雪已經停了好久,可能是臨近傍晚,天還是陰的。冷冽的北風刮開,茅屋里很昏暗。一堆柴火在盡力燃燒,想給茅草遮蔽下的人一絲溫暖。
一個女子蹲在火堆旁,烤著番薯,一條繩子將一只鍋吊在火上,鍋里是鮮白的米粥。
雖是裹著粗布麻衣,但女子面容嬌好,難掩芳華。
嘎吱一聲,形同虛設的門被推開,冷風帶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刮進來。
“策郎,回來了。”
蔣策趕緊關上門,搓搓手,急忙來到火堆旁,拿出懷里的東西,“麗英,你看這是什么?”
女子看向蔣策雙手捧著的東西,是一個橙紅的橘子,上面還連著綠色的葉子。
“今日長寧民巷的康夫子講學,我去聽了,一個私塾的孩子給我的,說是她兄長買了讓分給同學的。
我本不該要的,但我想帶給你嘗嘗。這是從南邊送過來的,新鮮得很。冬天太冷了,先把自己燒暖和了再吃,聽說很甜的。”
蔣策把橘子放在一旁,往火堆里添柴,笑著說。
麗英卻紅了眼睛,說道:“策郎不用時時想著我,等過幾日進城咱們也買些回來。”
“進城當然要給你置辦身鮮艷的衣裳,米已經買夠,過年不愁了。你跟著我吃了苦頭,是我對不住你。”蔣策說道。
麗英握住蔣策冰冷的手,呼出熱氣,又將臉靠上去。
“等我明年高中了,日子就好過了。”蔣策笑著說道。
“嗯,麗英相信策郎肯定能中的。”
蔣策抬起麗英的臉,看著她的眼睛嚴肅的說道:“麗英,今天我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個人,自稱斬妖司的,說我身邊有妖物,讓我小心。”
聽到這話,麗英瞪大了雙眼,“策郎,我……”
“不慌不慌,我已經將那人打發走了。”蔣策將麗英拉進懷中,安慰道。
“策郎你知道的,我雖然為妖但從未害過人,只想著能與策郎長相廝守。”
“我知道我知道,麗英是善良的妖。不過年后我們可能要搬家了,盡量遠離京都。日后做官也不能留在京城。”
“嗯。”麗英含著淚點點頭。
“好了,喝粥吧。”蔣策拿出破舊的碗筷,開始盛粥。
麗英把烤好的番薯剝好皮遞給蔣策。蔣策接過來,說了一句:“麗英,你真的沒害過人嗎?”
“策郎不相信我!”麗英帶著哭腔說道。
“沒有沒有,只是斬妖司那人說你若是不吸食人血便無法存活,我才問的。”
“沒有,策郎,我……”
蔣策打斷了麗英的話,“若真是這樣,你吸食我的血便可以了,不要去傷害他人。”
“策郎,那樣會死的,麗英怎么會舍得對你……”
麗英停住了口中未完的話,她看見蔣策的身后多出了一個人。
“蔣公子可聽見了?”
身后傳來清麗的女聲。
麗英臉上劃過一滴淚水,“策郎?”
“對不起,麗英,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實在是不能在由著你去害人了。”蔣策臉上露出凄涼的神情。
麗英凄慘一笑,不再說什么。
“能先讓我把橘子吃了嗎?”麗英朝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子里的人說道。
“當然可以。”
“不知閣下是誰?”麗英眼神忽然變得凄厲。
“斬妖司,齊裊兮。”
麗英慢慢剝開橘子,遞一半給蔣策,剩下的一半自己一片片塞入嘴中。
齊裊兮雙手插在胸前,左手握劍,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伉儷情深的畫面。
麗英吃完了橘子,閉上雙眼,抱住蔣策,說道:“策郎,麗英要走了。”
說完雙手變化作利爪,整個身體越過蔣策,呈直線,直沖齊裊兮而來。
屋子不大,眨眼間,麗英便來到齊裊兮眼前,齊裊兮紋絲不動,麗英尖利的手爪劃過,在空中都劃出了聲響。
齊裊兮卻憑空消失一般,又瞬間出現,站到火堆旁邊。
“蔣公子,你的心疾快好了?就看著心上人被我傷到。”齊裊兮嫣然一笑,輕輕說道。
蔣策轉過頭,對麗英說道:“麗英束手就擒吧,不要和斬妖司作對。”
麗英搖搖頭,“我不過是想要活著而已,為什么怎么難?難道妖就沒有活著的資格嗎?”
“活著不是不行,但要靠吸別人的血而活著就不行了。”齊裊兮說,“當然,你要不將自己的氣血渡給蔣公子醫治心疾,也不至于元氣大傷。可惜蔣公子似乎不知道,他的命是用別人的命換來的。”
蔣策看著麗英問道:“我有心疾,我怎么不知道?”
麗英眼框里滿是淚水,說道:“策郎,你聽我說,你的心疾還沒好盡,切莫動氣。”
麗英還在深情望著蔣策,齊裊兮右手拔劍,一道劍氣飛出,直沖麗英。
麗英躲閃不及,只能側身,不料齊裊兮從幾步開外突然出現在眼前,一把抓住麗英的手,一張符箓貼在麗英腦門上,讓其動彈不得。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颯爽至極。
期間,蔣策一直沒有直視麗英。
齊裊兮拿出一個小通體墨綠的琉璃瓶,兩指一擦,一道火花燒起貼在麗英腦上的符箓,一大個人就化作一道光鉆進琉璃瓶里。
“齊監事,麗英真的不會有事吧。”背著身的蔣策開口。
“不會,她殺的大多是些為富不仁,欺壓百姓之人,不會判處很重的罪。”
“那她能好好活著嗎?”
“不好說,她為醫治你的心疾付出太多氣血,每渡給你一次,她便少一些壽元。”
“如果不是我,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蔣策語氣沉重。
“她本為山中魑魅,一般是幾年吸食一次人血以續命。”
齊裊兮只是簡單的說道。
“齊監事,你答應過我的,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放心,斬妖司只會關押她,并且保證她能夠安然存活,不用再為你渡送氣血,她會慢慢恢復的。”
蔣策痛苦的閉上眼睛,又問道:
“我還能見到她嗎?”
齊裊兮猶豫了一下,答:“不能
了,人妖終究殊途。”
“好,謝謝齊監事能留麗英一命。”
齊裊兮拿出一錠銀子放下,說道:“這是毀壞了你的屋子的賠償。”然后消失不見。
蔣策回頭一看,剛才被齊裊兮的劍氣劃過,茅草房的墻上有一道裂痕,風正吹進來,將火堆吹的光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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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裊兮?那是誰?”祁葉問道。
“那可是斬妖司赫赫有名的人物啊。據說啊,她本出自朝中勛貴之家,再加上她姓齊,大家就都猜到是誰家的千金了。”
“誰?”
“齊閣老的孫女。”
齊澄,世襲安國公,當朝內閣首輔。
“真的?”祁葉邊吃邊問。
“真的,她自己也默認了。不過啊,這可不是她出名的原因。
前年,人家大概也就年方二八吧,一個人去江南水道抓捕一只潛逃的妖物。沿途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險境,沒靠半點助力,親手斬殺了那只玄甲級的妖。”
“玄甲級?怎么厲害。”祁葉贊嘆道。
“那可不,不過好像她也受了傷,因此齊閣老可一個多月沒給岑監司好臉色看。自那以后,就很少聽到有人說她是勛貴之后了。”
祁葉點點頭,畢竟實力才是消除閑言最好的武器。
“有她加入那就更沒我們什么事了。”祁葉說道。
“那豈不妙哉?”童鑫笑著說。
祁葉贊同的點點頭,畢竟他是真的不想找事做。
“不過,我們該干的事還是要干的。那個大妖確實很詭異,我可以去方術司查查那些個上古典籍。”
童鑫也說道:“我也去打聽打聽,看那天大妖出現前有沒有什么異象。不過,聽寧檬那小丫頭的意思,怕是上面早就知道拿東西是什么了,故意不告訴我們。”
祁葉覺得也是,天文司不可能沒探查到,沈朝可是號稱判無遺。
一轉眼,天色將暗,兩人吃完了飯,相約明日再會,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