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在去往奉天殿之前的路上，整個人都顯得魂不守舍，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報仇，想殺更多的瓦剌人，這有什么錯？

　　為什么皇帝要單另召見他？

　　御前奏對，這是多么大的殊榮啊？甚至祖上冒青煙都挨不上。

　　“你在這里候著，咱家進去稟報一聲。”

　　興安把石亨丟在奉天殿外面，熟悉的穿過走廊，直接去見朱祁鈺了，而石亨則兩只手僵硬的站在那里，手心里也早就蓄滿了汗水。

　　他知道這個新皇帝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估計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可能是因為給的賞賜太少發了牢騷，這次才召見他。

　　亦或者他這次將功贖罪，為朝廷立了大功，陛下破格提拔擢升一下自己也不是沒有可能。

　　聽之前于謙說過，自己這是攤上好事兒了，雖然這次受封沒有自己的名字，說不定皇帝老子真的看上自己了。

　　我石亨今年才剛剛三十出頭，榮譽是不是來的又些早啊？

　　就在石亨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興安興沖沖的從殿門里跑了出來，一臉的笑：“陛下傳見，石將軍請。”

　　石亨趕緊正了一下衣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低頭便跟著興安朝奉天殿走去，一路上早就沒有戰場上那樣的威武神氣了。

　　進了奉天殿，石亨低著頭，用余光大致感覺到上面坐著一個人，便馬上下跪道：“罪臣石亨，參見陛下，吾皇圣躬安！”

　　“平身，賜坐，上茶！”

　　朱祁鈺正忙著整理手頭上改制軍營的計劃書，也沒功夫抬頭看跪在地上請安的石亨。

　　石亨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帶罪之人，因為他是戰場上的逃兵，因此他內心深處一直不安。

　　石亨謝過皇恩，顫巍巍的找了個位子坐下小半段屁股，整個人臉繃的死死的，哪里敢喝茶？

　　“真朕聽說你對大明軍事很精通？”

　　石亨趕忙站直了身子，拱手道：“臣慚愧，只是略知一二。”

　　“朕問你個問題，你要如實作答。”

　　石亨緊張的渾身都感覺濕透了，他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面對過新君。

　　“是，臣定當如實作答。”

　　“我大明的軍隊如何？”

　　“大明軍隊簡直是王者之師，所向披靡，百戰之強兵！”

　　朱祁鈺一聽這話說的很虛，什么是所向披靡？百戰強兵，為何土木堡被一鍋端了？

　　朱祁鈺放下手里的計劃書，抬頭看了看石亨，他記得之前于謙曾經說過，這個人可以重用，但不可信賴，這說明石亨這個人品行不怎么好。

　　“朕的意思是說，這京營里的兵跟九邊重鎮上的兵相比，如何？”

　　石亨嚅囁了一下，扣著手指道：“回陛下，據臣所知，確有所不如！”

　　朱祁鈺點點頭道：“確實不如，但為何故？”

　　“回陛下，這九邊重鎮之兵，一年數次出戰，活下來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而京營的兵，說實話質量良莠不齊，也就是這次陛下指揮得當，否則...”

　　石亨趁機拍了一下朱祁鈺的馬屁，不過朱祁鈺并不吃他這一套，這場戰爭是無數將士用生命換來的，他比誰都清楚。

　　石亨本來想說京城的兵作戰不利，雖然京城的兵裝備比較好，卻都貪生怕死，很不善于作戰。

　　一支軍隊，當死傷的人數達到一定比例時，軍隊就會產生潰散，即兵敗如山倒就是這個意思。

　　至于這個比例，在些將領的手里可底，有些將領的手里可高，這完全在看將領的領導水平。

　　像王振這種人，充其量就是個小學教師的水平，二十萬大軍到了他的手里，就只能任人家宰割，他都還幫人磨刀。

　　其實軍隊的戰斗力，最主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將士的士氣。要是將士氣，也就是軍心這個東西做好了，就會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人心齊泰山移，這是有絕對道理的。

　　九邊的兵，年年跟草原上的蒙古人打仗，死一批補充一批，大部分的老兵早就習慣了死亡，即使一場仗打死了他們一般的袍澤，他們也不會放下武器投降。

　　而京營的兵卻不行，他們現在已經不同于建國之初的那一批了，當年洪武朝跟永樂朝，真可謂人才濟濟，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國朝經過一個世紀的發展，在就沒有了當年的雄風，京營中絕大多數都是招募的新兵，而且他們每天疏于操訓，吃飯，睡覺，到了月底領上工資，回家后逛逛窯子或者耍耍賭博就過去了。

　　他們的生活中有美酒，有女人，有賭具，唯一沒有的就是殺戮。

　　因此，當前線一旦打起仗來，身邊要是有兄弟倒下的時候，他們中大部分人的意志就會崩潰，甚至恐懼，逃跑。

　　到了這個時候，京營的兵戰斗力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這此時土木堡打敗的根本原因，朱祁鈺很清楚，當然朱祁鎮指揮不到，王振誤國也是有的，但通過這次京城保衛戰，他得出的結論是：軍隊沒有鋼鐵一般的意志，是很難打勝仗的。

　　朱祁鈺喚過石亨，將其叫到一旁的偏殿，內有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面標有山東，北直隸及九邊重鎮的地貌，他順手拿起一把小旗交給石亨道：“若目前朕組建的大明京營軍與九邊重鎮之軍對壘，如何取勝？”

　　石亨心里緊張的直打哆嗦，老半天說不上話來。朱祁鈺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緊張，有什么就直接說，不必忌諱什么。”

　　石亨咽了一口吐沫道：“敢問陛下，這戰于何處？”

　　“就在這里！”

　　朱祁鈺用手指著河北平原寬闊地帶說道：“就是你率領的騎兵，與九邊之兵野戰于此！”

　　石亨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原來陛下是叫他過來商議軍事的，至于之前的事兒，朱祁鈺只字不提。

　　石亨看了一眼沙盤道：“陛下，前軍多戰壕，還有陷馬坑，能有效阻止九邊兵馬前行，而京營之兵則在兩側筑營，拱衛中軍神機營，只要戰事一起，中軍連發火炮，九邊之兵就只能后撤，我大軍穩扎穩打，擠壓九邊之兵...”

　　朱祁鈺搖搖頭道：“如九邊之兵不退，孤注一擲，強行用將士們的生命頂住神機營火器，倒時火炮啞火，該如何是好？”

　　九邊重鎮的士兵，不會因為失去幾個袍澤而全軍撤退！

　　石亨道：“神機營后退，后軍前提，成立執法隊，只要前軍一潰散，則分后軍兩路人馬殺上，不可亂了陣腳，倒時戰局一開，神機營火炮就繼續派上用場了。”

　　“此時如果九邊之兵繼續進攻，則兩翼包抄，，一旦合圍，定然大功告成！”

　　朱祁鈺聽的心花怒放，但他不能馬上表現出來，這人確實如于謙所說，是個軍事人才。

　　朱祁鈺轉身從案頭上取過一個奏本，遞到石亨手里，“你先看看這個。”

　　石亨恭恭敬敬的接過奏本，打開一看，馬上傻眼了，這是什么？是皇帝的練兵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