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清貧小院。

　　原本清幽的小院中自從住進(jìn)(jìn)了蔡奚元一家三口后便也不再冷清。

　　因是內(nèi)(nèi)眷，所以張維自覺(jué)地便把兩進(jìn)(jìn)間的主廂房給讓了出來(lái)，自己搬到了東廂房去。

　　院子的石桌上，張維正對(duì)(duì)著幾本儒家典籍咬文嚼字地苦背。

　　而在他身邊，蔡奚元已經(jīng)(jīng)是換了一身干凈得體的儒衫躺在太師椅上品茶看書(shū)。

　　“子曰…”

　　“子曰…”

　　“子曰…”

　　張維苦讀了小一個(gè)(gè)時(shí)(shí)辰的典籍后，終于疲憊地放下書(shū)籍，揉了揉已經(jīng)(jīng)有些發(fā)(fā)澀的眼角。

　　人就是這樣，閱讀歡樂(lè)開(kāi)心的內(nèi)(nèi)容，時(shí)(shí)間飛逝。

　　但如果閱讀晦澀難熬的內(nèi)(nèi)容，是一件很傷神費(fèi)(fèi)力的事。

　　“廷益可是在典籍中遇到困難了？”蔡奚元看著一本前朝野史，嘴中灌了一口清茶。

　　張維收起書(shū)籍感嘆道：

　　“不敢欺瞞老師，自過(guò)了青少年華后，學(xué)(xué)生就覺(jué)得精力一日不復(fù)(fù)一日，先賢典籍又紛繁復(fù)(fù)雜，背誦理解起來(lái)實(shí)(shí)在吃力?！?p>　　蔡奚元放下野史看向張維笑道：

　　“的確，典籍一科，考的其實(shí)(shí)就是精力，并無(wú)任何花巧可言，年富力強(qiáng)(qiáng)者勝，老邁昏聵者汰?！?p>　　“廷益，老夫且問(wèn)你，你覺(jué)得光是背誦理解典籍，可有什么難度？”

　　張維聞言知道這是蔡奚元在考校自己，當(dāng)(dāng)即認(rèn)(rèn)真思索了一番后，斟酌道：

　　“學(xué)(xué)生愚見(jiàn)，并無(wú)難度…”

　　蔡奚元聞言放下茶壺哈哈大笑了起來(lái)，張維見(jiàn)狀不由有些疑惑。

　　“老師何故發(fā)(fā)笑？是學(xué)(xué)生思慮不周？”

　　蔡奚元之前可是禮部的五品郎中，在禮部的權(quán)(quán)力序列排在第三序列。

　　這種職位換在前世相當(dāng)(dāng)于教育部司長(zhǎng)，是正兒八經(jīng)(jīng)的大佬，他肯定知道科考真實(shí)(shí)的目的。

　　不，準(zhǔn)(zhǔn)確來(lái)說(shuō)是大周朝的教育戰(zhàn)(zhàn)略！

　　蔡奚元擺了擺手，笑著道：

　　“不不不，你說(shuō)的沒(méi)錯(cuò)(cuò)，背誦典籍其實(shí)(shí)根本沒(méi)有難度，這就是個(gè)(gè)體力活?！?p>　　張維聞言不太相信一個(gè)(gè)國(guó)家的教育戰(zhàn)(zhàn)略真的會(huì)(huì)是如此簡(jiǎn)單。

　　況且就他所知，前世的官方教育方針中也有這種類(lèi)似的考察內(nèi)(nèi)容。

　　兩方世界，雷同的文化，為何會(huì)(huì)選擇同樣的考法？

　　“難道朝廷真的只是想將年邁不濟(jì)(jì)者刷下？”

　　蔡奚元斂起笑容，一臉認(rèn)(rèn)真地看向張維，撫了撫胡須道：

　　“連廷益你都看得清的事情，朝堂中的袞袞諸公又如何不知?！?p>　　“但你可曾想過(guò)，背書(shū)難，還是治理一方百姓難？”

　　張維老實(shí)(shí)答道：“自然是治理百姓更難，責(zé)(zé)任更重?！?p>　　“如你所說(shuō)，如果一個(gè)(gè)人連背書(shū)這種簡(jiǎn)單的事也做不好，連自己的個(gè)(gè)人前程也不去負(fù)(fù)責(zé)(zé)?！?p>　　“這種人，如何放心他能勤奮地治理一方，盡職盡責(zé)(zé)地為天子牧民？”

　　“所以說(shuō)，科舉三科，必須首重典籍一科，只有典籍一科過(guò)關(guān)(guān)你才有可能被閱卷考官點(diǎn)(diǎn)入中試?！?p>　　“只有中試之后，才會(huì)(huì)有主考官閱覽策論與書(shū)畫(huà)，最后殿試不過(guò)是分個(gè)(gè)名次，華而不實(shí)(shí)?！?p>　　張維聞言當(dāng)(dāng)即恍然大悟，果然這個(gè)(gè)世上沒(méi)有一個(gè)(gè)是傻子，哪怕是古人，也都一個(gè)(gè)個(gè)(gè)的是人精。

　　如果今天沒(méi)有蔡奚元的指導(dǎo)(dǎo)，張維還按照之前的自以為，仗著自己的前世見(jiàn)識(shí)(shí)和書(shū)畫(huà)技藝橫行無(wú)忌，那注定是要吃大虧！

　　張維聞言感慨地將收起的典籍再次打開(kāi)，感悟道：

　　“原來(lái)這就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道理，學(xué)(xué)生受教了。”

　　原本躺在太師椅上的蔡奚元聽(tīng)到張維說(shuō)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句話時(shí)(shí)登時(shí)(shí)站起了身來(lái)：

　　“妙！此言甚妙！足以作為傳世警言！”

　　說(shuō)話間，蔡奚元起身徑直走到另一張石桌前一陣潑墨揮毫，最后落筆：

　　“大周，太和三十九年，春，蔡奚元之徒張維作?！?p>　　落筆之后，蔡奚元寬慰地?fù)崍藫嵐醉?，高興道：

　　“如此老夫也能青史留名了，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哈哈哈！”

　　“來(lái)來(lái)來(lái)！廷益，把你的印璽也敲上，做個(gè)(gè)見(jiàn)證，這可就是真正的史料了！”

　　張維見(jiàn)此情形只能無(wú)奈地將自己的印璽遞給蔡奚元，任其在字幅上敲上了自己的印鑒。

　　做完一切之后，蔡奚元拿起字幅對(duì)(duì)著廂房?jī)?nèi)喊道：

　　“巧兒！”

　　蔡奚元話音剛落，一個(gè)(gè)身著素青短襖的妙齡少女從主廂房?jī)?nèi)緩步走出。

　　“爹爹，您找我？”

　　這是蔡奚元的女兒，蔡巧兒，他還有個(gè)(gè)兒子，不過(guò)在老家，并不在京城。

　　“恩，將這幅字拿回去好好裝裱，老夫要將此畫(huà)留作傳家家訓(xùn)(xùn)?！?p>　　作為書(shū)香門(mén)第的小姐，簡(jiǎn)單的裝裱字畫(huà)她也是會(huì)(huì)的。

　　蔡巧兒依言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接過(guò)字幅之后又紅著臉低頭向張維福了一福行禮道：

　　“巧兒見(jiàn)過(guò)師兄?！?p>　　因?yàn)閺埦S已經(jīng)(jīng)被蔡奚元正式收為了關(guān)(guān)門(mén)弟子，所以在內(nèi)(nèi)眷面前也可以兄妹相稱(chēng)，這點(diǎn)(diǎn)是關(guān)(guān)門(mén)弟子和記名弟子最大的區(qū)(qū)別！

　　張維見(jiàn)到乖巧的蔡巧兒也是微微一笑，但卻不會(huì)(huì)逾矩多說(shuō)些什么。

　　蔡巧兒收起字幅轉(zhuǎn)(zhuǎn)身打算回到廂房，但是猶豫了一下，頗為不好意思地看了張維一眼道：

　　“師兄…”

　　張維見(jiàn)蔡巧兒一臉為難的樣子，為免蔡奚元開(kāi)口呵斥，率先開(kāi)口問(wèn)道：

　　“師妹有何困難，但言無(wú)妨。”

　　蔡巧兒聞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臉之上瞬間爬滿了紅暈：

　　“師兄…家中還缺些女兒家的事物，不知師兄能否采買(mǎi)布置些許。”

　　張維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攔在蔡奚元的訓(xùn)(xùn)斥前解釋道：

　　“老師勿怪，是學(xué)(xué)生思慮不周了，家中如今住著師母師妹，合該聘幾個(gè)(gè)嬤嬤做活，這種事居然讓師妹屈尊來(lái)說(shuō)，實(shí)(shí)在是學(xué)(xué)生的不是！”

　　說(shuō)話間也不給蔡奚元推辭的機(jī)(jī)會(huì)(huì)，張維匆匆告辭后便往外間跑去，顯然是去操辦此事了。

　　看著張維匆忙離去的背影，蔡奚元滿意地?fù)崍藫岷?，雙眸一轉(zhuǎn)(zhuǎn)，心中登時(shí)(shí)便有了個(gè)(gè)念頭。

　　“巧兒，你看你師兄廷益為人如何？”

　　原本還站在原地對(duì)(duì)張維頗為感激的蔡巧兒聽(tīng)聞蔡奚元的話，瞬間又鬧了個(gè)(gè)大紅臉。

　　她又不是傻子，怎會(huì)(huì)不知自家爹爹話里的意思。

　　蔡巧兒紅著臉囁嚅道：

　　“師…師兄…是個(gè)(gè)好人?！?p>　　蔡奚元拿起茶壺又灌了一口茶水，徑直躺到太師椅上：

　　“那為父將你許配給你師兄可好？”

　　此言一出，蔡巧兒的俏臉上登時(shí)(shí)紅得像個(gè)(gè)蝦子一般：

　　“爹爹凈胡說(shuō)，不理爹爹了！”

　　蔡巧兒丟下如蚊聲般的一句話后，徑直跑回了主廂房?jī)?nèi)。

　　封建禮法時(shí)(shí)代的深閨小姐，又有幾個(gè)(gè)能自由戀愛(ài)，大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蔡巧兒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逃避雖然可恥，但卻很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