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正當(dāng)午，公交車并沒有多少乘客。

　　陽光從西邊一側(cè)(cè)的車窗照進(jìn)來，挨著后門的兩個(gè)座位，一前一后坐著黃芷陶和關(guān)(guān)北，黃芷陶手里拿著杯鮮榨的橙汁，關(guān)(guān)北是沙棘汁，添了幾塊冰降燥；前者側(cè)(cè)頭望著窗外，修長的脖頸似一道優(yōu)(yōu)雅曲線，后者癱倚著椅背，目光迷離地盯著前方，熱得。

　　如果此時(shí)給個(gè)廣角鏡頭，充斥青春氣息的兩人，白T恤，藍(lán)色牛仔褲，空蕩的公交車，金色陽光，多元素混合，頗有股日漫的感覺。

　　不過一會(huì)兒，兩站后，關(guān)(guān)北有點(diǎn)不舍地告別涼快的公交車，跟著黃芷陶進(jìn)小區(qū)(qū)，沒兩分鐘，拐進(jìn)一個(gè)單元樓，乘電梯，在六樓下。

　　叮咚~

　　響了一聲，門打開。

　　潘帥臉上似乎帶著些郁悶。

　　“舅舅，給你帶的?！?p>　　關(guān)(guān)北將手里還拎著的百香果茶遞過去。

　　潘帥愣了下，接過后，有些不好意思，“還沒給你接風(fēng)(fēng)，倒叫你破費(fèi)?！?p>　　話語里，生疏更勝客氣。

　　這也是人之常情。

　　總不能叫潘帥對相處十幾年的黃芷陶和此前從未謀面的關(guān)(guān)北一視同仁吧？

　　要是關(guān)(guān)北是十一、二三的少年，潘帥或許會(huì)親近些，可他覺著像關(guān)(guān)北快十八的小青年，基本的價(jià)值觀已經(jīng)(jīng)形成。

　　作為老師，潘帥實(shí)在了解這個(gè)年齡段的學(xué)(xué)生到底有多敏感，不經(jīng)(jīng)意的一句話、一個(gè)動(dòng)作、一個(gè)表情，可能就會(huì)讓他們產(chǎn)(chǎn)生嫌隙、誤會(huì)。

　　“您客氣，沒什么破費(fèi)的，以后少不了要麻煩您?！標P(guān)北娓娓道。

　　他的語氣表情，世故得不像這個(gè)年齡段的人。

　　潘帥微微點(diǎn)頭，卻有些放心。

　　之前姐姐姐夫安排關(guān)(guān)北和外甥女一起住，他還有些擔(dān)(dān)心。

　　現(xiàn)(xiàn)在看來，關(guān)(guān)北懂禮節(jié)(jié)、知世故，至少不會(huì)與芷陶鬧誤會(huì)吵架什么的。

　　“好，進(jìn)來吧?！?p>　　潘帥指著鞋柜上準(zhǔn)備好的兩雙拖鞋，順手抄起客廳的空調(diào)(diào)遙控器。

　　關(guān)(guān)北換鞋的時(shí)候，簡答地掃了一圈。

　　這是一個(gè)挑高式的公寓，風(fēng)(fēng)格偏新中式，也有極簡日式的意思。

　　空間很開闊，視野不會(huì)一下被家具裝飾充滿。

　　嘀的一聲，空調(diào)(diào)開始送風(fēng)(fēng)。

　　潘帥走到客廳與餐廳交界處的那張實(shí)木桌旁，桌子上已經(jīng)(jīng)擺著一摞挺厚的卷子。

　　“嗯，你們是想再復(fù)(fù)習(xí)(xí)下，還是直接考？”

　　也沒什么好寒暄的，潘帥直接進(jìn)入正題。

　　關(guān)(guān)北有點(diǎn)猶豫。

　　在原來的世界，試卷這玩意，他最后一次見得是六年前的高考。

　　教育日新月異，六年又是一番新天地，可能卷子上的一些題目都沒見過他這個(gè)人。

　　更別提他到底還記得幾分高中時(shí)的知識(shí)。

　　“我…”

　　“直接考吧?！?p>　　關(guān)(guān)北剛想出聲，黃芷陶已坐過去，熟練地從書包中拿出文具包。

　　等拿出文具，她才回頭看向依舊站在原地的關(guān)(guān)北，“表哥，你要再看看嗎？”

　　關(guān)(guān)北沒明白她突然這話的意思，“我不…”

　　“不用嗎？那一起吧?！?p>　　黃芷陶似乎有刻意催他的意思。

　　關(guān)(guān)北有點(diǎn)暈乎，沒思考過來她的意圖，緩過神后，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已經(jīng)(jīng)坐下，手里攥著0.5黑色簽字筆，面前是一份京都市高二數(shù)(shù)學(xué)(xué)測試卷，后面還有個(gè)括弧，括弧里注明了出處。

　　一旁，黃芷陶聚精會(huì)神、目不斜視地快速地消滅卷子上的題目；潘帥端著奶茶杯，咬著吸管，笑吟吟，眼神玩味地看著他。

　　關(guān)(guān)北緩緩低下頭，把注意力放到卷子上。

　　集合、數(shù)(shù)列、函數(shù)(shù)、空間幾何，他記得幾個(gè)大項(xiàng)的名字，再往下…

　　麻了，麻了。

　　關(guān)(guān)北腦袋又開始暈乎。

　　強(qiáng)穩(wěn)(wěn)住心神，咬著牙，悶頭一點(diǎn)點(diǎn)地尋找他所會(huì)不多的一些題目。

　　小測試，現(xiàn)(xiàn)做現(xiàn)(xiàn)改，分三門，語數(shù)(shù)外，語文沒有作文。

　　黃芷陶如同武裝到牙齒的戰(zhàn)(zhàn)士，這三份卷子于她，砍瓜切菜一般。

　　可對關(guān)(guān)北來說…

　　一場毫無準(zhǔn)備、猝不及防的戰(zhàn)(zhàn)斗，結(jié)(jié)局似乎早已注定。

　　除了語文這科，關(guān)(guān)北還能東拼西湊，其他的兩門，結(jié)(jié)果簡直難以直視！

　　“關(guān)(guān)北，你這…”

　　潘帥心里是有準(zhǔn)備的，可改完最后一份卷子，也就是關(guān)(guān)北的英語卷，合分總計(jì)后，還是沒忍住地詫異。

　　關(guān)(guān)北臉僵硬，臉頰火燒一樣。

　　旁邊，將訂正完的卷子交給潘帥，黃芷陶靠過來，仔細(xì)看了幾眼，沒說什么，回去自己的位置。

　　關(guān)(guān)北并沒在意這個(gè)細(xì)節(jié)(jié)，正想著怎么讓這尷尬的環(huán)(huán)節(jié)(jié)過去。

　　“來，沒事兒，我們一道一道過?！?p>　　潘帥瞄了眼黃芷陶后，硬生生切掉這個(gè)環(huán)(huán)節(jié)(jié)。

　　關(guān)(guān)北求之不得，忙收斂注意力，開始跟著潘帥的節(jié)(jié)奏，從語文卷開始。

　　關(guān)(guān)北不是差學(xué)(xué)生，這個(gè)差指的是學(xué)(xué)問。

　　說起來那又是一段往事，無勝贅述。

　　概括地講，關(guān)(guān)北智力沒問題，學(xué)(xué)習(xí)(xí)態(tài)(tài)度沒問題，成績也不差，高中時(shí)，高三近一千人，他年級排名能進(jìn)前300。

　　沒有在學(xué)(xué)習(xí)(xí)的道路上繼續(xù)(xù)，另有原因。

　　現(xiàn)(xiàn)在，重新拾起來…

　　似乎也沒什么難度。

　　他自己并沒在意，他現(xiàn)(xiàn)在的這具身體，哪里是他原世界二十大幾那副被社會(huì)摧殘多年的身體能比？

　　人總是不服老。

　　可越是了解人體的就會(huì)知道，天賦除外，記憶力、反應(yīng)(yīng)力、專注力、耐力等等（有什么混了進(jìn)去），年紀(jì)大的總是比不了年輕的。

　　考試花了三個(gè)小時(shí)，講解花了兩個(gè)多小時(shí)。

　　也是難為潘帥，英語題就算了，他一個(gè)語文教師，還得給關(guān)(guān)北講數(shù)(shù)學(xué)(xué)題。

　　黃芷陶屬于順帶，她錯(cuò)的那些題都與關(guān)(guān)北錯(cuò)的重合。

　　“回去花點(diǎn)時(shí)間再好好順一順?！?p>　　潘帥不同于高中多數(shù)(shù)老師，對于學(xué)(xué)生的成績，他一向是樂觀的，多鼓勵(lì)，少訓(xùn)(xùn)斥。

　　“明白的。”

　　關(guān)(guān)北重重地點(diǎn)頭道。

　　考試加糾錯(cuò)，好幾個(gè)小時(shí)，重歸學(xué)(xué)習(xí)(xí)生活，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渾身充滿干勁。

　　可能這種沖動(dòng)不會(huì)持太久，可他心里，朦朧間，似乎有個(gè)聲音在提醒：好好抓住機(jī)會(huì)。

　　“好，你先看著，我先去洗個(gè)臉。”

　　潘帥起身，舒服地伸了個(gè)懶腰，腰往后拉成弓狀，然后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顯然是坐久累得。

　　關(guān)(guān)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有點(diǎn)坐立不安。

　　“沒事，沒事，這是我個(gè)人的一個(gè)小習(xí)(xí)慣?！迸藥浶χ忉尩饋?p>　　他看了眼悶著頭寫什么的外甥女，起步往衛(wèi)(wèi)生間去。

　　咔嗒~

　　很清楚的一道合門聲。

　　黃芷陶應(yīng)(yīng)聲放下筆，把一張A4紙遞到關(guān)(guān)北面前。

　　關(guān)(guān)北才收回注意力，視野里陡地出現(xiàn)(xiàn)這么一張鋪滿字的A4紙，有點(diǎn)應(yīng)(yīng)激地一激靈。

　　“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