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黑須道士的一瞬間，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座巨大的宮殿。

　　房舍連綿，不見邊際，宏偉雄壯。

　　這宮殿浮于山巔云海，通結一體，色呈青黑。

　　有光，自遙遠天際落下，正罩于宮殿之上。

　　輝煌如天宮。

　　靜輪天宮！

　　如今埋藏于天南地下的靜輪天宮，曾守望于絕嶺之巔。

　　我突然知道那盤旋于四周的斑斕巨物是什么了。

　　大虛！

　　禁宮浮屠根本就鎮不住祂。

　　或者說，祂雖然依舊在天南，卻無視萬里之遙，將力量投射到了港島江家的地下室。

　　何志超、大虛、靜輪天宮，還有千尸嶽路盡頭的道觀與黑須道士，都在這里等著我的到來！

　　杜立強所謂的叛出云天宮，也是這陷阱的一環。

　　“這就是你在五陵山中得到的嗎？這就是你所謂可以成仙成神的獻祭儀式嗎？”

　　我向著鳥身人首的何志超大喊。

　　“沒錯！”何志超咯咯笑著，仿佛巨大的鳥在鳴叫，“當年寇謙之建靜輪天宮，重建了當年顓頊絕地天通后中斷的人神兩界聯系，引神威重入人間，方才有諸多所謂的噩物。所謂的噩物噩力，都不過是渺小的人類無法承受仙神之偉力的錯亂！凈噩校尉用幾十年的時間重新摸清了人神之間的道理，以鎮壓天下大噩的名義，借天子令舉全唐之力，將寇廉之未完成的大陣建成，只待運轉起來，就可以引諸神重歸人間，再現上古時神明行走于地的盛況。到時候，人人皆可成神！只恨武周壞了凈噩校尉的大事，至使這大計中斷。幸虧有凈噩校尉逃脫大難，攜這驚天大計和相關地圖文書遠赴西域，最終藏于敦煌藏經洞內以待后人。”

　　我明白過來了。

　　敦煌藏經洞重現，舉世震驚，大量西方探險者蜂涌而至，將大部分洞藏珍寶盜走。

　　這其中應該就有凈噩校尉謀劃的相關內容。

　　這些東西應該是落到了哈布斯堡探險協會的手中，所以才有了哈德森探險隊的武陵山區之行，亨利探險隊的仰光之行。

　　或許還有更多類似的探險隊在當時分別前往不同的地方。

　　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推動大陣運轉，召喚仙神降入人間。

　　“五陵山中那個道觀，是凈噩校尉所建大陣的核心樞紐嗎？”

　　“不，那里是已經打通的前往神界的秘徑。只是我們當時雖然已經到了路口，卻因肉體凡胎無法進入，最終只能含恨退回！不過，我和哈德森各得了一樣寶貝。我得到的是一份長生宴升仙秘圖，按圖行事，便可以自身仙神。哈德森得到的是祭祀之法，于人間建立諸神拜祭廟觀，通過不斷獻祭，引諸神之力進入人間，他們便可以借神力自用！只是想建建成完成的拜祭廟觀，必須得有專用的祭器。這些祭器都是當年寇謙之祭神所用，流落國內各處，受到神力牽扯限定，只能通過固定的法儀來解除限定。所以我利用祝春曉在國內搜集相應祭器，又利用江家在港島建立解除法儀，將搜集到的祭器轉送給哈德森。”

　　“所以，祝春曉終究不過是你設計遙控的傀儡，可憐她掙扎了一生，卻始終沒有逃出你的手掌心。”

　　“她有什么可憐的？從我這里得了長生不老，我還許她將來一起成仙成神，可她卻恩將仇報，一直想要殺掉我！沒有我，她只能做一輩子馬幫，最終死在那莽荒大山里！她這個不知好歹的叛徒！要不是她心懷鬼胎，我們在天南省城就能直接把所有事情解決，現在我們兩個早就都已經成為真正的仙神，從此不再受人間種種苦楚束縛！可現在，沒有她，我一樣可以成為仙神，沒有她，我一樣可以重走桃源路，踏上天神地！”

　　何志超身上的尸臺閃起紅光。

　　那些尸體突然間不安蠕動，仿佛全都活了過來一般。

　　每一具尸體都變得如同大虛般色彩斑斕，身上長出無數同樣色彩艷麗復雜的觸須，在空中搖擺交錯，織成一個又一個人形。

　　那些人形一織出來，便尖叫不停，雖然沒眼沒鼻只有一張嘴，卻依舊能清晰地表達出其中無限的恐懼。

　　在我的四周，一個又一個彩色的身影冒出來。

　　每一個都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臉上的表情痛苦中帶著歡愉，一冒出來就都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噩力如同山崩海嘯般當頭落下。

　　只一瞬間，我身體就在噩力的作用下開始崩壞，各種器官肢體在全身各處隨意生長又枯萎，整個人因之而變得不成樣子，便是人類最可怖的噩夢中，都不曾出現過這般完全超出人類理解能力的模樣。

　　只有一樣是清晰的。

　　恐懼。

　　無邊的恐懼。

　　未知的恐懼。

　　我掙扎著問：“當年你跟著哈德森去五陵山前，真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么嗎？”

　　何志超再次發出咯咯的笑聲，“你很聰明啊，居然能想到這一點。祝春曉那個白癡，上百年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沒錯，我當時是特意搭關系接近探險隊的。本來預訂的翻譯不是我，只不過我把所有他們知道的比我更有資格的都弄死了，自然就只能選我了！我本就是云天宮嫡傳弟子，也是凈噩校尉一脈最正統的傳人，四大宗城，只有我們掌握著天下大陣的真正用途和目的！只是我們的力量太過弱小，無法完成當年凈噩校尉未完成的事業。所以就只能引洋人進場，借助他們的人力物力把這事兒擴展開。只要能夠重新打通天地人神，其他的全都不重要！”

　　身體崩壞的越發厲害。

　　我的神智也有些不太清醒，時不時的出現短暫的中斷和空白。

　　我皆盡全力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何志超，你真的見過神界，見過諸神嗎？”

　　何志超就是一怔，“神明不可以凡人直視，神國不可以凡軀親臨，我沒有見過，不過馬上就可以見……”

　　我奮起大喝：“那么，何志超，你現在就見一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