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子涵
一大清早，主人信步游韁牽著我，走上那條不知走過多少次熟悉的小路，那是一條去鎮(zhèn)(zhèn)上趕集的路。在我的記憶里，從來就沒有這樣輕裝上陣過，越走我越感覺不對(duì)頭。以往的經(jīng)(jīng)驗(yàn)(yàn)告訴我，生來我就是一個(gè)(gè)負(fù)(fù)重的苦力士，記得年輕時(shí)(shí)跟我有過一腿的小黃花，半年前一個(gè)(gè)趕集日，也跟我今天一模一樣去了集市，這以后就再也沒有回過村了，陽光下我瑟瑟發(fā)(fā)抖。
我是一頭牛，一頭活了二十年的老牛。曾經(jīng)(jīng)，我身強(qiáng)(qiáng)體壯，拉犁耕地不在話下，是主人家田里的得力幫手。也是農(nóng)(nóng)村運(yùn)(yùn)動(dòng)(dòng)會(huì)(huì)斗牛場(chǎng)上的冠軍。可如今，歲月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我不再強(qiáng)(qiáng)壯，力氣一天比一天小，身子也一天比一天瘦，肋骨根根凸起，在皮毛下清晰可見。
少主人變了，他不再種地了，和村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告別蠻荒的村落，告別了世代沿襲下，面向黃土背朝天，吃苦耐勞的窮日子。
跌跌絆絆去城里尋找現(xiàn)(xiàn)代文明。幻想過金碧輝煌的生活。他在城里買了樓。
今兒個(gè)(gè)，陽光有些刺眼，少主人用一根粗繩牽著我，來到了熱鬧的集市口。集市上人頭攢動(dòng)(dòng)，各種叫賣聲、討價(jià)(jià)還價(jià)(jià)聲交織在一起。
少主人牽著我來到牛市的一角，和一個(gè)(gè)個(gè)(gè)人交頭接耳咬耳朵、在袖子里摸指頭，不曾發(fā)(fā)出半點(diǎn)(diǎn)聲音，那神態(tài)(tài)生怕讓我知道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看模樣是在談買賣做交易，這即能瞞的過我的眼睛？周圍好多人圍過來，可看著我這副瘦骨嶙峋的模樣，都一臉嫌棄，紛紛搖頭又?jǐn)[手。最后，有個(gè)(gè)圖便宜的買家走了過來，他掰開我的嘴，仔細(xì)(xì)查看我的牙口，又伸手摸著我凸起的排骨，嘴里嘟囔著殺不來多少肉。他臉上露出一臉壞笑，伸出幾個(gè)(gè)指頭比劃了一下，然后從兜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老人票，塞進(jìn)(jìn)了主人的兜里。
主人接過錢，把牽牛的繩遞給了那個(gè)(gè)人。那人牽著我就要走，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我被賣了，而且看這架勢(shì)，牽走肯定是要?dú)㈩^的。
我被牽著越走越遠(yuǎn)(yuǎn)，集市的嘈雜聲漸漸模糊。我忍不住回頭一瞅，只見主人正笑著對(duì)著日頭，仔細(xì)(xì)地照著那幾張老人頭，臉上滿是坦然。一副卸下沉重包袱的輕松和滿足，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重錘狠狠擊中。
不知哪來的力氣，我猛地?fù)伍_韁繩，老牛識(shí)(shí)途，轉(zhuǎn)(zhuǎn)身一路狂奔，跑到主人面前。我雙膝跪地，“撲通”一聲，重重地磕了個(gè)(gè)頭。我多想開口說：“主人，主人，求你不要賣老牛，求求你了，開恩饒了我這把老骨頭。你對(duì)我有恩吶，上輩子的時(shí)(shí)候我都發(fā)(fā)誓這輩子給你當(dāng)(dāng)馬作牛，生命不息，賣力不止。”
可我只能發(fā)(fā)出“哞哞”的叫聲，聲音里滿是悲傷與哀求，眼角掛著淚水。
引來觀望者發(fā)(fā)出一片唏噓同情的聲音:“老牛通人性，這樣的牛在我手里我絕不舍得把它賣掉。”
主人被我的舉動(dòng)(dòng)嚇了一跳，他看著我，眼神有些復(fù)(fù)雜，有驚訝，也有一絲猶豫。
周圍的人漸漸圍攏過來，看著這一幕，更多的人開始小聲議論。也許是被我的舉動(dòng)(dòng)所感染，也許是聽了旁人打抱不平的議論，主人的臉色變了又變。終于，他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那熟悉的觸感讓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他輕輕地解下我脖子上還殘留的半截韁繩，拍了拍我的背，說：“老伙計(jì)(jì)，別怪我冷酷無情。也別怪我心太狠，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再者我也沒有分身術(shù)(shù)照顧你。城里不要說你是一頭牛，就是一只小公雞，偷偷地養(yǎng)(yǎng)著，也會(huì)(huì)被人舉報(bào)(bào)。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話都說到這個(gè)(gè)份上，那一刻，我眼中蓄滿了淚水，“哞”地叫了一聲，站起身來，像一位即將登上斷頭臺(tái)(tái)的勇士，朝著買主甩了甩牛角昂首挺胸，我犀利的動(dòng)(dòng)作讓買主嚇了一跳，我知道我行將末路。沒有必要跟所有的人過意不去，只想跟主人靜靜的呆上最后時(shí)(shí)光。回憶一下相處和諧的歲月。
陽光灑在我們身上。風(fēng)(fēng)輕輕吹過，路邊的野草沙沙作響。我知道，我和主人之間的緣分已盡，可我真的舍不得跟主人分開。
你才十來歲的時(shí)(shí)候，我就來到恁家里頭啦。打小你就調(diào)(diào)皮得很，最喜歡騎在我肩膀頭，那時(shí)(shí)候的我，馱著你輕松又歡喜。
我在河邊慢悠悠地吃草，你就在河田里歡快地逮青蛙，抓泥鰍。河水清澈，能看到你小小的身影在水里撲騰，濺起一串串晶瑩的水花。日頭漸漸西沉，天邊被染成一片絢爛的橙紅色，我甩著尾巴，不緊不慢地跟在你身后往家走。
你喜歡看我蹦跶，喜歡聽我吼叫，只要你一說想看想聽，我就歡快地哞哞叫著，撒開蹄子蹦跶，非得讓你笑個(gè)(gè)夠才行。你這孩子，啥都好，就是膽子小，一直都怕狗。每次只要有狗出現(xiàn)(xiàn)，我都會(huì)(huì)立刻把你護(hù)(hù)到我身后，用我龐大的身軀為你擋住潛在的危險(xiǎn)(xiǎn)。只要看到你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我心里就特別享受，感覺做什么都值得啦。
還記得有一回，我實(shí)(shí)在是有點(diǎn)(diǎn)餓了，路過鄰居家的麥地頭時(shí)(shí)，沒忍住伸著脖子偷吃了兩口麥子。這下可不得了，鄰居氣勢(shì)洶洶地找上門來，嗷嗷亂吼，那模樣張牙舞爪的，上躥下跳得就像個(gè)(gè)竄天猴。
為了讓鄰居消火，乃致于不被鄰居訛陪麥子錢，也給你自己一個(gè)(gè)臺(tái)(tái)階下，你嘴里不停地罵我是餓死鬼，還說我不害羞。說著，竟然拿著鞭子往我身上一下一下地抽。
其實(shí)(shí)啊，我心里明白，都是我的錯(cuò)(cuò)。我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笑著挨揍。只要能讓你心里順氣，我就高興。我皮糙肉厚的，這點(diǎn)(diǎn)疼算不了什么。打完我之后，你獨(dú)(dú)自一人走到暗處，還自扇耳光。我知道你打我于心不忍，都怪我不懂事啊，這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幕。我看到你在一旁，眼里含著淚，滿臉心疼，我的心里還是忍不住揪了一下。我多希望你不要因?yàn)槲葉鴤陌。抑慌沃隳蕘_開心心、平平安安的……
從那以后，我總是提醒自己要更守規(guī)(guī)矩，不能再給你惹麻煩。我就想一直好好陪著你，看著你慢慢長大……
你給我裝上絆腿兒，又給我?guī)匣\口，還找根鋼筋窩成個(gè)(gè)圈，生生給我扎上了鼻楸。那鉆心的疼啊，疼得我眼前陣陣發(fā)(fā)黑，夜里疼得不能停歇。半夜里，萬籟俱寂，我獨(dú)(dú)自舔著傷口，那血黏糊糊的，帶著腥味。可即便如此，我心里只記著你的好，一點(diǎn)(diǎn)兒都不記你的仇。只要能讓你高興，再大的委屈我都能默默屈就。
后來，你去讀書了。我就去到地頭，望著那片土地，毫不猶豫地用肩頭使勁拉起犁，咱莊里數(shù)(shù)咱家里這地最硬，可我偏要把它犁出最深的溝。伸頭義無反顧的朝前走去，哪怕是再熱的天，日頭毒得像要把大地烤焦，我也毫不退縮，低著頭拉著石滾在麥場(chǎng)上一圈又一圈地走著。每一步都邁得堅(jiān)(jiān)實(shí)(shí)有力，勁兒沒少費(fèi)(fèi)，一點(diǎn)(diǎn)兒懶都不曾偷。
一年四季，從五更天雞還沒打鳴，我就開始勞作，一直干到黃昏后，天色完全暗下來。這期間，苦沒少吃，汗水不停地從身上滾落，把身下的土地都浸濕了。我拼命干活，就盼著能多收獲些糧食，讓日子過得好一點(diǎn)(diǎn)兒。因?yàn)槲抑潰揮羞@樣，人家小孩能喝上的稀飯，咱也能讓你喝上粥。
我想著，等你讀書回來，能吃得飽飽的，開開心心的。只要你能有好的生活，能在學(xué)(xué)堂里好好念書，我受再多的累、吃再多的苦都值得。每次在地里干活累得不行的時(shí)(shí)候，一想到你在學(xué)(xué)堂里認(rèn)(rèn)真讀書的模樣，我就又有了力氣，繼續(xù)(xù)埋頭苦干。我就盼著，有一天你能走出這村子，去看看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記得有一年，那事兒可真是讓我酐暢淋漓、大快牛心。我這牛啊，向來愛憎分明，最喜歡打抱不平，這心里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欺負(fù)(fù)我家的少主人。
那年，村里有個(gè)(gè)最霸道的小孩，他是村長的兒子，比你大一歲。這小子啊，老是沒事找事。有好幾次，我都親眼目睹他欺負(fù)(fù)你。頭一回，他當(dāng)(dāng)著我的面，故意找茬鬧事，把你狠狠揍了一頓。你那委屈又害怕的模樣，讓我心疼得不行。可我沒辦法，只能干著急。
沒想到，沒過多久，他又故技重施，再次毒打了你。這一次，我氣得渾身發(fā)(fā)抖，可還是被韁繩拴著，無能為力。
但最過分的是第三次，那家伙竟硬生生地把你從我的背上拉下，然后一把將你扔進(jìn)(jìn)水溝里。看著你在水溝里掙扎，滿臉泥水的樣子，我的心都要被氣炸了。可這還不算完，他居然取代你爬上了我的背，坐在上面像個(gè)(gè)所謂的“英雄”，得瑟得不行。
哼，這下可成全了我替少主人出氣的機(jī)(jī)會(huì)(huì)。我表面上乖乖的，馱著他慢悠悠地走著，心里卻暗自盤算著我的“陰謀”。我瞅準(zhǔn)(zhǔn)時(shí)(shí)機(jī)(jī)，徑直朝著村廁所旁邊的那個(gè)(gè)臭水塘奔去。到了水塘邊，我猛一發(fā)(fā)力，像個(gè)(gè)靈活的鯉魚般打了個(gè)(gè)滾，然后用力一甩，將村長的兒子重重地摔進(jìn)(jìn)了臭氣熏天的臭水塘里。
那小子在水塘里撲騰著，發(fā)(fā)出陣陣慘叫，差點(diǎn)(diǎn)沒要了他的小命。而在這混亂之中，因?yàn)槲沂ブ匭模艁y間我的蹄子，不小心踢破了他下身的袋子和蛋蛋。這下可捅了大簍子。
村長知道后，暴跳如雷，罵我是個(gè)(gè)挨斧頭的貨，當(dāng)(dāng)場(chǎng)就要判我死刑。那段時(shí)(shí)間，整個(gè)(gè)家里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主人家四處奔波，求爺爺告奶奶，最后傾家蕩產(chǎn)(chǎn)，才終于保住了我的牛命。
經(jīng)(jīng)過這事兒，我知道給主人家?guī)砹頌齏蟮穆闊晌覐牟緩蠡凇Ｕl要是敢欺負(fù)(fù)我家少主人，我老牛絕不輕饒。哪怕為此付出生命，我也心甘情愿……
從那以后，我更加小心翼翼地護(hù)(hù)著你，生怕你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就盼著你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
又過了幾年，你發(fā)(fā)育串起來長高，成了一個(gè)(gè)英俊帥氣的小伙，這年高考你落榜了，只能老老實(shí)(shí)實(shí)(shí)的回到村里，與我相伴，和我一樣青春萌動(dòng)(dòng)，見了異性就臉紅。身邊和你不相上下的一個(gè)(gè)個(gè)(gè)名花有主。而你，只因?yàn)槲以斐閃舜彘L兒子的傷害，導(dǎo)(dǎo)致家里過度的賠償，窮的一貧如洗，久久沒說成媳婦。
村長的兒子也娶了一房百里挑一的美娘子，名叫牛美鳳，據(jù)(jù)說村長的兒子被我踢碎了蛋蛋，那以后就不見雄風(fēng)(fēng)再起，太監(jiān)(jiān)一個(gè)(gè)，面對(duì)新媳婦愧疚不已，隔三差五氣的用賠償?shù)脕淼膩X去城里治病，真乃苦不堪言。
因果有報(bào)(bào)，別信世間還真有這么回事，都說老牛不懂人事，我只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坦誠的告訴你們吧，可惜語言不同，只能當(dāng)(dāng)做牛對(duì)人彈琴，只能從行動(dòng)(dòng)中領(lǐng)(lǐng)閱天道輪回。
村長家有一頭母牛，都叫黃花牛，牛美鳳經(jīng)(jīng)常牽著黃花牛到河邊草地上吃青草，牛美鳳久而久之和我家少主人，少許哀怨，多了一份難以名狀的情緒，總是含情脈脈。我也看得出來，我家的少主人對(duì)牛美鳳投入的眼神，總是色瞇瞇的，直白的說像一堆干柴，差那么一點(diǎn)(diǎn)火星。
我時(shí)(shí)常在心里嘀咕少主人真沒用，人家漂亮的媳婦。有一茬沒一茬的和你聚在一起放牛，眼神釋放的信號(hào)(hào)，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連我都看得出來，你干嘛還膽小如鼠呢？
對(duì)了，我不是缺德帶冒煙，這是激發(fā)(fā)你的荷爾蒙。時(shí)(shí)常用最原始做著示范。在你倆的面前親呢的靠近黃花牛，抬起兩只前蹄。跨上黃花牛背，展示我英勇無比的雄風(fēng)(fēng)。每每這種時(shí)(shí)候。牛美縫就會(huì)(huì)叫少主人的名字，假裝生氣地說:“好好牽住你家的牛牯，害得我家黃花牛不能好好吃草。”說完不盡牛性，壞我好事，牽起黃花牛就離開。
一而再再而三，我的氣越集越盛，那天我得了冠軍成為牛王。回到村放牧場(chǎng)草地，因?yàn)榕d奮我又招惹黃花牛，誰知村長的兒媳婦牛美鳳故伎重演。我那個(gè)(gè)氣不打一處來。瞪起一雙血紅的眼睛，像斗牛場(chǎng)上的瘋牛，用兩只牛角環(huán)(huán)繞著牛美鳳，直逼到一塊平整的草地頂著不動(dòng)(dòng)。
牛美鳳帶著驚嚇哭腔，直呼少主人的名字叫救命。
你聽到了呼喊，第一反應(yīng)(yīng)是沖上來，用牛鞭狠狠抽打著我的肩膀峰。本來鞭子應(yīng)(yīng)該是抽我的頭。主人真有你的，還有點(diǎn)(diǎn)憐香惜玉，怕抽我的鞭稍不經(jīng)(jīng)意誤抽到心儀已久的牛美鳳身上。
不管主人怎樣抽我，我的牛角就是不離開地面，盡管身上有皮鞭落下的痛感，但我不后悔。心想主人我是在為你制造英雄救美的機(jī)(jī)會(huì)(huì)，你咋就不理解呢？快鉆進(jìn)(jìn)去，抱住她。
見我始終一動(dòng)(dòng)不動(dòng)(dòng)，此時(shí)(shí)的你冰雪聰明，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馬鉆了下去，男上女下，還真聽到你安慰的聲音:“別怕別怕，有我在，我家的牛傷害不了你，”我感嘆，這不就對(duì)了嗎？男人本該就要有這樣的風(fēng)(fēng)度。
劉美鳳什么都沒有說。在我兩目睽睽之下，雙手箍著你的頭紅唇熱吻著你的臉頰。香甜溫柔的氣息。燃起了你壓抑已久的激情，你像個(gè)(gè)愣頭青，雜亂無章在牛美鳳的引導(dǎo)(dǎo)下，終于嘴對(duì)嘴。當(dāng)(dāng)時(shí)(shí)想必你們并不知道我是何時(shí)(shí)離開你們的，
我靜靜的臥在離你們不遠(yuǎn)(yuǎn)處，像個(gè)(gè)忠誠的守護(hù)(hù)者，用龐大的身軀。為你們遮住不雅的光亮，好在天己漸漸黑暗了下來，無需我的擔(dān)(dān)憂。
只聽見牛美縫對(duì)你說:“跟你說個(gè)(gè)事，你家的牛牯，市運(yùn)(yùn)會(huì)(huì)斗牛場(chǎng)上得了冠軍，這么優(yōu)(yōu)秀。我想讓它給我家黃花牛身上留個(gè)(gè)種。”接下來草地悉悉索索，喘氣粗重，天地融合，鳥語花香。有了主人的許可，這里也沒有我的事了，該去找我的同伴黃花牛盡情去了。
從此這里成了你的溫柔鄉(xiāng)(xiāng)，人類多了一對(duì)野鴛鴦，同時(shí)(shí)你我都有后。我深深知道，劉美鳳的小寶貝，是你的小男孩，天知地知我牛知，放心我會(huì)(huì)守口如瓶。我區(qū)(qū)分不了人類的好壞。在記憶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最高興的一天呀，那天我頭戴大紅綢，精神抖擻地拉著牛車，去給你拉回你的花媳婦。一路上，陽光明媚，鳥兒歡唱，我心里也滿是喜悅。看著你穿著新衣，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知道，你開啟了人生新的篇章。
后來，看著你有了自己名正言順的孩子，家庭美滿，我滿心都是欣慰。那時(shí)(shí)的我啊，心里想著，要是能再有力氣干個(gè)(gè)20年就好了，繼續(xù)(xù)為這個(gè)(gè)家出份力。可現(xiàn)(xiàn)實(shí)(shí)卻很殘酷，折斷了我的天真，歲月不饒人，我漸漸老去，身體大不如前。而且啊，時(shí)(shí)代變化得太快，你也有車了，還在城里買了樓。轟隆隆的現(xiàn)(xiàn)代機(jī)(jī)器，一下子就取代了俺老牛在田間的位置。
如今，走也沒地兒走，留也沒地兒留。我常常替你著想，也為你發(fā)(fā)愁。其實(shí)(shí)我也想過重獲自由，到田間地頭、村口路邊兒轉(zhuǎn)(zhuǎn)轉(zhuǎn)(zhuǎn)悠悠。有吃的就吃個(gè)(gè)飽，沒吃的就省一口。可看著從小我就熟悉的村子，年輕人都走了，田地也漸漸荒蕪，慢慢的像沒了生氣般“死透”，我心里滿是落寞。
也許，是時(shí)(shí)候做個(gè)(gè)了斷了。最后一回，我想著用我這把老骨頭，給你們奉獻(xiàn)(xiàn)上最后一點(diǎn)(diǎn)價(jià)(jià)值。主人啊，我知道我要走了。我走了，你也慢慢走，趁著年輕，繼續(xù)(xù)努力，繼續(xù)(xù)奮斗。一家人要和和美美，日子過得天長地久。
主人我走了，你也慢慢走。我就擔(dān)(dān)心啊，你累的時(shí)(shí)候會(huì)(huì)不會(huì)(huì)歇著？會(huì)(huì)不會(huì)(huì)偶爾想想俺老牛？說心里話，這20年我還沒陪夠你呀。從你調(diào)(diào)皮的小時(shí)(shí)候，到成家立業(yè)(yè)的現(xiàn)(xiàn)在，每一段時(shí)(shí)光都那么珍貴。
主人我走了，你也慢慢走。要是真有天堂，我到了那里，也會(huì)(huì)常常想起你的小時(shí)(shí)候，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歲月。那些在田野里勞作的日子，那些你騎在我背上歡笑的時(shí)(shí)刻，都成了我最寶貴的回憶。
以后的路，你要好好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