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的一個早上，天下著蒙蒙細雨，阿夕沒有帶傘出來，雨落在身上微微濕了發，她很喜歡這樣的天氣。武漢是一個只有冬天和夏天的城市，春天顯得愈發珍貴。而現在呢，春天被籠罩在了細雨中，遠處的山坡上盛開著或深或淺的白色的粉紅色的花，一簇一簇的，像云錦似的鋪在那里，是一種朦朧的美。樹木嫩綠的葉子，在雨中顯得更加的清新，似乎都能聽到樹葉生長綻放的聲音，枝頭有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露天電影場那邊傳來練唱的聲音，空曠悠揚。阿夕急匆匆的趕路，剛到實驗室就接到了利姐的電話。

　　研一的時候，利姐、靜姐和阿夕幾乎形影不離，一起去上課，一起去院里，作為陳老師的學生也一起被嘲笑。在老師調走的時候，她們兩個因為是武漢本地人，自己托關系找路子聯系到了外面的實驗室做論文。好久沒見利姐了，阿夕想都沒想就決定去找她。

　　找到利姐的實驗室，利姐把阿夕帶到一個空房間，兩個人聊起了近況。利姐聯系的老師是一個博導，年紀比較大，項目不多，經費有限，他讓利姐跟著他的一個博士生一起做。那個博士身體不好，病怏怏的，剛做過一個手術，整天都唉聲嘆氣的怨天尤人，其他老師的學生也會欺負她們。她們做來做去，也沒見做出來什么結果。

　　“至少你還有個伴，我這天天都是一個人?！卑⑾捨康?。

　　利姐說：“自己聯系在外面的也不好，畢業還得自己操心。我們的一個實驗怎么也做不出來結果，博士花錢找了一個公司做，我還兌了一千塊錢出來，后來她寫的一篇英語論文，連我名字都沒加。問她，她說是英語論文，加我名字對我沒用?！?p>　　阿夕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嘆一口氣，說：“還沒聽說哪個碩士畢不了業的，畢竟陳老師走了之后，你在學校那邊也是有老師跟的，難道還讓你不畢業嗎？?！?p>　　果然被阿夕的烏鴉嘴說中，在一段時間之后，利姐重新回學校做實驗。利姐那時候應該是很焦慮，整天忙來忙去的。怕影響她，阿夕都不敢跟她說話。

　　到了周末，阿夕會找靜姐逛街。靜姐住得離阿夕近，阿夕又曾在靜姐單位做本科畢業論文，兩個人更熟。

　　阿夕問靜姐：“你最近實驗做得怎么樣？”

　　靜姐說：“別提了，老師又讓我換課題了。我做得剛剛有點起色，眼看要出結果了，老師就拿去給她自己學生做?！?p>　　靜姐的實驗能力很強，她從工作開始一直就在做實驗。

　　于是，靜姐聊起了他們老師。中科院導師的壓力是很大的，三年得有兩百萬的經費，他們老師家境很好，穿得像個貴婦人，武漢這樣的天氣居然穿貂皮大衣，對有的同學也好，有個男同學帶女朋友過來，招待他們就像對兒子兒媳婦那樣的待遇。

　　靜姐嘆口氣說：“大不了就多做點事吧。她要換課題又不敢不換，這個圈子里的人互相都認識，得罪了老師，以后名聲就壞掉了?！?p>　　想想也是，她不會不讓靜姐畢業，畢竟靜姐做了那么多的事。也許，并不是靜姐的老師為難她，只是實驗成本太高，靜姐的科研能力強，又是外面聯系過來的，老師大概希望她多做點實驗又怕留不住她，才讓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的課題。

　?。⒕彤斿憻捵約旱目蒲心芰α?。＂阿夕附和著說。

　　和她們聊到最后總會提起陳老師，陳老師離開的原因他們是知道一些的，大概是陳老師把教研室課自己快上完了，還剽竊了一位老師的論文之類的。她們也覺得陳老師道德敗壞，十惡不赦。在后來經歷了太多的魑魅魍魎，阿夕覺得陳老師做的事不值一提。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把教研室的課上完，那該多累啊，他又不缺錢？至于剽竊一位老師的中文期刊，影響到那位老師申請專利，被告到了教育部，后來還走法律訴訟程序這件事，很多中文期刊和專利都是一堆垃圾，法律程序執行到后面，那能執行到多少一點錢？也許只是為了訴訟而訴訟。而在有些地方，想給領導拍馬屁掛名論文還得求著領導呢。

　　陳老師的形象在阿夕的心目中早就沒有那么齷齪了。只是當時院里風氣清正廉明，普通老師眼里都容不得沙子。作為培養中學師資的師范學校確實是把道德教育放在了第一位。陳老師對阿夕也沒什么壞心。阿夕是外地的，陳老師從來沒有給她壓力，讓她自己聯系出去做課題；阿夕本科畢業論文在陳老師以前工作單位做，陳老師的男同事追阿夕。陳老師極力撮合，說那個同事很有才。果然那個同事后來在美國定居，科研做得非常好。也許陳老師就是一個孤獨的老人，他做的那些事完全出于孩子氣，想要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