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木先生久候了，實(shí)(shí)在是很不好意思。”智能發(fā)(fā)完了回帖，轉(zhuǎn)(zhuǎn)過(guò)身來(lái)對(duì)(duì)木森表示抱歉。
“哪里哪里，七哥忙完了嗎？”木森笑道。
智能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問(wèn)道：“怎么樣？這茶還喝的慣吧？寒寺陋室，沒(méi)什么好招待的。”
木森連忙客氣道：“七哥太客氣了，我剛聽(tīng)老沈說(shuō)，這茶是寺院里自制的，雖然無(wú)名，卻是上品的高山葉，難得難得。”
智能笑道：“茶倒沒(méi)什么，只是這水卻是不錯(cuò)(cuò)，這是去年春上第一場(chǎng)雨時(shí)(shí)，我接的無(wú)根之水，一直貯藏到現(xiàn)(xiàn)在，今天知道沈陽(yáng)要來(lái)，特地備上一壺，卻沒(méi)有想到剛好用來(lái)招待木先生，也是定數(shù)(shù)。”
沈陽(yáng)在一旁解釋道：“這水因?yàn)闀r(shí)(shí)間過(guò)長(zhǎng)，用時(shí)(shí)需要經(jīng)(jīng)過(guò)好幾道工序來(lái)將它沉淀，不是想喝就能喝到的。”
木森笑道：“來(lái)的早不如來(lái)的巧，我是沾老沈你的光了。”
木森嘴上雖然是客氣了兩句，心中卻頗不以為然，這茶在他喝來(lái)，雖然香甜可口，卻也品不出什么別樣的味道，但是在心中，對(duì)(duì)智能的雅致倒也佩服三分。
智能笑道：“這樣吧，我看咱們還是去我的棋室吧，見(jiàn)了木先生這樣的高手，不請(qǐng)(qǐng)教一盤實(shí)(shí)在是說(shuō)不過(guò)去，只是不知道木先生是否愿意賜教。”
木森因?yàn)榱碌奶崾荊緹妥齪孟縷宓臏?zhǔn)備，此時(shí)(shí)見(jiàn)智能提出要求，便毫不猶豫的應(yīng)(yīng)了下來(lái)。
智能笑道：“好，木先生爽快，那就請(qǐng)(qǐng)隨我來(lái)吧。”
木森和沈陽(yáng)跟著智能轉(zhuǎn)(zhuǎn)過(guò)了一條回廊，來(lái)到了另一間僧房。
抬眼望去，這間僧房的格局和剛才的那間毫無(wú)二致，只是里面除了一張長(zhǎng)塌之外，再無(wú)其他的物件。再細(xì)(xì)看，長(zhǎng)塌上分明放著一張尺半的矮腿桌，上置一張棋盤，左右是竹制的棋缽，竹面的長(zhǎng)塌上還放著兩個(gè)(gè)明黃色的坐墊。乍一望去，象極了北方的火炕。
木森驚奇的問(wèn)道：“這就是七哥的棋室嗎？”
智能笑道：“不錯(cuò)(cuò)，這就是我的棋室，看上去雖然簡(jiǎn)陋一點(diǎn)(diǎn)，但在這樣靜謐的環(huán)(huán)境里對(duì)(duì)弈，實(shí)(shí)在是再好不過(guò)了。”
木森說(shuō)道：“七哥說(shuō)的對(duì)(duì)，下棋講究的就是一個(gè)(gè)靜字，室靜，心靜。”
智能點(diǎn)(diǎn)頭贊同道：“不錯(cuò)(cuò)不錯(cuò)(cuò)，木先生是同道之人。”
沈陽(yáng)在一旁說(shuō)道：“七哥，咱們這就下棋嗎？”
智能看著木森說(shuō)道：“這下棋之前，還要請(qǐng)(qǐng)木先生在這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lái)。”
木森看著智能離去的背影，心中奇怪，便問(wèn)沈陽(yáng)：“哎，老沈，七哥不是要下棋嗎？這怎么又走了？”
沈陽(yáng)呵呵笑道：“我這七哥有一個(gè)(gè)毛病，下棋之前必先更衣，凈手，要是我說(shuō)的不錯(cuò)(cuò)，他回來(lái)的時(shí)(shí)候，肯定還準(zhǔn)(zhǔn)備了一爐檀香。”
木森張大了嘴，問(wèn)道：“有這么講究嗎？”
沈陽(yáng)笑道：“我七哥常說(shuō)，棋者，至雅，至善之物，不可慢待。呵呵，這也是柳勇他們不愿來(lái)這的原因，都說(shuō)受不了這一套。”
木森聞言，不由心中苦笑，想起柳勇兩個(gè)(gè)瘋子一說(shuō)，現(xiàn)(xiàn)在看來(lái)，確實(shí)(shí)有一定的道理。
沈陽(yáng)問(wèn)道：“老弟不會(huì)(huì)也受不了吧？”
木森搖搖頭，說(shuō)道：“這我倒無(wú)所謂，只是我下棋時(shí)(shí)愛(ài)抽兩口，這不影響七哥吧？”
沈陽(yáng)笑道：“他原先也不習(xí)(xí)慣，只是和我下的久了，也無(wú)所謂了。”
木森點(diǎn)(diǎn)頭道：“那我就放心了，七哥倒真是個(gè)(gè)雅人，令人稱奇的是，他居然還是一個(gè)(gè)出家人，呵呵，有意思，有意思。”
沈陽(yáng)笑道：“我早就說(shuō)了，你見(jiàn)到我七哥，決不會(huì)(huì)后悔，別的不說(shuō)，到了中午，江陵寺大師父做的的齋飯就能讓你大快朵頤，流連忘返。”
兩人正說(shuō)著，智能捧著一個(gè)(gè)裊裊散發(fā)(fā)著煙氣的銅爐走了進(jìn)(jìn)來(lái)，身上換了一件洗白了的灰色僧褂，寬寬松松的罩在身上，顯得神清氣爽。
“木先生久等了，咱們這就開(kāi)始吧。”智能將銅爐放在桌子上，微笑著對(duì)(duì)木森說(shuō)。
木森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學(xué)(xué)智能的樣將鞋子脫去，盤膝坐在了塌上。
木森笑道：“七哥，咱們是猜先嗎？”
智能搖頭微笑，拿起兩顆黑子放在了木森面前的星位上，木森呆了一呆，心想“難道是要讓我兩子嗎？”
木森正自想著，卻又見(jiàn)智能拿起兩顆白子放在了另外兩個(gè)(gè)星位上。
木森心中一動(dòng)(dòng)，說(shuō)道：“七哥，這是座子啊，難道咱們要按古代的規(guī)(guī)則來(lái)行棋嗎？”
智能笑道：“不錯(cuò)(cuò)，咱們下的正是座子棋。”
木森說(shuō)道：“七哥真是有趣，現(xiàn)(xiàn)在用古時(shí)(shí)規(guī)(guī)則來(lái)下棋的人實(shí)(shí)在是太少了，這種規(guī)(guī)則我只是知道一點(diǎn)(diǎn)，卻從沒(méi)有下過(guò)，也不知道適應(yīng)(yīng)不適應(yīng)(yīng)？”
智能問(wèn)道：“木先生是不是有點(diǎn)(diǎn)奇怪我為什么喜歡這種下法？”
木森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
智能笑著解釋道：“我十四歲出家，圍棋也是跟著寺院里的一位師叔學(xué)(xué)的，他教我的時(shí)(shí)候便是用的這種規(guī)(guī)則，這么多年來(lái)，也習(xí)(xí)慣了，雖然現(xiàn)(xiàn)代規(guī)(guī)則我也知道，但是在下棋的時(shí)(shí)候還是比較喜歡古代規(guī)(guī)則，也算是情有獨(dú)(dú)鐘吧。”
頓了一頓，智能又道：“既然木先生不習(xí)(xí)慣這種下法，咱們還是用現(xiàn)(xiàn)代的規(guī)(guī)則吧。”
木森笑道：“客隨主便，還是七哥說(shuō)了算，我也想試試這種規(guī)(guī)則，古譜打的多了，只知道在這種規(guī)(guī)則下，更講究戰(zhàn)(zhàn)斗，常常是子不及半，就已經(jīng)(jīng)分出了勝負(fù)(fù)。”
智能拿起一顆白子，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這盤我先行，木先生記住了，古棋沒(méi)有貼目，我執(zhí)(zhí)白先行，就算是木先生讓我一先。”
沈陽(yáng)在一旁說(shuō)道：“以老弟的棋力讓我七哥一先，正是旗鼓相當(dāng)(dāng)，有的一拼啊！”
隨著智能的一手掛角，三人都不在說(shuō)話，木森更是屏氣寧神，在腦海里慢慢的搜尋古譜上的招法。
木森知道，既然是座子，那么布局時(shí)(shí)的變化就會(huì)(huì)變少，相應(yīng)(yīng)的就更加講求布局時(shí)(shí)的速度，木森也慢慢的從腦海里記起一些古譜上布局的規(guī)(guī)律，數(shù)(shù)子一落，漸漸的便也適應(yīng)(yīng)了起來(lái)。
棋至中盤，智能的神色漸漸凝重，他自小便在這種規(guī)(guī)則下學(xué)(xué)棋，對(duì)(duì)中盤時(shí)(shí)的戰(zhàn)(zhàn)斗頗有心得，雖然無(wú)名無(wú)段，但是和沈陽(yáng)這樣頂尖的業(yè)(yè)余棋手對(duì)(duì)局時(shí)(shí)，卻是勝多負(fù)(fù)少，而且常常是以力取勝，中盤時(shí)(shí)就將別人殺了個(gè)(gè)稀里嘩啦。時(shí)(shí)間一久，他對(duì)(duì)自己在棋盤上的戰(zhàn)(zhàn)力也頗為自得。
但是這盤棋，智能卻感到一種無(wú)形的壓力，他不僅在戰(zhàn)(zhàn)斗中沒(méi)有得到絲毫的好處，反而卻處處受制，無(wú)論自己的著法是如何的強(qiáng)(qiáng)悍，對(duì)(duì)手總是能從容的化解，不僅如此，對(duì)(duì)手還經(jīng)(jīng)常借力反攻，讓他不得不回兵自保，實(shí)(shí)實(shí)(shí)有一種有力無(wú)出使的感覺(jué)。
然而智能卻不知道，以前的木森正是因?yàn)榛A(chǔ)(chǔ)薄弱，又苦于無(wú)人指導(dǎo)(dǎo)，養(yǎng)(yǎng)成了布局稀松的缺點(diǎn)(diǎn)，惟其如此，也練就了一套中盤時(shí)(shí)的搏殺手段，在加上超人一等的計(jì)(jì)算力，單論棋盤上的力量，木森比起智能是有過(guò)之而無(wú)不及。
這邊智能感到吃力，那邊的木森也是暗暗吃驚，雖然這種座子棋沒(méi)有下過(guò)，但是恰恰避過(guò)了他布局不好的老毛病，原以為智能的水平與沈陽(yáng)不相伯仲，自己即便是讓先，也有把握輕松的拿下棋局，但棋至中盤，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智能的水平確實(shí)(shí)了得，攻守有度，計(jì)(jì)算精準(zhǔn)(zhǔn)。單就棋力看，決不在溫快之下，木森不由暗想：“倘若是換了現(xiàn)(xiàn)代的下法，這位智能和尚不知道是不是溫哥的對(duì)(duì)手。”
木森心中雖然是有些吃驚，但是應(yīng)(yīng)對(duì)(duì)起來(lái)卻也不感覺(jué)到特別的吃力，他自覺(jué)整個(gè)(gè)的形式仍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便是對(duì)(duì)手不貼目，他仍有信心贏上兩三目，及至大官子的時(shí)(shí)候，也不在刻意的發(fā)(fā)力，只是安心安意的泡起了官子。
等到棋盤上的單官收完，木森暗數(shù)(shù)了一遍目數(shù)(shù)，不多不少，贏了兩目，正是一子的差距。
智能笑道：“木先生果然高手啊，如果不是收官的時(shí)(shí)候放松了一點(diǎn)(diǎn)，這盤棋我怕是要輸了，僥幸僥幸。”
木森呆了一呆，差點(diǎn)(diǎn)將嘴中的一口茶噴了出來(lái)，心中暗道：“這棋明明是我贏了，智能怎么卻說(shuō)是他贏了呢？難道是我點(diǎn)(diǎn)錯(cuò)(cuò)了目嗎？不對(duì)(duì)啊，我點(diǎn)(diǎn)了兩遍，沒(méi)道理會(huì)(huì)錯(cuò)(cuò)的啊？”
一旁的沈陽(yáng)見(jiàn)木森吃驚的樣子，心中了然，笑道：“老弟，這盤棋確實(shí)(shí)是你輸了，你怕是忘記了還棋頭吧？”
木森又是一呆，茫然的問(wèn)道：“還棋頭嗎？”
沈陽(yáng)回答道：“是啊，還棋頭，你別忘了這可是古代的規(guī)(guī)則。”
木森猛然省了過(guò)來(lái)，笑道：“啊，不錯(cuò)(cuò)不錯(cuò)(cuò)，我倒是忘了這一層，難怪我見(jiàn)七哥在中盤時(shí)(shí)有幾處的扭斷顯得十分怪異，卻原來(lái)是這樣。”
木森說(shuō)笑著，又向棋盤上看去，細(xì)(xì)數(shù)(shù)了一遍，智能在棋盤上只有左右的兩塊棋，而自己卻有四塊棋，按還棋頭的規(guī)(guī)則，每多一塊棋出來(lái)，就要還給對(duì)(duì)手一子，這四減二，正是要還兩子，也就是四目棋，除了盤面上多出的兩目，可不是自己倒輸了兩目嗎？
木森笑道：“有趣有趣，我還一直以為自己的形式不錯(cuò)(cuò)，卻沒(méi)有想到一切都在七哥的掌握之中啊！”
智能笑道：“哪里哪里，我不過(guò)是占了木先生不了解規(guī)(guī)則的便宜罷了。”
木森從口袋里掏出香煙，問(wèn)道：“七哥，我抽口煙，您不介意吧？”
智能搖搖頭，笑道：“木先生請(qǐng)(qǐng)便，我早已經(jīng)(jīng)被沈陽(yáng)熏的習(xí)(xí)慣了。”
木森歉意的笑了笑，點(diǎn)(diǎn)上煙，夸贊道：“七哥，您的棋下的可真是不錯(cuò)(cuò)，如果您去參加比賽的話，我看至少可以進(jìn)(jìn)全國(guó)性比賽的前四名。”
沈陽(yáng)在一旁笑道：“木老弟還真說(shuō)對(duì)(duì)了，前年在網(wǎng)(wǎng)上舉辦的長(zhǎng)城杯業(yè)(yè)余棋手大賽，七哥正是進(jìn)(jìn)入了四強(qiáng)(qiáng)，只可惜最后功虧一簣，輸給了溫快，沒(méi)能打到?jīng)Q賽。”
木森驚訝的道：“我記得那次比賽好象都是以實(shí)(shí)名參賽的，七哥是以本名參加的嗎？”
沈陽(yáng)笑道：“那倒不是，七哥用的是我的名字。”
面對(duì)(duì)木森征詢的目光，智能在一旁解釋道：“不錯(cuò)(cuò)，我用的是沈陽(yáng)的名字，那次比賽前正好他去出差，沒(méi)時(shí)(shí)間參加，同時(shí)(shí)我也想知道我和其他的業(yè)(yè)余棋手比起來(lái)是怎樣的一個(gè)(gè)差距，所以就串通沈陽(yáng)，作了個(gè)(gè)弊，這也是我參加的唯一一次正式的比賽，呵呵，至今想來(lái)，仍是覺(jué)得有趣。”
木森笑道：“七哥啊，沒(méi)想到您一個(gè)(gè)出家人也會(huì)(huì)作弊，小心佛祖會(huì)(huì)怪罪的哦。”
智能正色道：“假做真時(shí)(shí)真亦假，真做假時(shí)(shí)假亦真，真既是假，假既是真，真真假假，只在于你是怎么去看的，若有心時(shí)(shí)，見(jiàn)真既真，見(jiàn)假既假。”
智能的這一番說(shuō)辭將木森聽(tīng)的是頭暈?zāi)X漲，抬了頭去看沈陽(yáng)，卻見(jiàn)沈陽(yáng)是一臉的古怪，再看智能，也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方才明白，這不過(guò)是智能的玩笑罷了，只是用佛家的機(jī)(jī)鋒說(shuō)出，亦莊亦諧，更顯智能常人的本色。
三人相視片刻，終于是同時(shí)(shí)大笑了起來(lá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