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人九換好衣裝，盤坐在合慶樓雅閣內設胡床之上。
小景也仿似餓了一樣，沒多說話，隨意抓取些桌上飯食往嘴里塞。
柳郢開門時那一瞬間的眼神，小景察覺出異樣，但陳人九又裝作什么都不知的樣子，讓他一時拿捏不準到底是否已經懷疑自己的身份。
“之前推事府救回來的延王，是假的。”
陳人九輕描淡寫的說著，好似不是什么大事，靜靜看著小景的反應。
“假的？延王不都已經進了興慶宮，圣人、劉婕妤還有神策軍大將軍劉齊物都是延王至親，怎能認錯？就算是推事司的校尉還有柳大人也經常會面見延王，不可能分辨不得？”
“這位假延王的相貌身形，都與我們那位延王一模一樣。”
“難道是什么巫幻之術，使人變了相貌，模仿延王？”
“你還記得那日推事司底獄，我入幻境之中，開了陰陽天眼，便任何障目之術都不能逃過我的天眼，這假冒延王之人確實本來相貌就與延王無異。”
“天下居然有相貌如此接近的兩人，接近到能蒙過父母的雙眼？”
“天下還真就有此種人，叫做孿生兄弟。”
陳人九一席話將這小景驚得瞠目結舌。
“可是......若是孿生......”
沒等小景結結巴巴把話說完，陳人九打斷道：
“今日，我已探入這假延王心中記憶，他確實是在興慶宮外被送入馬車，然后便被異族撫養成人，習得巫幻之術。但如果要佐證此事，我還需要你去辦一件事。”
“需要屬下做什么？陳頭兒您吩咐。”
“此事涉及內宮秘密，圣人家事，我涉入此事恐九死一生，你想好了再回答。”
陳人九面色嚴峻，盯著小景說道。
“陳頭兒吩咐便是！”
小景抱拳立在陳人九面前，也用堅定的目光盯著他回話。
“為何？你連一介小吏都算不上，只是一個惡跡不良人，為何愿意踏此險境？”
“為了長安太平!”
......
正當陳人九和小景還在酒樓談話間，柳郢便已身置位于長安郊外的柳府別院。
這處別院本也是皇家財產，圣人念太子太保柳攻道有功于大唐，便于其六十大壽之時賞賜于柳攻道，以作養老修身之處。
只是今夜，這雅致園林卻更像是雕梁畫棟的囚籠。
外有成隊御林禁軍巡邏，重甲長兵，全副武裝。
平日守門的家丁也換成了宮中的千牛衛。
這還只是表面，在這院內柳攻道身旁還暗藏多少哨子、暗樁，現在不得而知。
果然，圣人是打心底做了太子謀反的準備，但凡與太子有瓜葛的朝中重臣，此時都是重點防范對象。
柳郢暗中觀察，計算著巡邏官兵的步伐走向。
只見他將公服前后長襟牢牢系在腰間，看準機會，融入黑夜之中，慢慢摸到這別院的墻角暗處。
往院中拋擲一粒石子后，柳郢伏在墻邊豎起耳朵傾聽，見沒有什么異樣，便翻身進了柳家別院中。
雖說是冬季，院中也算花草茂密，多有長青植物，亭臺回廊密布，自是好藏身。
柳郢對自己阿翁的別院必然相當熟悉，雖說院內千牛衛的崗位密集，但也察覺不到他潛入內院。
柳攻道休息的堂屋就位于內院正中，好似已早早睡下，屋內沒有燭光，只有掛在門前的兩盞燈籠在風中搖曳。
趁一陣風起，柳郢躲在數米外樹叢中甩出一節細細的枯枝，順著門縫飛入挑開門銷。
“吱嘎”
這門向內對開而去，接著出現一名著黑衣公服的武官，四下張望一下，便又將門帶起關上。
果然，阿翁被挪了休憩之處，若剛剛貿然潛入，必然被抓個現行。
柳郢思索著，若是阿翁不在內院休憩，那他會在哪里？畢竟是太子太保，一品大員，而且只是禁足，這些官差也不敢為難于他，必也是安排在他稱心之處。
書院！
柳攻道自幼酷愛讀書，致仕之后又忙著整理藏書編撰，這禁足不便出入又無人來擾，這會兒，恐怕沉浸在自己那片文山書海之中。
柳郢借著夜色又摸入書院之中，果不其然，遠遠就瞧見自己阿翁奮筆疾書的身影被燭臺映照在窗紙之上。
自屋頂掀開幾張瓦片，破了保暖的泥胚，柳郢彎身墜入房中，順勢蹲在書堆之后，好似貓步一樣，沒有一絲聲響。
柳攻道瞥了一樣蹲在書堆后的柳郢，手中筆未停，伸出左手，摸了一下嘴巴，又捏了一下耳垂。
柳郢便知阿翁之意。
別說話，隔墻有耳。
看來，自己向阿翁稟明來意，詢問巴歐族之事已無可能，柳郢便用細微氣聲念起了陳人九教的傳聲咒。
柳攻道瞄見自己孫兒居然在念咒，心中一驚，但下筆未停，依舊筆走龍蛇。
“喂~.........喂~！”
突然，一個聲音從柳攻道心底鉆出，只見老人家慌亂間一筆黑墨從紙上畫過，差點畫到桌邊，整個身體也隨筆傾側，險些倚倒。
不過柳攻道是誰？什么大場面或者奇淫巧技沒見過？
迅速擺正身姿，用力清了清嗓門，可仿似用力過猛，一口濃痰吸入喉間不斷咳嗽......
另一邊，合慶樓雅閣內，陳人九獨自手抱法印于胡床上端坐，小景在陳人九吩咐之后不知去向。
“喂~.........喂~艸！”
陳人九松開法印，接著重新手打咒符，一邊施法一邊自己嘟囔著：
“嘖~有點遠，真氣不足，信號不好......”
傳聲之術再次接通，柳攻道就聽到那個聲音再次從心底竄出。
“喂？是柳大人嗎？是太子太保柳大人嗎？是柳郢阿翁柳大人嗎？喂~？”
“這他X是怎么回事？這心底狗一樣的聲音是哪里來的？這小兒柳郢又從哪結識了邪門歪道之人？”
“柳大人，素來聞聽您老人家最講禮節，這會怎么罵上街了？禮崩樂壞啊！”
“你居然能聽到我的心聲？”
“是啊，柳大人，您就接著寫你的字，與我心中交流便是。”
“你是何人？”
“我是與柳郢同查延王之事的陳人九，您老知道我嗎？”
柳郢看著柳攻道兩眼左右晃閃，手中筆卻不停在紙上畫著圈，便知陳人九已與阿翁對上話，于是一屁股坐在書叢之后。
稍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