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二章
夏日的清晨,嫩綠的草尖一滴剔透的露珠還沒來得及被初陽照曬,昨日被炙烤了一天的白蘭花經過一夜的修整,再次重整旗鼓,繼續迎接大好時光。
一聲鳥鳴劃過,除了寂寥,山間景色迷人。
葛文手捧一束白色的百合,慢吞吞的挪上山來。
四年的時間,他已不再是昨天充滿書生氣息的學生,身上的行頭由原來懶散的宿舍混搭風,變成而今嚴整的西裝革履。
和那時相比,一切都變了,最明顯的,莫過于眼神中的堅毅。
沿著一條石子路,葛文一直往上走,拐過一個彎道,來到一座墳墓跟前。
墓碑青石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四周的花花綠綠為它增添了不少活力,讓這座本應該散著悲傷的墳墓有幾分生的氣息。
“子飛,我來看你了。”
說完這句,葛文不再講話,默默的立在墳前,神情淡漠。
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來看望子飛,但今年他格外的想念這位雖然只有大學四年的老朋友。
或許,這幾年的疲憊讓他已經忘記了如何交朋友,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如何作為一名新人走上社會進入職場,自己是如何在新的單位被老同事欺負,自己是如何被嘲笑作為一名徒有大學文憑而沒有實際操作經驗的空架子……
想起來,好累。
現在不會了,雖然子飛在下面躺著,或許他對葛文的這些經歷毫無興趣,但葛文不這么覺得,他覺得子飛在聽,在聽他無言的傾訴著。
望著墓碑上子飛的照片,還是那時的模樣,沒有變。
一切都會變,除了子飛。他永遠保持著微笑,留給大家一個永恒的運動、充滿活力的少年。
太陽不知道什么時間升起來了,一無遮蔽的陽光由溫熱漸漸變成火辣辣的烤向葛文,從早晨開始,夏天的陽光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展現它不同于四季的獨有的溫度。
葛文額頭漸漸的滲出汗滴,沿著兩鬢流了下來。他并不著急走,反而在墓碑的對面坐了下來。腦海里一時間盡是那日的情景。
記得那日,大學畢業的最后一場籃球友誼賽,子飛格外的精神,他穿著一貫被他視為幸運數字的十號球衣,上了場。
比賽不到一半,子飛就跌倒了,柳圖摟著他的頭,滿眼含淚,他卻微笑著,嘴角的滋血沒有一點傷感,最后留了一句話,便停止了微笑——
兄弟們,幫我照顧好我媽媽,她……她不容易……
懷著離開朋友的傷感,葛文幾人畢業了,拿到畢業證書的那天,他們去了子飛家。帶著他的畢業證。
子飛媽媽的眼淚已經流干了,像一棵還未完全倒塌的柳樹,臉色焦黃到發黑,眼睛里是絕望到空洞的無奈。
那天,他們在子飛靈位前起誓:從今日起,子飛媽媽就是我媽媽,失去了一個兒子,多了三個兒子……
如約,每月的不同時間,三人總會向子飛媽媽的卡里打錢,盡管這幾年大家都過的很拮據,但這份承諾沒有被違背。
“唔~”
葛文深深的嘆口氣。
好久不懷念,便覺得往事如煙,閉上眼頓時風輕云淡,但細細回想起來則不然,每一件細小的事情都敲向心靈的深處。
葛文拿出一張CD,緩緩放在子飛墳前。這是今年最新的NBA賽季視頻,他知道子飛喜歡,他也明白這樣做沒什么實際意義,可他還是逛了三條街,為他準備了這份——雖然對一個已經走了的人來說并沒有什么禮物實質可言的禮物。
葛文畢業后從事的第一份工作是他的本專業,那一年,他過的糟糕透了。
在學校的時候,他就是一個跑偏的建筑工程學院的學生,加上對計算機的癡迷讓他的室內設計課程就只能馬馬虎虎的拿到畢業證而已。
屢次工作業績平平加上老同事和領導的白眼,職場的不得已迫使葛文不停的換工作,那一年,他沒有拿過任何一家公司的全額月工資,他根本干不完一個月。
后來,他決定去從事計算機方向的工作。
可縱使他能把一臺計算機從硬件到軟件分解成1+1那么清晰簡單,沒有計算機畢業證書的他無法被任何一家公司看中。
輕浮、浮躁、眼高手低成了他經常聽到的評價……
不得意的時候,生活會恰到好處的讓你受夾板氣。
工作不稱心,葛文分外的潦倒,簡歷成批成批的投放,電話整天整天的撥打,終歸沒有一丁點收獲,就像一個殷勤的農民,起早貪黑,卻顆粒無收。
就在這時,家里的決議到了——
同齡人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就業了,有的甚至成家了。
葛文被爸媽嚴厲的召回家。
他清楚的記得他是如何在那個小鎮上度過那一年時間,有那么幾天,他看著父母左右托付找人給他找工作,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殘疾人,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
想到這,葛文再一次長嘆一口氣。
后來他出來了,離開了那個小鎮,再一次來到A城。
那一次,他不想再失敗。
然起初的坎坎坷坷是難免的,好在后來葛文遇到了同道中人,一個叫張瀟的小伙,兩人惺惺相惜,同樣愛好于計算機,便一起開創了今天的事業……
葛文整理了一下思緒,回到眼下,望著墓碑上子飛的照片,他微微一笑,子飛走的那一天,他們幾個為他買了一套軍裝。
那是他的夢想。
葛文還記得,子飛穿上軍裝的樣子真的很帥。
空曠的山間一丁點聲音都沒有,陽光靜靜的灑下來,照耀著這里的每一枚花花草草。
“子飛,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你可以永遠的喜歡自己的事情,沒有爭執,沒有爭吵,更沒有煩惱。”
每一次,葛文來這里看子飛,他都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無聲的傾訴著,他并不認為子飛聽不到他的話,雖然隔著陰陽,他相信子飛一定聽的懂他說的每一個字。
“每一次看見你、想起你,我就想起我們的大學生活,那段日子真的好讓人懷念……”
葛文好像還不愿離開,可手機響了。
就這樣,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吧,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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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的是葛文的女朋友,一個叫友友的姑娘。
她是葛文在家鄉的那個小鎮上認識的。
葛文清楚的記得那段時間里,沒有人愿意理會他,大家都在嘲笑著這個大學生的悲慘下場,除了友友。
她像一個天使一樣,安靜地來到葛文身邊。第一次,葛文發現年輕姑娘竟然這樣的讓他動容,令他迷戀。
他愛上了她。
雖然她沒有文憑,沒有學歷,更沒有上過大學,簡單的只剩下微笑。
葛文來到A城的那一天,友友說什么都要一起來。
她說,有他的地方,她的生活才是彩色的。
背著所有親人的不祝福,葛文帶著友友來到了A城。
現在,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司機、助理,兼知心愛人。
“對不起,久等了。”
葛文一下山就看見友友在車窗上張望。
他沒有帶她上山,她不想看見墳墓;另外,他不想給子飛介紹新朋友,他就想簡單的和他呆一會。
“不,應該說我打擾你了,可是這個電話一直打,我摁了好幾次,喏——又打過來了。”友友遞過手機。
葛文接過手機,一個陌生號碼。
“喂,你好……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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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廳。
葛文和友友坐一排,對面坐著柳圖和顏沐芯。
數年不見,柳圖昔日的白襯衫搭牛仔褲的學生配置早已不在,臉上又添了幾分沉穩;身邊的顏沐芯更是顯得親昵有加,不再有那會的高冷。乍看,他倆就如親密戀人一般。
“葛文,你小子夠狠的,四年了都不給我打個電話,換了號碼也不給說一聲?”柳圖見到葛文本來滿心歡喜,但嘴上卻是抱怨連連。畢竟,男人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不同于女人。
“抱歉,這兩年挺忙的,所以……”
“少來這套!對了……這姑娘是?”
“這是我女朋友,友友……”
友友很禮貌的和柳圖握手。
柳圖欠身還禮:“你好,柳圖。”
介紹過后,又輪到葛文盯著顏沐芯看,頗有深意的眼神。
“別盯了,這是顏沐芯,我朋友……”
柳圖還沒說完,顏沐芯早已在他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把:“朋友?”
“好朋友……”柳圖咬著牙又擠出幾個字。
顏沐芯手上再加力。
“看你那點出息,還不如人家姑娘呢,老婆就老婆唄。”葛文倒是變得直接了。
顏沐芯滿臉羞紅,卻心底喜悅。
“對了,你和問奇聯系過嗎?”柳圖問。
“沒有,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葛文說罷,扭頭向窗外。
那個不可一世的國王,你現在過的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