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gè)(gè)玩笑。”半晌,殤夙鸞靜靜地說(shuō),眉目含笑,不以為意的樣子:“雖然是姜驪珠把她抱到連章。但是,選擇與連章同歸于盡的是她自己,與姜驪珠并沒(méi)有關(guān)(guān)系。是她自己不不愿意擺脫自己的宿命,怨不得人?!?p> 說(shuō)完,見(jiàn)笑不歸靜默不語(yǔ)(yǔ),又緩緩地補(bǔ)(bǔ)上:“就像你,不歸。如果你不掙扎,你早已死過(guò)很多次了?!甭刂谋常陌l(fā)(fā),殤夙鸞玉雕般的長(zhǎng)(zhǎng)指漸漸撫上她微涼的臉。輕輕地觸及那道細(xì)(xì)細(xì)(xì)的傷疤,那是宗政澄淵的箭留下的。不深,但是不會(huì)(huì)再褪掉了。
笑不歸微微閉上眼,往事一幕幕掠上心頭,驚出她一身細(xì)(xì)細(xì)(xì)的汗。
落到如今這個(gè)(gè)處境,究竟是她有心,還是無(wú)(wú)意?
可是沒(méi)容她多想,寂靜的室內(nèi)(nèi)突然聽(tīng)見(jiàn)“啪!”地一聲悶響。循聲望去,是宗政澄淵將一個(gè)(gè)口袋拋到桌子上。
“這是?”笑不歸不解地看著那個(gè)(gè)口袋,狐疑地問(wèn)。
宗政澄淵卻不理他,徑自看向殤夙鸞,目光刀一樣地射向那猶自輕觸在笑不歸臉上的手:“你的,拿出來(lái)(lái)。”
像是故意做給他看,殤夙鸞極緩慢地收了手,探入懷里,取了一個(gè)(gè)與宗政澄淵扔出的口袋差不多的袋子,輕輕放在桌子上,順手往笑不歸面前推了推,柔聲道:“你收好?!?p> “這?”笑不歸雖然料想不至于會(huì)(huì)是什么危險(xiǎn)(xiǎn)的東西,可也猜不透這是什么。
“真的很難想象你曾經(jīng)(jīng)帶兵打敗過(guò)宗政澄淵和殤夙鸞聯(lián)(lián)手的軍隊(duì)(duì)呢?!睔戀睇[勾起一指,挑起兩個(gè)(gè)口袋的綁繩,在笑不歸面前搖啊搖的,笑著說(shuō):“行軍時(shí)(shí)身上必備的干糧。怎么,就算你沒(méi)有隨身帶著的覺(jué)悟,竟連見(jiàn)都沒(méi)見(jiàn)到過(guò)嗎?”
笑不歸默然。她確實(shí)(shí)并未見(jiàn)過(guò)。此次出征,清肅和幽韻一直守在身邊,在日常方面,向來(lái)(lái)沒(méi)有吃苦的機(jī)(jī)會(huì)(huì)。別說(shuō)干糧,就是干饅頭她也沒(méi)啃過(guò)一個(gè)(gè)。而且,她雖然看過(guò)別的士兵吃干糧,卻從未注意裝干糧用的是什么東西。
“餓了吧,先吃點(diǎn)(diǎn)?!睂⒏杉Z袋放進(jìn)(jìn)笑不歸手里,又從懷里取了水袋,殤夙鸞懶洋洋地伸了下胳膊,四下看了看,目光在宗政澄淵身上一點(diǎn)(diǎn):“還是做皇上的想的細(xì)(xì),知道不歸很久沒(méi)吃東西了。臣真是佩服、佩服。”
宗政澄淵面無(wú)(wú)表情地看他一眼,目光一轉(zhuǎn)(zhuǎn),落在姜驪珠閨房?jī)?nèi)的木床上。
殤夙鸞看著宗政澄淵的動(dòng)(dòng)作揚(yáng)(yáng)聲而笑:“皇上莫不是想為親親不歸掃床鋪被?”
宗政澄淵沒(méi)說(shuō)話,卻緩緩走了過(guò)去,用沒(méi)受傷的手輕輕在床幔上捻動(dòng)(dòng)幾下,輕輕地皺起眉,神色既謹(jǐn)(jǐn)慎又不解。
殤夙鸞一直盯著宗政澄淵,見(jiàn)他露出如此古怪的神色,思緒在心中轉(zhuǎn)(zhuǎn)了幾轉(zhuǎn)(zhuǎn),像想到什么似的,壓低了聲音:“有毒?”
笑不歸心中一跳,將手上的干糧袋放下,抬眼去看宗政澄淵捻著床幔的手:“既然有毒,為何還不放開(kāi)?”
一只手按在她肩頭,殤夙鸞沒(méi)施多少力,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氣息。不贊同地看了笑不歸一眼,他走到宗政澄淵身邊,提起幔帳聞了聞,接著用小指尖在上面一轉(zhuǎn)(zhuǎn),又將小指尖含在嘴里舔了舔,眉間頓時(shí)(shí)舒展開(kāi):“無(wú)(wú)妨,只是少量的曼陀羅?!?p> 笑不歸放下心,輕輕舒了口氣,奇怪地問(wèn):“這個(gè)(gè)毒我聽(tīng)過(guò),是你在連章用來(lái)(lái)陷害我的那一種吧??墒菫槭裁唇P珠的床幔上會(huì)(huì)涂有曼陀羅?”
殤夙鸞不惱也不羞,只笑著道:“這毒并不罕見(jiàn),取得不算困難。至于為什么會(huì)(huì)涂在床幔上,這個(gè)(gè)就要去問(wèn)她了。或者,去問(wèn)當(dāng)(dāng)年的無(wú)(wú)償君子。”
頓了頓,他又四下打量一下,道:“幸好我們來(lái)(lái)這里并未碰其他的東西。依我看,不單這床幔,估計(jì)(jì),這床上的被褥,書(shū)架上的書(shū),甚至桌子上的筆,都可能涂有毒藥。不過(guò),應(yīng)(yīng)該都是慢性的,所以我才沒(méi)有放在眼里立刻就發(fā)(fā)現(xiàn)(xiàn)?!?p> “可是,這毒究竟是……”笑不歸還在想著這個(gè)(gè)問(wèn)題,卻見(jiàn)宗政澄淵一動(dòng)(dòng),向她這邊走來(lái)(lái),立時(shí)(shí)住了嘴,抬眼看著他。
“你倒是好體力。”宗政澄淵冷冷道,看了眼桌上的干糧袋。那眼神就像是對(duì)(duì)笑不歸說(shuō):“你再不吃,我就吃了。”的樣子,可是卻沒(méi)有絲毫要?jiǎng)郵值囊饉肌?p> 笑不歸嘆口氣,自懷中取了手帕,將兩袋干糧都解開(kāi),分成三分,自己將手帕中的那一份收起,沉靜道:“不是我矯情,也不是我想裝偉大。我只想問(wèn),你們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從這里出去嗎?”
兩個(gè)(gè)人看著笑不歸的動(dòng)(dòng)作,沉默著。
“看,你們都不知道吧?!毙Σ粴w搖搖頭,道:“我知道你們是在哪兒都能活命的了不起的人,我也不想在你們面前逞這個(gè)(gè)強(qiáng)(qiáng)。不過(guò),你們能保證在我將這些干糧吃完之前,能走出這個(gè)(gè)鬼地方嗎?
“不能,是吧。”她自問(wèn)自答,倒也從容鎮(zhèn)(zhèn)定:“而且我猜,你們也不是那種舍己為人的人。既然敢把干糧給我,你們自己一定有辦法在這里找到吃的。當(dāng)(dāng)然,這吃的是什么就另當(dāng)(dāng)別論了。是么?”
宗政澄淵沒(méi)作聲,他與她交鋒太多次,心里對(duì)(duì)她說(shuō)的話隱隱有幾分明白,因此不動(dòng)(dòng)聲色,只等她說(shuō)完。
殤夙鸞則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薄唇帶著笑,淺淺地抿著,不甘寂寞地說(shuō):“不歸究竟打算說(shuō)什么呢?”
笑不歸故作可憐地嘆口氣,道:“我只想說(shuō),你們找來(lái)(lái)的食物,無(wú)(wú)非有兩種可能,第一,不能吃。那么不用想了,你們掛了我也得掛。第二,能吃,那么既然你們能吃,我也能吃。所以,既然我早晚要適應(yīng)(yīng)不知道是吃老鼠還是蝙蝠度日的情況,你們也就毋須顧慮太多?!?p> 說(shuō)著又笑:“不過(guò)呢,我也考慮了我沒(méi)你們那么深厚的武功和強(qiáng)(qiáng)悍的體力,所以,你們也看見(jiàn)了,你們兩個(gè)(gè)的那份比較少,我自己的那份比較多。總之,不用太感激我?!?p> 殤夙鸞和宗政澄淵沉默片刻,終于伸手將干糧收起,卻齊齊嘆了口氣。
宗政澄淵倒沒(méi)說(shuō)什么,只是找了個(gè)(gè)角落,盤(pán)膝坐下。
殤夙鸞卻并不安分,收了干糧之后對(duì)(duì)著笑不歸左看右看,而且邊看邊笑。
笑不歸被他笑得心煩意亂,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看什么?”
“我在想,你吃老鼠時(shí)(shí)該是什么樣子?!?p> “大概不會(huì)(huì)比你更丑?!毙Σ粴w笑著,轉(zhuǎn)(zhuǎn)著靈動(dòng)(dòng)的眸子,滿(mǎn)眼都是幸災(zāi)(zāi)樂(lè)禍的模樣。
輕輕一笑,殤夙鸞拍了拍笑不歸的頭,淡淡笑道:“休息吧?,F(xiàn)(xiàn)在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晚上,只能憑我們的感覺(jué)。你要是累了,就說(shuō)話?!?p> “當(dāng)(dāng)然?!毙Σ粴w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不覺(jué)得很餓,卻突然感覺(jué)十分疲憊,因而將頭伏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像要睡去。
朦朧中,感到肩上一沉,似乎有人為她披了一件衣服。
于是,溫暖使她更加困倦,瞬間便沉沉睡去。
結(jié)(jié)果宗政澄淵的外袍給笑不歸披在肩上,殤夙鸞的眸子里涌動(dòng)(dòng)著深深的溫情。感覺(jué)宗政澄淵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他唇一勾,眉一揚(yáng)(yáng),道:“行了,你歇著吧。我去看看能找到什么吃的。你比較喜歡老鼠?蝙蝠?還是壁虎?”
“隨便?!陛p挑的問(wèn)題,卻得到認(rèn)(rèn)真的回答,宗政澄淵半閉上眼,淡淡道一聲:“小心。”
“放心?!睔戀睇[淡淡一笑,眉眼低垂,輕聲說(shuō):“怎么能辜負(fù)(fù)皇帝的心意?畢竟讓您屈尊降貴地在干糧袋上下迷藥,可是絕無(wú)(wú)僅有的事情。”說(shuō)著看看熟睡中的笑不歸,無(wú)(wú)奈地?fù)u搖頭:“怎么可能讓你吃老鼠這么惡心的東西!”
“如果遲遲出不去,她也逃避不了?!弊谡螠Y道。
“少來(lái)(lái)。別人可能不了解你?!睔戀睇[冷笑:“你既然與那姜驪珠有著極深的淵源,此刻落在她的地界,怎么會(huì)(huì)一點(diǎn)(diǎn)辦法都沒(méi)有?”說(shuō)著,眼中的笑意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地收起:“我想,不歸既然不介意吃老鼠,可能,她也不會(huì)(huì)介意吃人肉。”
睜眼看了看殤夙鸞,宗政澄淵低低說(shuō):“我盡量。”
殤夙鸞這才滿(mǎn)意地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身形一晃便出了內(nèi)(nèi)室。只留宗政澄淵一個(gè)(gè)人,定定地看著笑不歸。
沒(méi)經(jīng)(jīng)過(guò)言語(yǔ)(yǔ),也沒(méi)有溝通。他們卻下了一個(gè)(gè)相同的決定。既然笑不歸不打算接受他們的干糧,那么他們只有先把干糧留住,以防萬(wàn)(wàn)一。
心里突然有些悶。低低咳嗽幾聲,吐出一口淤血。
宗政澄淵露出一個(gè)(gè)從不為人知的苦笑。在這里,無(wú)(wú)關(guān)(guān)身份和地位,沒(méi)有責(zé)(zé)任和權(quán)(quán)力。他只是一個(gè)(gè)普通的男人,愿意盡最大的努力去保護(hù)(hù)一個(gè)(gè)女人。
目光落在笑不歸頰上那道淺淺的疤痕上,幾縷青絲正薄薄地掩在上面。
胸口又是一陣悶痛。
出去之后,他可能就再?zèng)]有機(jī)(jī)會(huì)(huì),這么坦然地看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