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姐姐,咱們還進城么?”邪月問道,他和風戚染一路奔波,從這片林子出去就是皎城,要回堯華,最快的是穿城而過,但一定會讓畫聽梧有所察覺,剩下便是繞道而行了。
“自然進城,但要天黑之后再進。夜之不知下落,他既被帶往邊境,便是要作為開戰的籌碼,我們不回堯華,就在皎城等。”戚染望著遠處的皎城,夜之你到底在哪里。
入夜,兩人悄悄潛入城中,來到歸鳳閣。
“誰?!”閣中落下一名穿著喪服的女子,持劍而立,“姐姐?!”鳳曦寧收了劍,有些不敢相信她還會再來歸鳳閣。
戚染看著她頭上白色的簪花,將她的衣領整了整,道:“辛苦了。”曦寧鼻子一酸,抱住風戚染落下淚來,這些日子,她一個人撐起歸鳳閣,除了見到父親尸首的時候她大哭過一場,便再沒有哭過。
從前她偷懶耍賴,溜出去玩,不好好練功,做錯什么都有爹擔著、寵著,亦沒有什么煩心的事情。可現在,她是一閣之主,有人夸她長大了,有人說她本就該如此,也有人不服她。可沒有一個人,像今日姐姐這般,一眼看破她的脆弱。
這句“辛苦了”,一下子打碎了她這些天筑起的堅韌外殼,將她的無助、迷茫、無力、隱忍……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腦的釋放出來,隨著淚水和壓抑的哭聲,落在風戚染懷中。
風戚染自然了解,一夜之間的成長,有多少無人知曉的辛苦,她輕輕拍著曦寧的背,此時這個小丫頭不需要什么安慰的話,只需要好好哭一場。
曦寧哭累了,方才想起,姐姐此番是去救人的,擦了擦眼淚問:“姐姐,寧翼王和六公子如何?”
戚染眼中一暗:“漠云……夜之被帶到北奕邊境不知在何處,我想在皎城中停留一陣,查探他的下落。”
曦寧見她臉色不好,便知不該再問,道:“那姐姐就在閣中住下吧,我旁邊的房間……”“我還是住在后院就好。”戚染淡淡的笑了笑,那笑說不上是凄涼還是悲傷,看得曦寧有些心疼:“那就依姐姐。”
戚染抬步往后院走,她想起什么,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殷暮雪,是北奕皇族天目閣的殺手,我將他的命,留給你。”片刻的沉默后,鳳曦寧道:“多謝姐姐。”
踏進后院,三口棺材已經不在,院子里也收拾的整齊干凈。可風戚染抬眼,那日云畫便是倒在這棵樹下,那扇門口是血染衣衫的天琴,那個房間里是坐在輪椅上已經冰冷的蘇明顏。
這一幕幕再次席卷而來,她的身子晃了晃,邪月忙扶住她:“染姐姐?”戚染擺了擺手:“不礙事,回去休息吧。”
待回到房中,半個時辰后,戚染聽到隔壁邪月沒了聲音,推開后窗躍了出去。
她要去覆花門探一探。
來到千秋夢的后巷,戚染擰斷了兩個巡夜人的脖子,把他們拋進旁邊的雜物堆里。她抬頭望了望,上次與君離所待的的那間屋子是黑著的,戚染飛身上去翻身進了窗戶。
她將窗戶合上,卻感覺到房中還有另一個人的氣息。
戚染尋聲往里走,她開窗的聲音算不得小,若不是這房中設了埋伏,便是此人武功尚淺睡夢中未醒來。
而服了軟筋散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胥漓,也屏息凝神的聽著闖入者的動靜。這個人趁夜而來,應該不是覆花門的人,但是這氣息……
戚染凝氣掌中,另一只手掀開了床幔,“是你。”看到這張面具,戚染有些意外,收了掌中內力道:“你怎么會在此處?”
“說來話長。”胥漓定了定神,他雖然想馬上說出一切,但是就這樣說出來,恐怕公主不會信,“在下服了軟筋散被畫門主軟禁在此,公主若能救在下出去,在下便將阮君寒的計劃告知公主。”“什么計劃?”
“誰在里面?!”還不等胥漓回答,門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來的人不少,此時留下他,下次再來戒備必然森嚴。戚染扣著他的肩膀把他拎起來,帶他飛身出了千秋夢。
風戚染帶著他回到歸鳳閣,將他扔在床上,自己坐在桌邊倒了杯茶:“你認得我?”戚染記得他方才稱自己為公主,而不是向那天一般稱姑娘。
胥漓頭一次被公主這樣粗暴的一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掙扎著倚在床頭:“在下在景王府上做事,自然認得公主。”景王……“你是胥漓?”戚染想起這個名字,“風顏珹在何處?”“王爺本想借北奕之力東山再起,但奈何被北奕算計,此時已是階下囚。公主,在下已是無主之人,若公主信得過,在下愿意將阮君寒的計劃悉數告知。”
風戚染看著他,琢磨著他說的話,也審視著他這個人,他說話時的神態,語氣,眼神,都太像了……
“有沒有人說你像一個人?”“公主怕是認錯了。”胥漓扶了扶面具,不自然的撇開了眼。
戚染想了想,到之前明顏的房間里,找到了一瓶軟筋散的解藥,拿回來給他服下,她想看看,這個胥漓到底要做什么。
“姐姐!姐姐!”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進來。”曦寧神色凝重擰著眉推門進來:“姐姐,我聽人來報,說北奕趁夜突襲東慶城,兩軍已經開戰了。這位是……”曦寧看到姐姐房中還有一名男子,有些疑惑,難道是姐姐的男寵之一?
“什么?”戚染眉間蹙起,北奕還真是藏得嚴實,她這一路上都沒發現大軍調動的跡象,“東慶邊關有烏項、孫驍坐鎮,該是不會有事。”
“孫驍因另一處北奕突襲已被調往,烏項……”胥漓恢復了些力氣,站起身來,“恐怕此刻已經沒命了。”“你說什么?!”戚染驚道。
“阮君寒的計劃,”胥漓隱去了自己的作用,他著實自責,當日若不是為了取得阮君寒的信任拿到信物,也不會弄得如此,倒是白白讓阮君寒撿了便宜,自己還是棋差一招,“他們手里有可以調動大軍的那枚公主的玉墜,調走了解公主的孫驍,用信物假扮公主的人接近烏項。然后在兩軍對戰時殺烏項,再將大軍陷入險境,全殲后偷梁換柱。”
“之后以堯華士兵的身份,長驅直入。”戚染順著他說完,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何況是失去將領的軍隊了,烏項一死,也不會再有人質疑畫聽梧,那枚信物足以讓大軍聽令。
到時北奕再出兵,畫聽梧只需要裝的節節敗退,再一路阻擋戰報,皇弟知道時已經兵臨城下,阮君寒真是好計策。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再留著她這個大帥的名頭和兵權,也是她當日以信物誘敵,鑄成今日大錯。
“染姐姐可是有什么事?”邪月聽到動靜過來,揉著眼睛看到胥漓一愣:“你怎么在這?”
戚染來不及說什么,她現在必須到兩軍戰場上去,什么信物,都抵不過她親自到場。
戚染出門縱身一躍,躍到半空,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內力提不上來,眼前一黑身子也墜了下去。恍惚間她聽到有人驚叫,似乎有人接住了她,那感覺,像從前一樣……
從前在公主府,她常常全力一躍飛身空中,然后收了內力,任由自己的身子飄落下去。聽風聲在耳邊呼嘯,拋開所有煩惱,卸下一切防備,因為她知道有人會接住她,會穩穩地抱著她落地,那短暫的一刻,她可以什么都不必想,讓自己有片刻的休息,為所欲為安心的放縱自己。
她知道,青洛,永遠會接住她……
接住那個把一切都安心交給他的,風戚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