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鑒死了，就死在姜梁的懷里，他把尸體架在解刨臺上，凝目望著韓鑒，他的頭發很整齊，和在警隊宣誓時一樣，打著發蠟，看上去锃亮光滑，斜斜的梳到一旁，寬闊潔白的額頭在燈光的照射下宛如死人光亮的骨頭，眼睛緊緊的閉著，挺直的鼻子下流了一點血出來，嘴角還保持著剛才的微笑，好似用別針固定在他凸起的顴骨上一樣。

　　姜梁點了一支煙，用拇指和食指掐著放進嘴里，他挽了挽袖子，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模樣。他吸了兩口煙，把剩下的一大截丟在地上，隨即便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他感到渾身一冷，當初盯著牛軼的腦袋時他也有過這種感覺。死神一定是一個時尚的精靈，他帶走生命時總會讓身上的香水味在人間遺留。

　　他打了趙默的電話，接聽的卻是一道慵懶迷糊的聲音，姜梁知道那是畢語全，他聽到車子在樹木林立的街道上穿行的聲音，男人抽煙時的嘶嘶聲，緊而是一聲長嘆，風從窗戶里鉆了進去，傳進姜梁的耳朵里。

　　“組長收到他的報告了，我們正在往來趕！”畢語全輕聲說。

　　“需要我通知其他人嗎？”姜梁問。

　　“我已經通知了羅維！”趙默扯著嗓門連著風呼嘯著喊道。

　　幾聲嘟嘟嘟之后，屋子里重又陷入了一種死寂之中，他的呼吸撞在潔白的墻壁上反彈回來，像亡靈趴在他的耳邊嘆息。

　　“你們的關系很好吧！”羅維像幽靈一樣走了進來，盯著姜梁看了好久。

　　“你也知道了啊，”姜梁帶著無奈望著他，頓了頓又擠出一個微笑問：“他這算是自首嗎？”

　　“你覺得他還能被關進監獄里嗎？”

　　“我和他一起進的支隊，一起宣的誓，鵬游蝶是一個小城，事不多，也不算少，我記得我任職副支隊長的那一年，我們接到了一個意外溺死的報案，在那天解刨的時候，他還吐了呢，我嘲笑他，他接受的很坦然，他在之后的兩周里一直泡在醫院的停尸房里……”姜梁摸著掏出煙盒，給羅維遞了一支過去，打火機微弱的亮光一閃，兩個人齊齊吐了一口濃煙。

　　“他們殺了多少人？”姜梁一歪頭靠在羅維的肩上問。

　　“在韓鑒的供述里，死的人不多，除了陳顏和鹿綺云之外，還有一個叫申紳的人，余下的是器官交易的明細，他利用職務之便，勾結獻城，南云，西肅三地的法醫，七年間倒賣了一百八十多個人體器官，獲利近億。直到三年前南云安印魚歐譯聯系到他們，提出用一半的資產換一個肺，但他們檢查過，魚歐譯的體質有點特殊，韓復丹認為風險太大，便拒絕了他，可不久之后，蕭相文也聯系到了他們，他要換的是肝，和魚歐譯一樣，給韓復丹許下了一半資產的諾言，重利之下，韓復丹終于還是動心了，為解決兩人特殊體質的問題，團伙里的人體學家馮子察提出了直屬血親捐獻方案，韓鑒以為兩人應該不會答應，但沒想到的是兩人幾乎連猶豫都沒有猶豫……”

　　“那他和韓復丹是……”

　　“是父子，二十多年前，韓復丹因為妻子葉鯉重病，卷走了鐵路資金，但還是晚了一步，所以他把這些錢都花在了韓鑒的身上，你還不知道他的履歷吧。”羅維稍稍一頓，仰頭頂了頂姜梁道，“他有四國留學的經歷，可以這么說，當今國內，他是人體解剖學最權威的存在！”

　　姜梁冷笑一聲，說：“他還前程似錦呢。”

　　“誰說不是呢？”羅維說著抬頭朝門外看了一眼，趙默和畢語全正步履匆匆，緊著眉頭朝他們走來。

　　“是氫化物？”趙默捏開韓鑒的嘴問。

　　“流程還是需要走的！”畢語全搖頭說。

　　“我看不必了，”羅維反駁道，“動機，死因明了，還是留他一個全尸吧。”

　　說完，三人齊齊望向姜梁，他又點起了一根煙叼在嘴上，“你們看著辦吧，只是一具尸體而已！”

　　姜梁走到門口，卻忽的轉身望著趙默，他指了指韓鑒桌子上的電腦說：“還有那個名單，我想我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