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叫天極是吧?挺稀少的姓氏。當今帝國貴族可沒有天氏一家,看來是個平民了。為了出人頭地,也是夠拼的。看著塊頭不大,身體機能卻出奇的強大。”
“是啊。老夫從軍行醫三十余載,算得上是軍中資歷最老的一輩了,這樣的傷員也是首見。幾十處致命傷短短半月就好的七七八八;我們又沒做什么,只是在他送過來后清理傷口淤泥、敷上創傷藥包扎了事,就去忙著處理其他病患了。”
“高老您又在這兒擺資歷了,在座的誰不知道您老醫術超絕。要不是近年帝國戰事吃緊、形勢半拖半倒向不利,您早就可以回到帝都頤養千年報重孫了,也不必在這前線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又十年,何時是個頭?我們回都的希望不大,還是高老眼光長遠,多次趁假期外出救治帝都特地趕來尋醫問藥的達官顯貴。有他們在圣上面前幫著進言,外加多年來您輾轉各軍攢下的威望美名,想不回去都難。難怪連當今坐鎮京師的那位都要接連兩次上諫,迫使帝國不得不撤回召您回京的詔書。高老高明,不得不佩服。”
“哪里哪里,都是同行抬愛、圣上英明。哎,咱也不互捧了,都是一起共事多年的伙計了。話說回來,你們有給他單獨敷過藥沒?那其他的呢?”“沒,大家都沒。”“那這簡直堪比創世神跡呀,要是能研究明白其中原由,那受益良多。往大了說,能挽救回來多少前線將士生命,改變戰局都有可能;往小了說,再不濟我們也能名留醫史。還怕因為沒有名聲,而成不了達官顯貴的座上賓、皇宮王府的門前客?”
醫營的一座獨立帳篷里,軍醫營的一群半百老醫師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
“高老,我記得送他來的搬工說,他們發現這個天極時,天極就赤身裸體的在戰場死人堆里躺了幾天了。這冰天雪地的,換個別人,誰受得了。”
“高老,我給他清理傷口時,發現他的創口道道致命,但是在血液流失殆盡前就封住了,這讓他保住一命。”
“老高,我之前對他有所好奇,年紀輕輕怎么身上到處都是猙獰可怖的疤痕,新的舊的都有。有次飯后無聊,我就沒事數了數,連下面也沒落下。您猜怎么著?好家伙,多達五百多處。不算新增的就有五百九十一處。不敢置信是吧?我都一度懷疑自己兩眼昏花、不記數了。”
一眾老頭驚的說不出話來,現場陷入未有的寂靜。這種情況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兵長陳城河掀簾而入,才有所改變。
“最后送來的那個情況怎么樣了?醒了沒?”“對了,這里這么忙,你們不一定知道是哪個。我說具體點,半個月前送來的、深受幾十處致命傷的那個暴露狂,哦,不,是裸男。不,沒穿盔甲的那個。”城河一番話打破了沉寂,場上頓時熱鬧了起來。
“我說是誰這么粗魯,原來是老陳家的瓜娃子城河呀”
“城河,你那個吝嗇到家的小叔子欠我們醫營的十壇上等烈酒啥時候送來?這可是他上回打賭輸了欠我們的。回頭告訴陳察言這只鐵公雞,再不送來,下回別想從我們這免費順走一些傷寒藥了。咱先說好,這不是催賬哈。”
“哎呀,老李你剛才不是問我現在是什么時候了么?前線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的,都忘記日子了。我可告訴你一次,可聽好了。再有十天半月就到了極北歷新年,也就是咱赤炎帝國一年一度的國日。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賬不過年。你瞧我這記性,只是比陳鐵公雞虛長了二十多歲,怎么跟他一樣健忘呢?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來以后我還是離陳二皮子遠點。免得被人冠上‘王大皮子’的雅名。”
耳邊傳來的都是對自己家那奇葩小叔的挖苦調侃,城河心里苦笑不矣,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幾年前線生涯中,每次到其他部門去都是這番場景,有的更甚,抽刀拔劍的都有。見過更大的陣仗,這樣的小場面還是能hold住的。雖然有點尷尬,城河還是有了自己獨一套的應對方式。“是是是,各位叔爺。晚輩回去就向督軍通秉。”嘴上應付著,城河心里卻叫苦不迭:小叔你這是造了什么孽呀,每次都有人找你侄兒討債。這鍋夠粗夠大夠黑,侄兒可不幫你背。怪不得父親、姑姑他們都說您最具爺爺的神韻。真是完美繼承了爺爺他老人家的衣缽。
眼見再不出來收場,鬧劇還會持續下去,高老忙不迭的出來鎮場子。“好了,安靜下,大家都安靜下!”面朝眾人、雙手下壓做出禁聲的樣子后,高老開口答言:“城河呀,你們這次送來的這個叫天極的,受如此重傷還能快速恢復,真乃當世戰神下凡,受創世神眷顧。天佑赤炎,振我軍威!這節骨眼上出世,振我軍威啊!”一番感慨頗深之后,向蒼天深鞠一躬。“天佑赤炎,振我軍威!”其他醫師也學著高老向蒼天一拜。
“戰神?天佑?軍威?”城河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糊涂樣,把在場眾人也整糊涂了。
“那人難道不是上次亡軍之戰火獅軍唯一生還者?聽說火獅軍憑借三十萬人,硬生生耗光了對面一個軍、打殘了敵方引以為傲的重裝騎兵,敵方才會暫時龜縮邊關要塞不出。否則,以對方那堪比我方近三倍的兵力,非得一口氣打下邊關幾座城、向內縱深推進幾千里才怪。火獅這樣勇軍中的唯一生還者,不是戰神難道會是逃兵?那一身猙獰的傷疤,我可不信這是逃兵會有的東西。現在軍營私下都傳開了:火獅軍的戰神正在我軍中醫治,能見一面,無上光榮。”
“高老,這,。。,這我不太清楚。待我問過督軍后再答復您。他可能是督軍的老相識。天極他還沒醒吧?我掃了一眼,他還是老樣子。您先忙,我這就去回稟督軍”。不待說完,城河轉身撒腿就往帳外跑去。聲音伴隨著凌冽的寒風吹進了營帳,眾人渾身一激靈。“這天真冷。陳二皮子這兔崽子和他老子一個熊樣,吝嗇的和鐵公雞一樣,沒毛可拔。這么冷的天,沒有好酒暖身,可咋整?”醫營內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眾人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繼續討論著。。。
話分兩頭,城河出了帳門直奔督軍營帳而去。未曾通秉就直闖了進來。
“小叔,家中有急事需要向您匯報!”城河急促的喊道。
“沒大沒小的。平常我怎么叮囑你的?都忘記了?這里是軍營,不是自己家。軍營有軍營的法紀,我是你上級,不管有人沒人都得稱呼我督軍。再犯以軍規處置,下不為例。好了,既然是家室,那就咱叔侄倆單獨聊。上前說話。”督軍慢條斯理的說道。城河喝退帳外侍衛后,走到督軍近前,附耳低語起來。原來這套說辭暗含外人不知的套路,每逢大事才拿來使用。
“事情是這樣的。。。”城河嘀嘀咕咕地將醫營處所見所聞一字不差的重復了遍。督軍起初嘴角微抿,不甚在意。隨后臉上浮現一絲驚異之色。“天下還有如此奇異之事?”
“醫營那些人愛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去,不用管他。一幫糟老頭子,壞的狠。到是你,得給我出去到各營走動走動、給眾將士發點糙酒,傾聽下他們的心聲。了解完后,速向我匯報。此事你我二人知曉即可。去吧。順便讓侍衛們回來帳外聽候。”揮手讓城河退去。陳二皮子陷入沉默中,心中獨自盤算著。“事已至此,既然這樣,那我就這樣”。
“侍衛張三,進帳聽令,你如此如此。。。”
個把時辰后,城河來報,事情果如醫營眾人所言。“如我所料。既然這個意思,那就意思意思。”心中主意已定。
“來人,去查看一下將軍是否在營中。就說,天氣嚴寒,我邀他帳中飲酒敘舊。”“是”侍衛領命而去。陳二皮子起身望了望頭頂,背手轉身凝視標有周邊各國版圖的獸皮卷,思緒慢慢,不知何處。
“回稟督軍。剛才吩咐的任務,張三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完成。請您指示。”
“好。下去到后勤處領一壺我從京師帶來的好酒玲瓏瓊,暖暖身子。就說我親自賞賜的。”“謝督軍賞賜,張三這就告退。”營帳內恢復了原來的寂靜,唯有爐子中炭火啪啪作響,清晰可聞。
“報!回稟督軍,將軍正在巡視軍營。屬下已將督軍之約告知將軍。將軍半個時辰后于帳內與督軍把酒言歡。”剛才派出的侍衛前來匯報情況。
“叫人備好酒菜,一定要有火鍋、烤肉。你親自去后勤取上回圣上御賜的龍肉一份送到李大廚那;在后勤那支取兩壇我珍藏的民間美酒。記住,是我收藏的民間美酒,告知后勤別拿錯了。出了差錯,唯你是問。慢著,你也順便領一瓶三年份烈酒,大冷天暖暖身子。去吧。”陳二皮子有條不紊地吩咐著。
侍衛退出營帳,逃命般的直奔后勤而去。欣喜的同時,心中不免有些嘀咕:督軍這人,對下屬不錯,但是作人未免也太小氣了點。邀請招待將軍都不舍得拿出京師帶來的美酒,只拿不知哪里弄來的俗酒應付了事。難怪供職過的軍中都留下‘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