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云水城長孫府書房,總兵長孫梁與一位穿著棉襖的小老頭兒飲茶聊天。小老頭兒將板凳往碳爐旁搬了搬,說:“總兵見諒,老兒體弱,靠著碳爐暖和些。這鎏金蓮瓣的爐子,我瞧著也喜歡。”
長孫梁如對老友般哈哈一笑,說:“常先生自便,就是搬去也無不可。只是,先生今夜來此,怕是前來道辭的吧?”
“總兵英明,老兒是該走了。東南府戰(zhàn)(zhàn)妖族之兵法我已整理做《東南兵要書》,具教給幾位公子貴人。只是聽不聽,用不用,便由他們了?!?p> “梁感謝先生對小兒及諸位子弟的栽培之恩?!遍L孫梁抱拳。
常老先生不在意的擺擺手,說:“拿錢辦事,天經(jīng)(jīng)地義?!?p> 長孫梁為常先生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問:“先生此去何往?”
“自在去,走哪是哪。”常先生笑道,端著杯子焐手。
長孫梁大約是知道此一別再難相見,他惋惜的長嘆一聲,說:“先生此去走好,他日若得再見,再與把酒言歡?!?p> “好說,屆時再來討酒喝?!边@時,常先生忽而想起一事來,說:“總兵大人,前些日子老兒醉酒,想起一荒唐事來。未來百年,北海、太岳山、東海及至東荒老林與大漠,或?qū)⒔輿B大亂?!?p> 長孫梁臉色一緊,轉(zhuǎn)(zhuǎn)而笑問:“如今天下太平,我朝強盛,先生何有此推斷?”
“二十年前海淵城以歸降做局,殺了胡侯爺。但它們未曾想到首輔大人棋高一著,將兵權(quán)(quán)托付長明將軍,以至于東南一帶太平至今。胡侯爺雖說死的憋屈,但就大局上,依然是咱們站著勝面。但老兒前日忽而一琢磨,這東南侯一死,咱神玄朝還有幾人可坐鎮(zhèn)(zhèn)中樞,周轉(zhuǎn)(zhuǎn)四方兵馬錢糧?”
長孫梁默然,少頃說出一人名來:“山??偠?,譚有章?!?p> 山海總督,既是太岳山所在的太岳省和北海二省的總督。按理說調(diào)(diào)動四方兵馬錢糧的應(yīng)(yīng)當(dāng)是兵部尚書,但開國至今,坐在這位置上多是文官草包,只會寫文章說大義。想當(dāng)年東南海亂如此,便是東南侯直通天聽,總督一應(yīng)(yīng)兵馬錢糧調(diào)(diào)動,鳥都沒鳥兵部。大約也是因此,東南太平之后,參奏東南侯最兇的便是兵部。
別看他長孫梁在這邊塞說一不二,但哪天總督瞧他不順眼,克扣些軍餉,他也只能帶著軍士種地去。
常先生喝了一口熱茶,潤潤嗓子,接著說:“異族不善生產(chǎn)(chǎn),而太祖明令不予通商。不通商,必劫掠。一處亂起,四方皆動。譚不過百年壽,死后無人坐鎮(zhèn)(zhèn)中樞調(diào)(diào)度,以神玄朝之底蘊,危矣。”
常先生的話長孫梁自然明白,若是譚有章活著,四方大亂,現(xiàn)(xiàn)任兵部尚書無力掌局,圣上必然將譚內(nèi)(nèi)調(diào)(diào),有其坐鎮(zhèn)(zhèn)兵部,四方協(xié)(xié)力,禍亂定平。但如果譚死了,誰能坐穩(wěn)(wěn)這個位置?怕不是倒是后誰坐誰祭天。
“先生今日賜教,梁定銘記在心。”
“何必在心,總兵大人興許哪天也亡于上命。這人死百事空,生當(dāng)惜年華吶??偙笕耍项^走也?!毖粤T告辭,常先生大步而去。長孫梁起身送至院外,見那夜幕下瀟灑單薄身影消失于黑暗,又是一聲嘆息。
這冬日將盡的寒夜,大街上空蕩無人。常先生提著酒壺,出了長孫府,一路且飲溫酒且前行。
他本自在人,豈管他東南西北,生死何處?
生亦如是,死亦如此。老胡啊老胡,灑你一片酒,與老頭對飲否?
就這般迷迷醉醉踉踉蹌蹌走入一死胡同,常先生見前路有阻,從乾坤袋里摸出一飛梭來騎上去……嘿嘿,想堵爺,爺會飛?。?p> 走你!
……
經(jīng)(jīng)過多日辛苦修行,空先生的攻擊不再是單一的沖拳。雖然還是一擊,但徐長逸已經(jīng)(jīng)可以根據(jù)(jù)空先生的出手方式去做防御。只是防不防的住,全然聽天由命??障壬鍪种皇且凰?,他卻要經(jīng)(jīng)歷看、想和動三個步驟。反應(yīng)(yīng)的慢了,便要挨揍。
“哈!空先生,這下我防住了。”徐長逸此刻側(cè)(cè)身而立,手上亮著淡淡的金光,正好搭在空先生擺拳的手腕處。
空先生收起拳頭,點了點頭。大約還需一個月,徐小子便能將防御練得熟練,屆時就能開始著手教他進攻了。
“上午就到這吧,你要多去回憶方才防御的感覺。防御并非硬碰硬,擋其力虛處可起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徐長逸點點頭,剛才拿下恰好拿住空先生的手腕,拳力對自己的沖擊是要小許多?!翱障壬?,這幾天雪已經(jīng)(jīng)在融化,我中午去溪流那邊看看,能不能捉幾條鮮魚回來?!?p> “嗯,去吧。”
往北走了大約半小時,嘩嘩溪水傳入耳中。徐長逸爬上凸起在地面的樹根,看到眼前因化雪寬了有一倍的小溪,忽而有種老朋友許久不見的感覺。
“也不知魚出來了沒……”徐長逸沿著樹根走下??赏坏模棺×四_步。就在溪流邊,橫躺著數(shù)(shù)具人和馬的尸體,碎石間還散落著一些包裹似的東西。而就在這時,一點鋒芒點在自己的后心口,一男人冷然的聲音傳來:“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徐長逸本能的覺得如果自己不說點什么出來,自己馬上就會被扎個對穿。這一瞬,無數(shù)(shù)個念頭在腦海中涌出,但時間似乎已不允許再遲疑了,于是他脫口而出:“少俠饒命!”
“說!你是何人?!”身后那人逼問,徐長逸已經(jīng)(jīng)能感覺到那一點鋒芒帶來的刺痛。
“少俠,不要沖動。我只是樹林里的修行人,就住在離這不遠的地方?!毙扉L逸慌忙說:“今日見天晴雪化,來此捉魚罷了。”
“胡說!是不是你勾結(jié)(jié)樹人,暗算我等!”那人顯然不信徐長逸的話。
“真的啊,你瞧我這一身,是山里的苦修啊?!毙扉L逸道。
“嗯?”那人這才細細打量起徐長逸來。的確,邋遢的長胡子和頭發(fā)(fā),一身破爛的和乞丐一般,也感覺不到任何氣勢,倒像是林中苦修人。于是,那人收起槍,說:“抱歉,我本以為你是暗算我們的人。”
徐長逸緩緩回身,見到對方模樣,心里的郁悶頓時少了大半。這位小老弟貌似是個被追殺的倒霉蛋啊。他能看出這人先前定是經(jīng)(jīng)歷的一番血戰(zhàn)(zhàn)。那凌亂的頭發(fā)(fā)和滿身的血痕和血污,無處不說明戰(zhàn)(zhàn)斗慘烈。想必不遠處喪命的人多半就是這人同伴吧。
“可是個可憐人啊?!毙扉L逸心中感慨,想起當(dāng)初自己的境遇,一時間竟對對方有些惺惺相惜。
“小老弟,我看你受傷不輕,要不去我住處,讓先生能幫你看看?!毙扉L逸一臉老實淳樸的樣子,關(guān)(guān)切的說。其實他是想把這人忽悠道空先生那兒去。雖然對方比較慘,但是也沒人規(guī)(guī)定比較慘的就一定是好人。
這溪流邊的小子,便是孫聞武。大約二日前,他們突然遭到樹人襲擊,一路且逃且戰(zhàn)(zhàn)。昨日,就在這溪邊與樹人發(fā)(fā)生了一場惡戰(zhàn)(zhàn)。大戰(zhàn)(zhàn)中,他被一老樹人重傷,是阿姐帶他突圍了出去。之后,阿姐只說去引開樹人,便再也沒有回來。今日,他來溪邊尋阿姐的蹤跡,不想徐長逸適時出現(xiàn)(xiàn),便有了方才的誤會。
此刻,唯有通過連心鎖,孫聞武可知阿姐現(xiàn)(xiàn)在尚未蒙難。
樹洞中,聽了孫聞武的遭遇,徐長逸看向空先生。這事兒他是無能為力,自己現(xiàn)(xiàn)在只是一個戰(zhàn)(zhàn)五渣的修行新萌而已。
空先生靜坐一旁,想了片刻,問:“若是如此,我或可以幫你。你說你來自云水城孫家,你父親是云水城城主?”
“正是!先生若是能救回阿姐,家父定有厚禮相報。”
“五千方靈,你若愿意,我便救人。”
空先生的話讓徐長逸頗為詫異,他沒想到空先生居然也是個大俗人。
“好!”孫聞武想都沒想,一口應(yīng)(yīng)下。雖然他不知道“方”是個什么單位,但他老子堂堂城主,有什么是拿不出來的?
“你將連心鎖與我,可借此尋到你阿姐蹤跡。”
“當(dāng)真!”孫聞武慌忙掏出一個銀鎖來,交給空先生。
空先生接過銀鎖,卻是轉(zhuǎn)(zhuǎn)身和徐長逸說教起來:“術(shù)(shù)修中有一道名曰魂修,乃是修行靈魂之力。此道需要極為深厚的陰陽道修行方可涉足,銀鎖雖非出自魂修之手,卻是有陰陽師在其上下了魂咒,感知被下咒之人的靈魂是否安好。故而以此為源,亦可尋到被下咒之人?!?p> “我以賦靈手法,可讓此物暫得靈智,而后以敕令駕馭之?!闭f的同時,只見空先生用手指快速的凌空寫下幾道符文一樣的東西,烙印在連心鎖中。然后,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fā)生了,那連心鎖上竟是生出一模糊飛鳥虛影來。“此魂名曰幽冥雀,用來尋物最為合適?!?p> “去吧?!笨障壬鷶傞_手,飛鳥撲棱著翅膀飛出樹洞,往天空飛去。
“我們也跟上?!笨障壬鹕碚f,而后憑空以指為筆,勾勒了幾道符文。
“怎么跟……”徐長逸一句話還沒說完,自覺腳下一輕。低頭看去,一團卷云不知何時出現(xiàn)(xiàn)。還不等他反應(yīng)(yīng)過來,卷云帶著他沖出樹洞,飛上云霄!
臥槽!騰云駕霧!
徐長逸已經(jīng)(jīng)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對空先生的敬佩之情??粗约壕嚯x地面越來越遠,滿心的新奇感瞬間被另一種情緒代替……差點忘了,我恐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