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車一路疾馳搖晃著，車?yán)鎘邢耜懞習(xí)慘粯尤|江大學(xué)(xué)上學(xué)(xué)的學(xué)(xué)生，也有一些進(jìn)(jìn)城務(wù)(wù)工的打工者，車廂狹窄擁擠，一路的顛簸加上盛夏的酷熱，讓車廂里充斥著一股不可名狀的臭味。

　　陸合安一路上閉著眼休息，但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的就要拿出小靈通看看時(shí)(shí)間，近兩個(gè)(gè)小時(shí)(shí)的車程在這樣的環(huán)(huán)境里顯得有些漫長。陸合安在快到東江市時(shí)(shí)給給方聰發(fā)(fā)了短信，得知方聰已經(jīng)(jīng)到學(xué)(xué)校，陸合安才有了點(diǎn)(diǎn)精神，一種不可名狀的踏實(shí)(shí)感油然而生。

　　客車駛進(jìn)(jìn)了東江市里，與暑假時(shí)(shí)來的心情不同，陸合安此時(shí)(shí)有了一絲緊張和激動(dòng)(dòng)。車在進(jìn)(jìn)入東江市后速度變得緩慢許多，這像是給第一次到東江市的學(xué)(xué)生或旅行者一個(gè)(gè)與城市握手的機(jī)(jī)會(huì)(huì)。他們對(duì)這個(gè)(gè)城市充滿了好奇，每一個(gè)(gè)拐彎出現(xiàn)(xiàn)的風(fēng)(fēng)景都可能引起內(nèi)(nèi)心的一陣驚呼，他們打開車窗，將半個(gè)(gè)身子探向窗外，左右轉(zhuǎn)(zhuǎn)著，欣賞著城市里的每一角。陸合安也與其他人一樣，將頭伸出窗外探望，東江城里的熱鬧和繁華遠(yuǎn)(yuǎn)不是雜陰縣城所能比擬，但他總覺得這里的人與雜陰縣城不一樣，暑假時(shí)(shí)與方聰一同來這里，便有此感，此時(shí)(shí)一人在車?yán)錚蛹?xì)致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他覺得東江市里總有一種灰蒙蒙的感覺。他用手搭著涼棚左右抬頭看了看天，明明天空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整座城市里卻還是夾雜著幾絲陰郁，或許是大城市污染嚴(yán)(yán)重些吧！陸合安這樣想著。

　　司機(jī)(jī)一聲吆喝把陸合安從神游中拉了回來：“東江大學(xué)(xué)要到啦！有在這下的準(zhǔn)(zhǔn)備下車！”車廂內(nèi)(nèi)隨著這一聲喊叫變得騷動(dòng)(dòng)起來，有人揉了揉睡眼伸伸懶腰，也有人本就探出了半個(gè)(gè)身子，現(xiàn)(xiàn)在又在窗外伸直了腦袋。

　　突突突。。。，客車發(fā)(fā)動(dòng)(dòng)機(jī)(jī)的吶喊聲停了，陸合安忽然發(fā)(fā)現(xiàn)(xiàn)本是喧囂吵鬧的環(huán)(huán)境一下變得異常清凈。車?yán)锏膶W(xué)(xué)生提著行李有序下車，陸合安也跟在隊(duì)(duì)伍里。車上其它乘客，看向這些學(xué)(xué)生的眼神中充滿著欣喜。

　　下車后就看到“東江大學(xué)(xué)”四個(gè)(gè)大字，校門口此時(shí)(shí)熱鬧非凡，陸合安看著喧鬧的人群忽然恍惚，一時(shí)(shí)之間竟然忘記自己的學(xué)(xué)院是哪一個(gè)(gè)。他在原地站著愣神，忽看得一群白大褂格外耀眼，那是醫(yī)(yī)學(xué)(xué)院的引導(dǎo)(dǎo)處，他徑直走向前。

　　一名穿著白大褂，帶著大框透明眼鏡，梳著油頭的男生看他走來，便詢問他是哪一個(gè)(gè)專業(yè)(yè)的學(xué)(xué)生，陸合安撓撓頭想想，忽聽得耳邊一聲金鳴，“锃！！！”，一下從恍惚里回到現(xiàn)(xiàn)實(shí)(shí)，看見男生依然面帶微笑看著自己，便趕忙說：“我是神經(jīng)(jīng)醫(yī)(yī)學(xué)(xué)專業(yè)(yè)。”

　　男生聽完便轉(zhuǎn)(zhuǎn)過身來叫另一個(gè)(gè)女生，陸合安看著這女生跑來，發(fā)(fā)現(xiàn)(xiàn)她與方聰?shù)暮糜淹跬耖L得有幾分相似，陸合安瞬間有一種親切感。

　　女生同樣穿著白大褂，走到男生身邊，男生用手指了指陸合安說：“你們神經(jīng)(jīng)醫(yī)(yī)學(xué)(xué)的，給他帶帶路吧。”女生沖著陸合安微笑一下，左手做出一個(gè)(gè)請(qǐng)的手勢(shì)，指引著陸合安向校園內(nèi)(nèi)走去。

　　剛進(jìn)(jìn)入到校門內(nèi)(nèi)，陸合安就又產(chǎn)(chǎn)生了上次與方聰在校門站著時(shí)(shí)不可名狀的不舒服感，他覺得很奇怪，還有點(diǎn)(diǎn)懊惱。

　　他跟隨女生走在校園里，一路上，女生熱情地向他介紹教學(xué)(xué)樓、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圖書館等路過的場(chǎng)所，沒過一會(huì)(huì)兒就到了醫(yī)(yī)學(xué)(xué)院的門口。

　　在陸合安面前的是一座白灰色的教學(xué)(xué)樓，共有4層，看上去有些陳舊。站在樓下，可以聞到空氣里彌漫著的消毒水味道，女生帶陸合安進(jìn)(jìn)到樓里，樓道昏暗，與外面的炎熱不同，一進(jìn)(jìn)到樓里，陸合安感到一絲涼爽。兩邊房子的門應(yīng)(yīng)該是青綠色，但很多已經(jīng)(jīng)掉漆模糊，剩下一片片黃色的斑駁。向內(nèi)(nèi)走了四個(gè)(gè)房門的位置，看見一個(gè)(gè)房間門開著，門頭掛著白色的門簾，女生掀開門簾，側(cè)(cè)身讓陸合安進(jìn)(jìn)去，他看見里面坐著一個(gè)(gè)身著黑色襯衣的中年人正低頭修剪自己的指甲，聽見有人進(jìn)(jìn)來，他抖落了一下指甲刀，在那已是傷痕累累的桌上又輕輕磕了一磕。

　　“熊老師，這是咱們專業(yè)(yè)新來的學(xué)(xué)生。”女生走到男人的桌前，姿態(tài)(tài)禮貌地說。陸合安局促地站在原地，他的不適感進(jìn)(jìn)一步加深，他總覺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shí)(shí)，自己仿佛被裝在一個(gè)(gè)套子里，空氣中混雜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陸合安感到無法呼吸。

　　這個(gè)(gè)被叫作熊老師的男人拉開胸前的抽屜，將指甲刀放了進(jìn)(jìn)去，隨后面帶微笑站起身伸出右手，陸合安一瞬間被他的右手所吸引，潔白溫潤，指甲被修剪得一絲不茍，比方聰?shù)氖謅€要秀美。陸合安趕忙迎上去，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熊老師笑盈盈地看著陸合安說：“歡迎你來到東江大學(xué)(xué)，我姓熊，來這里做一下登記吧。”

　　熊老師的熱情與冰冷陰森的屋內(nèi)(nèi)環(huán)(huán)境更加劇了陸合安的不適，他機(jī)(jī)械又禮貌地說著謝謝老師之類的話。女生上前去拉了拉陸合安手里的行李箱，幫他放在一側(cè)(cè)，熊老師從桌子上一摞厚厚的登記表上抽出一張，反過來遞到陸合安的面前。“這上面的信息你詳細(xì)(xì)填，來，就坐這吧。”陸合安手里剛結(jié)(jié)果表格，就發(fā)(fā)現(xiàn)(xiàn)女生已經(jīng)(jīng)悄悄在他身后放好了一張木制的椅子，他轉(zhuǎn)(zhuǎn)身對(duì)女生說了一聲謝謝，便拉過椅子坐在那里填起表來。

　　陸合安發(fā)(fā)現(xiàn)(xiàn)這表與自己之前上學(xué)(xué)填報(bào)(bào)的內(nèi)(nèi)容有些不同，在父母信息的欄目里，信息更加詳細(xì)(xì)，除了有名字、工作之外，居然還要填寫年齡，更讓陸合安覺得匪夷所思的是，父母信息這一欄后面，還要附上父母兩人的一寸照片。陸合安看著這一欄有些不知所措，他抬頭，看見熊老師和女生正聚精會(huì)(huì)神地看著自己，還嚇了一跳，他問熊老師：“熊老師，這個(gè)(gè)怎么還要我爸媽的照片，我沒帶來。”

　　熊老師和女生神情沒有變化，依然如剛才一樣面帶笑意，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gè)(gè)情況的發(fā)(fā)生，女生站在陸合安身邊溫聲細(xì)(xì)語地說：“我剛才接你進(jìn)(jìn)來看你父母沒跟你一起來，那你讓他們把照片給你寄來吧。”沒等陸合安回答，熊老師卻略帶生氣地打斷了女生的話：“寄來干嘛，我看陸同學(xué)(xué)家就在雜陰縣，就讓陸同學(xué)(xué)父母來學(xué)(xué)校玩順便給他帶來就好了。”熊老師說完，眼神復(fù)(fù)雜地看了女生一眼，女生倒也沒覺得害怕，只是撇了撇嘴自言自語說：“也好，也好。。。”

　　陸合安摸了摸腦袋覺得奇怪，想問他們要這照片干嘛，但覺得第一天來學(xué)(xué)校還是禮貌些好，便說“好的熊老師，本來父母是要跟我一起來的，但是我沒讓他們來，那等后面我邀請(qǐng)他們來學(xué)(xué)校把照片給我?guī)恚以侔堰@個(gè)(gè)資料補(bǔ)(bǔ)上好了。”熊老師看著陸合安，贊許地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也不知是欣賞他獨(dú)(dú)自來上學(xué)(xué)的獨(dú)(dú)立，還是喜歡他采納了自己的意見。

　　陸合安坐在那里填好了表上的信息，將表交回給熊老師，熊老師把表同樣放在了面前的抽屜里，跟指甲刀放在了一起，陸合安用余光看了一眼抽屜，發(fā)(fā)現(xiàn)(xiàn)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自己一個(gè)(gè)人的信息登記表在里面。心里疑惑，今天這都下午時(shí)(shí)間了，難得只有我一個(gè)(gè)人來報(bào)(bào)道？

　　熊老師收好登記表，就轉(zhuǎn)(zhuǎn)身從身后拿了一個(gè)(gè)布袋子，里面綁著的是床單被罩枕套之類的床上用品，上面有藍(lán)(lán)色的方格，熊老師提著布袋子對(duì)女生說：“你在這里坐著，我?guī)ш懲瑢W(xué)(xué)去男生宿舍那邊。”女生聽完熊老師的話，眼角向上盯了熊老師一眼，眼神里似有千萬句文章，似笑非笑著答：“好的熊老師，您就放心去吧，這有我呢。”熊老師同樣露出了剛才贊許的表情，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

　　兩人從房間里一出來，陸合安就看見又有許多白大褂領(lǐng)(lǐng)著像他一樣的新生向那個(gè)(gè)房間走去，陸合安心里忽地覺得安定了些。從進(jìn)(jìn)入學(xué)(xué)校時(shí)(shí)，陸合安就有一種不真實(shí)(shí)的不適感，他此時(shí)(shí)想起這種感覺之前在向日葵地里與周賢話別時(shí)(shí)出現(xiàn)(xiàn)過，像是臉上被蒙上了一層玻璃，透明但又無法穿過。

　　穿著白大褂的學(xué)(xué)生都向熊老師揮手打招呼，熊老師眼睛也不看他們，只是微笑的點(diǎn)(diǎn)頭。陸合安緊向他們望去，他看到每一個(gè)(gè)學(xué)(xué)生臉上都掛著微笑，這微笑細(xì)(xì)看卻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他們像是用尺子測(cè)量過，嘴角向上的幅度都相同，陸合安覺得他過于敏感，便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還好此時(shí)(shí)他們從這個(gè)(gè)樓里出來，一股熱浪拍打到他的身上，他覺得渾身舒適，像是沉入水底終于浮出水面。

　　熊老師一路上和女生一樣，向他介紹著大學(xué)(xué)里的一切，醫(yī)(yī)學(xué)(xué)院在東江大學(xué)(xué)里有七棟教學(xué)(xué)樓，加上他們神經(jīng)(jīng)醫(yī)(yī)學(xué)(xué)專業(yè)(yè)的一棟以外，其余幾棟整齊地3對(duì)3坐著。男生宿舍離教學(xué)(xué)樓有近一公里的距離，一路上經(jīng)(jīng)過了食堂、操場(chǎng)、廣場(chǎng)、禮堂等場(chǎng)所，學(xué)(xué)校里熱鬧非凡，路過的高年級(jí)學(xué)(xué)長學(xué)(xué)姐在看到像陸合安這樣的新生時(shí)(shí)，總是忍不住上下打量幾眼。陸合安也左右掃視著，心里想大學(xué)(xué)真精彩，那種不真實(shí)(shí)感像是在一點(diǎn)(diǎn)一滴消失，空氣里被覆蓋著的玻璃正逐漸破碎。這里的環(huán)(huán)境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任何一處地方他都叫不上名字，但又覺得那么熟悉，熟悉到連空氣里的氣味都似乎還停留在鼻腔里。

　　約莫十分鐘左右，熊老師帶著陸合安走到宿舍區(qū)(qū)，宿舍樓與教學(xué)(xué)樓風(fēng)(fēng)格完全不同，宿舍樓外面是橘紅色與乳白色的漆相間，很像小區(qū)(qū)居民樓。宿舍區(qū)(qū)很大，一路走來陸合安數(shù)(shù)了數(shù)(shù)，男生、女生宿舍樓加起來總共有10棟，每一棟都有六層高，10棟樓環(huán)(huán)抱在一起，中間是長長的花池。熊老師帶著陸合安走到5號(hào)樓下，陸合安看見門口有許多像他一樣的學(xué)(xué)生，但他們都是與家長一起，父親或者母親幫他們提著行李，有的同學(xué)(xué)行李很多，光行李箱就有兩個(gè)(gè)，還有一個(gè)(gè)大的蛇皮口袋。

　　熊老師帶著陸合安走進(jìn)(jìn)五號(hào)樓大廳，對(duì)戴著老花鏡的宿管阿姨說：“神經(jīng)(jīng)學(xué)(xué)專業(yè)(yè)的，陸合安，是哪個(gè)(gè)房間？”，宿管阿姨用右手食指沾了沾唾沫，翻開面前一冊(cè)白色的登記表，只翻了一頁就找到陸合安的名字。阿姨用沾了唾沫的食指指在名字上，抬頭看了陸合安一眼說：“小伙子把你一寸照片給我一張。”陸合安趕忙從褲兜里取出剛剛沒用完的一寸照片。

　　阿姨接過貼上，完事之后還有手摸了摸照片，嘴里念叨了一句：“哎喲，真像嘿！”說完咧著嘴笑著仔細(xì)(xì)打量著陸合安，陸合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像什么，熊老師在一旁打岔：“沒什么沒什么，金姨是看你像之前學(xué)(xué)校一個(gè)(gè)男生。”陸合安這才知道，這宿管阿姨姓金。陸合安繼續(xù)(xù)問：“哪個(gè)(gè)男生？”金姨拿出三把鑰匙遞給陸合安說：“137號(hào)房間啊，你好好學(xué)(xué)習(xí)(xí)就知道是哪個(gè)(gè)男生啦！”熊老師示意陸合安向宿舍里面走，也說：“對(duì)，好好學(xué)(xué)習(xí)(xí)就知道了。”陸合安沒答話，隨著熊老師的手勢(shì)向宿舍里走去，他回頭看了看金姨一眼，發(fā)(fā)現(xiàn)(xiàn)金姨看一直在看著自己，臉上的竟帶著欣慰和慈祥。

　　走到137門口，熊老師用鑰匙擰開宿舍門，一瞬間，一縷陽光正好射進(jìn)(jìn)陸合安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