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京城為試點(diǎn)(diǎn)、多考場(chǎng)同時(shí)(shí)進(jìn)(jìn)行的第一屆科舉考試如期舉行，一切還算順利。
唯有搜檢官上報(bào)(bào)，在搜身時(shí)(shí)，先后查到兩名考生夾帶小抄，當(dāng)(dāng)即就被逐出了考場(chǎng)。
三日考試結(jié)(jié)束，陳錯(cuò)(cuò)稟報(bào)(bào)桃葉，考卷已按其要求密封，次日即可開(kāi)始閱卷。
桃葉要出宮，肯定得陳濟(jì)(jì)批準(zhǔn)(zhǔn)才行。
于是，桃葉帶著婢女來(lái)到璇璣殿，言明自己需要前往陳錯(cuò)(cuò)別院、監(jiān)(jiān)督閱卷過(guò)程。
陳濟(jì)(jì)先前沒(méi)有參與過(guò)科舉的任何一個(gè)(gè)環(huán)(huán)節(jié)(jié)，對(duì)(duì)于這個(gè)(gè)要求感到非常突然。
“怎么這幫大臣干點(diǎn)(diǎn)事兒，還需要皇后親自出馬？”
桃葉笑問(wèn)：“皇上身為飛龍軍主帥，不是偶爾也需要親自去訓(xùn)(xùn)教新兵嗎？”
“那不一樣！”陳濟(jì)(jì)皺眉搖頭。
“怎么不一樣？”桃葉好奇地看著陳濟(jì)(jì)。
陳濟(jì)(jì)坐在書(shū)桌前，幾根手指不停在桌面上來(lái)回彈動(dòng)(dòng)，躁動(dòng)(dòng)不安了好一會(huì)(huì)兒，給出了一句：“反正朕不想讓你去。”
“為什么呢？”桃葉更加不解。
陳濟(jì)(jì)雙手捧著臉，沒(méi)有說(shuō)話。
桃葉決心已定，只得苦口婆心地勸說(shuō)陳濟(jì)(jì)：“皇上不知道，從擬定試卷之初，到考生全部進(jìn)(jìn)場(chǎng)，所有參與出題的官員都被中書(shū)大人圈禁在別院之中，日夜不得離開(kāi)半步，就是為了防止泄題、有失公正。
每一位參加科舉的考生，都是抱著希望而來(lái)的，不知背后有多大的付出和犧牲。如果閱卷時(shí)(shí)有人從中作梗，就會(huì)(huì)有人前功盡棄。那么臣妾設(shè)(shè)立科舉司的目的、為天下寒門出頭的良苦用心，不都白費(fèi)(fèi)了？”
陳濟(jì)(jì)離開(kāi)書(shū)桌，走到桃葉身邊，拉住桃葉的手，表現(xiàn)(xiàn)出一副極其理解的模樣：“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既然先前出題能做到滴水不漏，現(xiàn)(xiàn)在應(yīng)(yīng)該也可以啊。再叫陳錯(cuò)(cuò)把他們?nèi)饋?lái)，等閱敬撽成再放出來(lái)，帛埻行了？?p> 聽(tīng)到陳濟(jì)(jì)兩三句話，把原本浩瀚的科舉歷程說(shuō)得如此輕松，桃葉悵然無(wú)語(yǔ)，不禁感到可氣。
“皇上，請(qǐng)(qǐng)動(dòng)(dòng)動(dòng)(dòng)你的大腦！出題出來(lái)的是白卷，只需要提防泄題就行！閱卷怕的是暗箱操作，圈禁有什么用？你的副帥是你的最忠心之臣，你還得定期去飛龍軍監(jiān)(jiān)察呢！我的副主事為我做事才幾天？我豈能從頭到尾都全權(quán)(quán)交給他？”
挨了這一頓數(shù)(shù)落，陳濟(jì)(jì)滿臉無(wú)奈：“朕說(shuō)了，這兩件事不能相提并論。”
桃葉氣憤地問(wèn)：“不過(guò)是一文一武，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論？”
陳濟(jì)(jì)朝卓謹(jǐn)(jǐn)和采薇等婢女?dāng)[擺手，令他們都退下，然后像小孩子偷偷摸摸交頭接耳一樣，小聲地對(duì)(duì)桃葉說(shuō)：
“這個(gè)(gè)不同就在于，朕的副帥是男人，朕的士兵都是男人，朕也是一個(gè)(gè)男人。你的副主事是男人，那些閱卷官都是男人，而你……是一個(gè)(gè)女人！”
桃葉頓時(shí)(shí)一愣，方才生的氣都在腦海中變成了一堆問(wèn)號(hào)(hào)。
陳濟(jì)(jì)又進(jìn)(jìn)一步解釋道：“朕以前最見(jiàn)不得的，就是你在梅香榭給那一堆王八客人彈琴唱曲的樣子！你現(xiàn)(xiàn)在已經(jīng)(jīng)是朕的皇后，朕怎么能容忍再把你放到一群男人之中？”
這個(gè)(gè)理由，讓桃葉更加無(wú)語(yǔ)了，“他們都是朝廷命官，人家去批閱試卷，我去巡邏監(jiān)(jiān)督。怎么還扯上梅香榭了？”
“朕會(huì)(huì)不知道嗎？可這閱卷，少說(shuō)也得好幾天吧？你監(jiān)(jiān)督肯定得每天從早待到晚吧？你每天都得吃喝拉撒吧？萬(wàn)一……”陳濟(jì)(jì)瞪著一雙因擔(dān)(dān)憂而忐忑的眼睛，湊到桃葉耳邊，放低音量：“萬(wàn)一有人偷看你怎么辦？”
聽(tīng)著這越來(lái)越離譜的言論，桃葉仿佛已經(jīng)(jīng)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個(gè)(gè)畫面：一個(gè)(gè)身著官服的官員躲在茅房里捏著鼻子等待偷看……
這也未免太好笑了？
不知怎么，桃葉就捂著自己的腦門放聲大笑起來(lái)，“你也太逗了！”
陳濟(jì)(jì)想象了一下，也忍不住跟著桃葉一起捧腹大笑。
正笑著，桃葉突然意識(shí)(shí)到，在這一刻，她好像忘記了什么？難道她是在由衷的開(kāi)心？
“你怎么了？”陳濟(jì)(jì)還正樂(lè)呵著，忽見(jiàn)桃葉的笑聲戛然而止，也漸漸止住了笑。
怎么了？桃葉也在心中問(wèn)自己。
但她覺(jué)得，她好像得趕緊給出一個(gè)(gè)回復(fù)(fù)，不然可能就會(huì)(huì)暴露什么。
“沒(méi)怎么，我就是忽然想不起來(lái)中書(shū)大人說(shuō)的是什么時(shí)(shí)辰……好像是辰時(shí)(shí)三刻在別院門口等我吧……”桃葉隨口搪塞著。
陳濟(jì)(jì)笑道：“那肯定得是在散朝之后吧，他每日上朝可從未缺席過(guò)。”
桃葉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卻不知因何惴惴不安。
“罷了，朕知道，你做了決定的事，哪肯輕易改變主意？”陳濟(jì)(jì)嘆著氣，給出了決定：“朕準(zhǔn)(zhǔn)你去，但朕得跟你一起去。”
“啊？”桃葉又吃了一驚。
陳濟(jì)(jì)抖動(dòng)(dòng)著眉毛，一臉壞笑：“你監(jiān)(jiān)督他們，朕監(jiān)(jiān)督你。”
次日，陳濟(jì)(jì)和桃葉一同來(lái)到陳錯(cuò)(cuò)的別院。
因?yàn)槭淺醮蔚絹?lái)，陳?jì)頗有興趣，先叫陳錯(cuò)(cuò)引路，帶著他和桃葉轉(zhuǎn)(zhuǎn)了一圈。
院落小巧精致，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排房整齊有序，正是陳錯(cuò)(cuò)安排閱卷官批閱試卷的地方，后院有廚房、臥房，前后之間隔著一個(gè)(gè)小花園。
站在花園正中間，能看到前后兩處房屋的墻面上都爬滿了野薔薇，連院墻上也被蔓延了過(guò)去。
環(huán)(huán)視著四面滿墻的粉嫩怡人，陳濟(jì)(jì)贊賞道：“這里靜謐，適合將來(lái)頤養(yǎng)(yǎng)天年。”
陳錯(cuò)(cuò)道：“皇上火眼金睛，這里就是臣買來(lái)打算養(yǎng)(yǎng)老的地方。”
“用你的私產(chǎn)(chǎn)辦公務(wù)(wù)，你貼進(jìn)(jìn)去了多少錢？”陳濟(jì)(jì)很好奇。
“嗯……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陳錯(cuò)(cuò)沒(méi)有正面回答。
陳濟(jì)(jì)扭頭，看見(jiàn)桃葉往后面賞景，略走遠(yuǎn)(yuǎn)了幾步，忙小聲問(wèn)陳錯(cuò)(cuò)：“你這么積極配合皇后辦科舉司，居心何在？”
“皇上可以想象。”陳錯(cuò)(cuò)泰然自若。
陳濟(jì)(jì)真想一拳揍到陳錯(cuò)(cuò)臉上，但好像沒(méi)有什么合適的理由，他不明白，這個(gè)(gè)毛小子怎么總是這么讓人覺(jué)得欠揍。
桃葉走近廚房，踮腳從窗口往里看了看，并沒(méi)有看到王環(huán)(huán)，只看到一個(gè)(gè)丫鬟在那兒指揮廚師做菜。
她走回陳濟(jì)(jì)和陳錯(cuò)(cuò)身邊，客客氣氣地問(wèn)陳錯(cuò)(cuò)：“怎么沒(méi)看到尊夫人？”
陳錯(cuò)(cuò)答道：“她的產(chǎn)(chǎn)期就在這幾天了，所以我叫她回去休息了。”
“哦……”桃葉沒(méi)再說(shuō)什么，心中卻不禁有點(diǎn)(diǎn)小小的失落。
陳錯(cuò)(cuò)好像察覺(jué)到了桃葉的心思，又說(shuō)：“等孩子出生了，還請(qǐng)(qǐng)娘娘賞臉到寒舍去看一眼，給孩子添添福氣。”
“一定一定。”桃葉溫柔一笑。
陳濟(jì)(jì)覺(jué)得心里很不舒服。
有帝后共同坐鎮(zhèn)(zhèn)，十六位閱卷官個(gè)(gè)個(gè)(gè)都不敢懈怠，從早到晚忙碌著，全都鉚足了精神，表現(xiàn)(xiàn)出勤勉之態(tài)(tài)。
初審閱卷、交換復(fù)(fù)查、優(yōu)(yōu)勝劣汰、協(xié)(xié)商排名，眾閱卷官按照桃葉制定的規(guī)(guī)則，在未知姓名的前提下，擇出合格的試卷，并以文采高低將各科目試卷分別排列出名次。
參加科考的人數(shù)(shù)之眾、良莠參差不齊，使得被淘汰的試卷堆疊得如小山一般，都被陳錯(cuò)(cuò)命令下人搬到隔壁閑置的儲(chǔ)(chǔ)物室分類存放起來(lái)。
到了第七天，各科排名已定，但桃葉仍不放心，要求所有閱卷官再次對(duì)(duì)所擬排名共同審核一遍，以確認(rèn)(rèn)無(wú)誤。
晌午的時(shí)(shí)候，有陳亮派來(lái)的仆人報(bào)(bào)知，說(shuō)王環(huán)(huán)生下了一個(gè)(gè)兒子，讓陳錯(cuò)(cuò)趕緊回去看看。
桃葉聽(tīng)見(jiàn)，竟有幾分激動(dòng)(dòng)，可再看陳錯(cuò)(cuò)，發(fā)(fā)現(xiàn)(xiàn)他就像一個(gè)(gè)沒(méi)事人一樣。
“知道了。忙完就回去。”陳錯(cuò)(cuò)隨口把仆人給打發(fā)(fā)了。
桃葉無(wú)法理解陳錯(cuò)(cuò)的淡定，忍不住問(wèn)：“你第一次做父親，不高興嗎？”
“高興，當(dāng)(dāng)然高興。”陳錯(cuò)(cuò)抬頭，象征式地咧嘴笑了一下，又低頭繼續(xù)(xù)校對(duì)(duì)手中試卷。
桃葉更郁悶了。
陳濟(jì)(jì)坐在一旁，面對(duì)(duì)此情景，感到有趣，就奚落起陳錯(cuò)(cuò)來(lái)：“這么敷衍，莫非這孩子不是你的？”
誰(shuí)知陳錯(cuò)(cuò)連頭也不抬，低低回了句：“皇上慎言，若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陳濟(jì)(jì)無(wú)言以對(duì)(duì)。
他身后隱隱飄來(lái)幾處憋不住的笑聲。
“誰(shuí)在笑？”陳濟(jì)(jì)猛地回了頭，卻看到后面坐著的十幾個(gè)(gè)官員都是如出一轍的安靜嚴(yán)(yán)肅。
不多久，又來(lái)了一個(gè)(gè)陳亮派來(lái)的仆人，催促陳錯(cuò)(cuò)：“老爺叫您務(wù)(wù)必立刻回去，少奶奶身子很虛，想見(jiàn)您。”
陳錯(cuò)(cuò)看了那個(gè)(gè)仆人一眼，沒(méi)有說(shuō)話。
桃葉覺(jué)得不該如此，也跟著一起勸道：“中書(shū)大人就別推脫了，這里就快完工了，也不差你回去那點(diǎn)(diǎn)時(shí)(shí)間，況且我也想去看看呢。”
陳錯(cuò)(cuò)只得放下了手頭的事，躬身向桃葉一拜：“謝皇后娘娘厚愛(ài)。”
桃葉又問(wèn)陳濟(jì)(jì)：“皇上要不要同去？”
“跟朕有什么關(guān)(guān)系？”陳濟(jì)(jì)冷冷笑著，連頭也不抬。
桃葉笑道：“也好，那就請(qǐng)(qǐng)皇上在此替臣妾行監(jiān)(jiān)察之職。”
陳濟(jì)(jì)略微哼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yīng)。
桃葉便叫了隨行的侍女采薇和嵐玥，跟著陳錯(cuò)(cuò)一起去左丞相府看剛出世的孩子。
到了左丞相府，由陳錯(cuò)(cuò)引路，帶著桃葉來(lái)到他和王環(huán)(huán)居住的小院。
王環(huán)(huán)在屋門前迎接，一見(jiàn)桃葉，忙跪下行君臣大禮。
桃葉趕快扶起王環(huán)(huán)，推著進(jìn)(jìn)屋，“你才剛生了孩子，如何能出來(lái)呢？”
王環(huán)(huán)謝恩，又?jǐn)v著桃葉一起進(jìn)(jìn)了廳堂。
陳錯(cuò)(cuò)也跟了進(jìn)(jìn)來(lái)，雙手相握，向王環(huán)(huán)躬身一拜：“夫人辛苦。”
王環(huán)(huán)亦雙手合在腰間，微微屈膝，對(duì)(duì)著陳錯(cuò)(cuò)還禮：“多謝大人體恤。”
桃葉看著他們夫妻相互行禮，稱呼又這般客套，覺(jué)得好怪。
一面又打量王環(huán)(huán)，似乎是出落得比先前更標(biāo)(biāo)致了些。
桃葉笑問(wèn)：“孩子呢？”
“孩子剛睡著，在臥房，皇后娘娘里面請(qǐng)(qǐng)。”王環(huán)(huán)伸手，替桃葉撩起居室門上的珠簾。
桃葉走進(jìn)(jìn)王環(huán)(huán)的臥房，又左右掃了幾眼屋里的裝飾，覺(jué)得十分素雅。
“快把孩子抱來(lái)給皇后娘娘看看。”王環(huán)(huán)朝里面招手。
一個(gè)(gè)小嬰兒出現(xiàn)(xiàn)在了桃葉眼前，桃葉忙回頭看采薇，采薇就將老早準(zhǔn)(zhǔn)備好的賀禮拿出，是一個(gè)(gè)金項(xiàng)(xiàng)圈，上面刻了字。
桃葉笑道：“一點(diǎn)(diǎn)心意，圖個(gè)(gè)吉利。”
王環(huán)(huán)又一次謝恩：“多謝皇后娘娘賞賜。”
“讓我抱抱孩子。”桃葉伸過(guò)手去，卻發(fā)(fā)現(xiàn)(xiàn)抱孩子的人并沒(méi)有把襁褓遞給她。
桃葉迷惑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lái)。
原來(lái)抱孩子的并不是府中下人，而是王環(huán)(huán)的父親王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