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門的守將們先前還欲將蘇渭殺之而后快，可此時看向蘇渭的目光已經(jīng)(jīng)敬若神明，不僅因為他們知道蘇渭是誰，更因為蘇渭今日的一言一行。以他們的智慧，很難全盤通透的理解這些相隔百丈的問答，但有一個事實他們卻是搞清楚了，那就是，三日后將會有五十萬兩白銀發(fā)(fā)放到今歲陣亡在蕭關(guān)的那五萬將士家中，同為大唐之兵，他們感同身受，他們與有榮焉，
事情到此，已經(jīng)(jīng)結(jié)束了，蘇渭也松了口氣，正想跳下車頂回國子監(jiān)(jiān)時，那尖銳之聲卻再度傳來：“御史中丞付勇大人參你御前失儀，其罪當(dāng)誅。你以為何？”
蘇渭聽了，一時竟是笑了，暗道這人真是難得的蠢材，便隨口道：“微臣以為，付勇其人為搏直名枉顧家國，無君無父，臣羞與此人為伍，故請貶其為庶民。”
“準。”這卻不是那尖銳之聲，而是一道雄渾清越之聲，隨著這個字落，一切皆成定局。
蘇渭跳下馬車，向恭敬行禮的將士們抱拳還禮，調(diào)轉(zhuǎn)馬頭，要往國子監(jiān)(jiān)去，尚還沒走幾步便聽到后面李旭的喊聲：“大兄等等我。”
等得李旭跳上馬車，兩人一左一右的坐了，蘇渭神情淡然，李旭卻處于極度興奮的情緒當(dāng)中，好半晌才開口，說出的卻是：“大兄，你今日這般，怕是得罪了整個朝堂。值得嗎？”
蘇渭當(dāng)然清楚，可他并不掛心，他心里清楚的很，如他這般身有曠世之功的人，只能做孤臣，任何結(jié)黨營私的舉動都會惹來殺身之禍，所以從某一方面說，他今日之舉動只有益而沒有害。他反而饒有興致的問李旭：“你既然知道我已經(jīng)(jīng)得罪了整個朝堂，怎得還追來了？”
李旭卻是認真答：“大兄都不怕，我怕什么。今日恨不得站在大兄身邊才好。”頓了頓，又說：“不過，大兄真是好大的膽啊。”
聞言，蘇渭哈哈大笑，卻不再談，轉(zhuǎn)而問起：“造船的事情怎么還沒動靜，哪里出了問題。可是朝中有人作梗？你知不知道內(nèi)情？”
蘇渭只是隨口問問，不成想李旭還真的清楚：“大兄的造船圖紙確實精妙絕倫，預(yù)售融資的想法更是絕妙。可是，大兄似乎疏忽了一個關(guān)鍵的節(jié)(jié)點。”見蘇渭一頭霧水，李旭猶疑問：“大兄難道不知漕幫？”
啥？漕幫蘇渭當(dāng)然知道，不就是一個已漕運為生的江湖幫派嗎，能咋的？還能影響朝堂大局不成。問過方知，還真能。怨只怨他先入為主，對這個世界的漕幫欠缺基本的認知。
蘇渭自然聽說過漕幫的存在，可從未關(guān)注過，他本能的以為那只是一個江湖幫派，事實也確實如此，不過這個時空的漕幫卻是江湖上龍頭老大，而這個江湖，乃是四海之內(nèi)的江湖，反觀如今之朝廷所能掌控的，卻只有關(guān)內(nèi)這兩道之地。于是，一個超乎蘇渭認知的事情發(fā)(fā)生了，一個幫派，其勢力竟然已經(jīng)(jīng)不是朝廷所能抗衡的了。
再說這船只買賣，早就成了漕幫的獨家生意，四海之內(nèi)，想買船只能買漕幫的，要不然只要被漕幫撞到，必然擊沉，誰也不例外。不夸張的說，漕幫就是水上之王，水上的帝國。
蘇渭這才明白，怪不得現(xiàn)(xiàn)今的船只建造技術(shù)比預(yù)期的要落后這么多呢，他娘的，任誰把一個行業(yè)(yè)壟斷了這么久，能創(chuàng)(chuàng)新才怪了，于是乎，漕幫瞬間成為了蘇渭心中的頭號大敵，必須消滅。沒人比蘇渭更清楚船堅炮利的重要性，那關(guān)乎整個民族的興亡，所以在蘇渭眼中，不管漕幫有多么俠義多么得民心，只此一點便有取死之道。
見蘇渭瞇起了眼睛，李旭誤以為蘇渭鬧了個烏龍所以不開心，尚還寬解道：“無妨，大兄不是不知道嘛。再者說，大兄的主意還是絕妙，有合適的機會用作他出也是可以的。”
熟料蘇渭卻是少有的認真神色，對李旭說：“我需要漕幫所有的資料，越多越詳細越好，有辦法搞到嗎？”
李旭猶疑的問：“能是能，漕幫畢竟是隱患，朝廷對他們的監(jiān)(jiān)視并不少，不過大兄要這些干什么？難不成要和他們合作。倒也不是不可，只是父皇能同意嗎？”
蘇渭也不瞞他，直接了當(dāng)?shù)惱f：“此幫乃民族大患，必須屠之，越快越好，遲則生變。”確實要快啊，誰曉得眼下西方已經(jīng)(jīng)發(fā)(fā)展到什么地步了，若然民族重蹈前世晚清之覆轍，蘇渭覺得自己就算死也無法瞑目。
這還是李旭第一次見蘇渭如此急迫，于是也緊張起來，問蘇渭實情。蘇渭認為沒有隱瞞的必要，而且他確實需要李旭在中間調(diào)停，所以，他深入簡出的向李旭表述了船堅炮利的重要性以及海外隱藏的危險，如此種種，咋聽似是杞人憂天，可若深思確實令人膽戰(zhàn)(zhàn)心驚。
李旭卻是有大才，他很快便明白了蘇渭對未來的擔(dān)心，可卻為難的說：“資料能搞到，可是針對漕幫怕是很難，而且，朝廷應(yīng)該不可能主動招惹漕幫，故而想要尋求朝廷的幫主怕是很困難。”
千難萬難，蘇渭又何嘗不知，卻不能因之難就不去做，在蘇渭看來，就算窮盡一生，也要剿滅漕幫，相比之下，什么廓清環(huán)(huán)宇天下一統(tǒng)(tǒng)都得靠邊站。此時的蘇渭甚至想先把軍權(quán)搞到手，然后直接跟漕幫開戰(zhàn)(zhàn)。萬幸他自己清楚此法也只能是想想，根本就不可能。
這般說著想著，馬車停在了國子監(jiān)(jiān)門口，李旭要去聽講，蘇渭自往值房走去。他已經(jīng)(jīng)做好了即將成為輿論中心的準備，在他想來，承天門之事很快便會傳出宮且成燎原之勢，他蘇渭的無賴之名亦將在短時間內(nèi)傳遍四海，此生怕是都洗脫不掉了。不過他不在乎，反正事情半成了，在老太君那也能交差。
蘇渭雖沒有可以再等，可直到午后也沒聽見一絲半點關(guān)于承天門的議論，這讓蘇渭詫然半晌繼而搖頭失笑，想來皇帝是下了封口令了。想來皇帝暫時還不想讓自己身敗名裂成為顯而易見的孤臣啊，蘇渭如是想。得，老太君那關(guān)更好糊弄了，皇帝既然下了封口令，雖然不可能完全封鎖住這個消息，但是想引起大的輿論導(dǎo)向是不可能了，就算有些只言片語可也會因為沒有實證而石沉大海。
于是乎，蘇渭一如往常的尋了個好館子吃了午飯，而后架著馬車回到家繼續(xù)(xù)練武，約戌時，有個小太監(jiān)(jiān)給蘇渭送來了一沓情報，厚厚的足有三尺，全都是關(guān)于漕幫的。得，又得挑燈夜戰(zhàn)(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