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體,雙魂[3]
如果說(shuō)(shuō)那夜前,精靈的無(wú)(wú)聲抗拒還讓月頭疼無(wú)(wú)比的話(huà),那么如今,他如那懵懂的幼童般主動(dòng)(dòng)接受著外界的一切。
就像重生了一樣。
他會(huì)(huì)認(rèn)(rèn)真的在書(shū)(shū)房與她一起看書(shū)(shū)做筆記,不再敷衍了事。只不過(guò)(guò)很偶爾很偶爾的時(shí)(shí)候,他白皙修長(zhǎng)(zhǎng)的手指劃過(guò)(guò)泛黃的紙張,透亮的綠眸卻把視線投向那個(gè)(gè)坐姿優(yōu)(yōu)雅端莊的紅眸血族。黃昏為她逶迤于地的樸素黑袍鍍上一層暖意,暖暖的仿佛天使高唱的圣潔之歌。
他每天都在寫(xiě)(xiě)日記,不用吸血鬼的督促,精靈自覺(jué)(jué)地記錄著每天的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滴滴。他在努力,努力把這個(gè)(gè)溫暖熱情的世界放進(jìn)(jìn)自己的心里。吸血鬼把自己的心臟交給了他,他也沒(méi)(méi)有把它傷害?;蛟S、大概,那個(gè)(gè)吸血鬼所做的并不是徒勞?
他也會(huì)(huì)主動(dòng)(dòng)加入小妖精的惡作劇,那群一閃一閃的粉末從翅膀根部散逸出的,小小的,仿佛永遠(yuǎn)(yuǎn)都那么熱情洋溢,喜愛(ài)(ài)惡作劇的妖精們絕不會(huì)(huì)任由精靈在陰暗的角落里腐臭發(fā)(fā)霉——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壞點(diǎn)(diǎn)子讓鄰居們愈發(fā)(fā)頭疼,但鄰居們絕對(duì)(duì)不知道這些非常壞卻讓人生不起氣來(lái)(lái)的惡作劇究竟出自誰(shuí)(shuí)的手筆。嘿,誰(shuí)(shuí)相信看起來(lái)(lái)一本正經(jīng)(jīng)的精靈會(huì)(huì)有那么多讓妖精都驚嘆連連的壞點(diǎn)(diǎn)子呢。
他在改變。
就如前文所說(shuō)(shuō)的一樣,月不是魔鬼,但她可以巧妙地把握人心。
米切爾抗拒這些日子里的「改變」,這些改變讓他感到了不安。為了回到福利院那種安靜寂寞的環(huán)(huán)境,他甚至妄圖刺殺吸血鬼——但從某方面來(lái)(lái)說(shuō)(shuō),他又是渴望改變的,否則米切爾不會(huì)(huì)在明知血族感官敏銳的情況下,依然用簡(jiǎn)(jiǎn)陋的武器殺死她。他矛盾極了,渴望改變,懼怕改變,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jué)(jué)讓他茫然而不知所措,月及時(shí)(shí)開(kāi)(kāi)導(dǎo)(dǎo)他,讓他不再惶恐甚至是享受著自己的變化——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shí)(shí)候,在月的潛移默化下開(kāi)(kāi)始接受這個(gè)(gè)凡世。
澤拉斯沉眠著,直到米切爾準(zhǔn)(zhǔn)備殺死月的時(shí)(shí)候才醒來(lái)(lái)——至于原因,大概是他覺(jué)(jué)得自己還沒(méi)(méi)有做好父母離開(kāi)(kāi)的準(zhǔn)(zhǔn)備吧。這個(gè)(gè)安靜內(nèi)(nèi)向的精靈,著實(shí)(shí)讓人有些心疼。他不肯接受殘酷的現(xiàn)(xiàn)實(shí)(shí),寧可在幻界繼續(xù)(xù)夢(mèng)(mèng)幻那天堂——他不想面對(duì)(duì)這個(gè)(gè)世界,因?yàn)樗郎駳埲痰膸ё吡慫陌職謰寢?。月「逼迫」他清醒,隱晦的把他安慰,治愈他不曾愈合的傷痕。但澤拉斯還是歡喜這個(gè)(gè)暖暖的吸血鬼的,所以吸血鬼的話(huà)他多多少少的接受了,看看這個(gè)(gè)世界,然后嘗試愛(ài)(ài)上它。
當(dāng)(dāng)他們開(kāi)(kāi)始關(guān)(guān)注外界的時(shí)(shí)候,不可避免的會(huì)(huì)看到月經(jīng)(jīng)常會(huì)(huì)從貓頭鷹那里收到信件,以及一些家居用品、精致的小玩意兒什么的。「家居用品」有時(shí)(shí)候是一頭有翼獸拉來(lái)(lái)的兩米長(zhǎng)(zhǎng)一米寬的百洛卡棺材——天知道它是怎么通過(guò)(guò)的天空協(xié)(xié)議的審核;精致的玩物偶爾是被數(shù)(shù)千只小蝙蝠拉拉扯扯拖過(guò)(guò)來(lái)(lái)的三米長(zhǎng)(zhǎng)的逆十字架——估計(jì)(jì)這群可憐的小家伙累得夠嗆,月憐惜的用家里儲(chǔ)(chǔ)存的鮮血喂飽了它們。
很多時(shí)(shí)候,月都會(huì)(huì)認(rèn)(rèn)真而專(zhuān)(zhuān)注的看完每一封信件,沉吟片刻后一封一封的回信。有時(shí)(shí)候精靈也孩子氣的坐在她的懷里看著那些信件,再看著她慢慢回信。
盡管有時(shí)(shí)候他覺(jué)(jué)得在這個(gè)(gè)年代還用寫(xiě)(xiě)信的方式進(jìn)(jìn)行溝通有點(diǎn)(diǎn)匪夷所思,但一想到家里連一件現(xiàn)(xiàn)代物品都看不到也就釋然了,何況....每次看到這些信件的時(shí)(shí)候,月總會(huì)(huì)無(wú)(wú)意識(shí)(shí)的雙眼放空,緊抿薄唇。
似是看出了精靈的疑惑,月懶懶的拍打下翅膀,緬懷的笑了笑:“這些禮物和信是一些老朋友送我的。他們....可是說(shuō)(shuō)是兩百年前在不夜城認(rèn)(rèn)識(shí)(shí)的忠實(shí)(shí)書(shū)(shū)友吧?!?p> 她簡(jiǎn)(jiǎn)略的提及一下那些作品,有原創(chuàng)(chuàng)的,還有翻譯的....那些翻譯作品又因?yàn)櫚涔?、地點(diǎn)(diǎn)、寫(xiě)(xiě)作背景什么的讓異世界的人們半懂不懂,所以月又單獨(dú)(dú)寫(xiě)(xiě)了一本厚得堪比新華字典的《論那個(gè)(gè)地球》,里面包含了詳細(xì)(xì)的各大國(guó)(guó)古今歷史、各個(gè)(gè)年代的海陸分化——盡管那里面的內(nèi)(nèi)容讓人看一眼失去興趣,看兩眼讓人嘴角抽搐,看三眼讓人昏昏欲睡——讓部分研究「另一個(gè)(gè)世界」的專(zhuān)(zhuān)業(yè)(yè)人士受益匪淺。一來(lái)(lái)二去,交流就多了,自然成了熟絡(luò)(luò)的書(shū)(shū)友。
還有一些,則是完全被她的文筆折服的。毫不夸張的說(shuō)(shuō),月與奧斯汀、沈尹默談笑風(fēng)(fēng)生,結(jié)(jié)識(shí)(shí)過(guò)(guò)徐志摩、但丁、泰戈?duì)?...歲月打磨著她,即使一開(kāi)(kāi)始完全不懂得創(chuàng)(chuàng)作,時(shí)(shí)間也會(huì)(huì)細(xì)(xì)心地指導(dǎo)(dǎo)她。特別是結(jié)(jié)識(shí)(shí)那些著名的詩(shī)(shī)人作家——盡管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她并不知道他們會(huì)(huì)在后世如此著名——更是讓她受益匪淺。所以綜合了那些大家風(fēng)(fēng)范,她的文風(fēng)(fēng)總帶著一種悠然淡雅的感覺(jué)(jué),讓許多喜歡小清新的書(shū)(shū)友直接化身最忠實(shí)(shí)的讀者。
而與月交流的愈發(fā)(fā)深入,他們也愈發(fā)(fā)了解月,這個(gè)(gè)如微風(fēng)(fēng)般自由的吸血鬼可不是個(gè)(gè)喜歡拘禁在一個(gè)(gè)地方的蝙蝠。
——所以當(dāng)(dāng)月把白夜轉(zhuǎn)(zhuǎn)交給一個(gè)(gè)讀者而離去的時(shí)(shí)候,他們都毫不驚訝,倒也樂(lè)(lè)得和月當(dāng)(dāng)筆友。
隨后,月神色復(fù)(fù)雜難辨,以一句慨嘆結(jié)(jié)束了這場(chǎng)(chǎng)對(duì)(duì)話(huà)。
“或許曾經(jīng)(jīng)的曾經(jīng)(jīng),那些珍貴的回憶總是要依附在某些事物上,才導(dǎo)(dǎo)致這些事物于你而言,意、義、非、凡。”
說(shuō)(shuō)道最后的那幾個(gè)(gè)單詞,她的語(yǔ)(yǔ)調(diào)(diào)格外悠遠(yuǎn)(yuǎn)綿長(zhǎng)(zhǎng)——于她而言書(shū)(shū)信也是某種另類(lèi)(lèi)的緬懷吧。
她的故事,也許很長(zhǎng)(zhǎng)很長(zhǎng)(zhǎng),也許萬(wàn)(wàn)分悲傷。精靈默不作聲的緊了緊抱住吸血鬼的手臂。
他無(wú)(wú)聲的安慰讓月不由暫時(shí)(shí)放下那些沉重得讓人快窒息的記憶,微微翹起了嘴角,在精靈不解的注視下,淺淺地親吻了他的額頭,輕如羽毛,短如呼******靈瞪大了眼,吃驚的小模樣讓月嘰嘰咕咕的笑個(gè)(gè)不停。
感覺(jué)(jué)不賴(lài)(lài)。談不上溫暖的唇觸碰了他的額頭,卻出乎意料的舒適與柔軟。
月難得俏皮的笑道:“親愛(ài)(ài)的小精靈,要不要看看那些異界作品?——為了用大路通用語(yǔ)(yǔ)盡可能在翻譯的基礎(chǔ)(chǔ)上修飾它們,我可是苦修過(guò)(guò)一番的。我保證,那些瑰麗的作品絕對(duì)(duì)會(huì)(huì)讓你大吃一驚?!?p> “榮幸之極?!?p> 前文提及,月是個(gè)(gè)十分懷舊的吸血鬼,所以不難猜測(cè)(cè),那些作品絕對(duì)(duì)都是她手寫(xiě)(xiě)的——由此可見(jiàn)(jiàn),吸血鬼這個(gè)(gè)族群令人驚嘆的記憶力與非同一般的無(wú)(wú)聊程度。
——白夜書(shū)(shū)店印了幾本,她自己的手寫(xiě)(xiě)原本則被裝進(jìn)(jìn)了吸血鬼的空間戒指。不論怎么說(shuō)(shuō),這些親手撰寫(xiě)(xiě)的書(shū)(shū)籍對(duì)(duì)吸血鬼來(lái)(lái)說(shuō)(shuō)都有著特殊意義。
在吸血鬼的推薦下,精靈花幾個(gè)(gè)月的時(shí)(shí)間來(lái)(lái)細(xì)(xì)細(xì)(xì)品讀《假如給我三天光明》。
“....”低頭看了看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批注,又抬頭看了看坐得筆直,在書(shū)(shū)桌上寫(xiě)(xiě)信的吸血鬼,精靈不由抖了抖那對(duì)(duì)尖尖的耳朵,“母親大人?!?p> “嗯?”月放下手里的鵝毛筆,單手撐著下巴轉(zhuǎn)(zhuǎn)頭懶洋洋的詢(xún)(xún)問(wèn)(wèn)道,“發(fā)(fā)生了什么,親愛(ài)(ài)的小精靈?”
“...”精靈沉吟片刻,才干巴巴的從喉嚨里吐出一個(gè)(gè)詞匯,“莎莉文?”
他的喉嚨干澀沙啞地有點(diǎn)(diǎn)兒讓人害怕,但他似乎毫無(wú)(wú)察覺(jué)(jué),用那雙綠瑪瑙似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那個(gè)(gè)優(yōu)(yōu)雅的血族,那眼眸格外深邃,深邃到你看著他的眼睛,都會(huì)(huì)不由自主地跌進(jìn)(jìn)深淵里。
“啊哈?!痹呂斫獾拿擄?,他的意思是月究竟是不是莎莉文。畢竟他的經(jīng)(jīng)歷與海倫是如此的相似,莎莉文與月的行為方式更是如出一轍,以至于他都有些迷茫了——如果海倫.凱勒真是個(gè)(gè)人類(lèi)(lèi),如果月真的是莎莉文,如果月對(duì)(duì)凱勒還有感情....壽命永恒的吸血鬼與人類(lèi)(lèi)之間宛若有一條鴻溝,他們之間的故事從來(lái)(lái)都是以悲劇收?qǐng)觥還蓯菒?ài)情親情還是友情——沒(méi)(méi)有例外。
那么他算什么?可悲的替代品?另一個(gè)(gè)凱勒?寄托思念的物品?
想得越多,精靈就越發(fā)(fā)沉默。他死死的盯著月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出些什么。
他失望了。
促狹的笑意在吸血鬼的紅眸里一閃而過(guò)(guò):“不。當(dāng)(dāng)然不?!?p> 她笑吟吟的十指交疊成塔狀,腦袋懶懶的撐在上面,長(zhǎng)(zhǎng)長(zhǎng)(zhǎng)的發(fā)(fā)絲如黑色的瀑布般下垂,如一只黑暗的孔雀在緩緩開(kāi)(kāi)屏:“我是我,莎莉文是莎莉文。你也不是海倫,你是米切爾,你是澤拉斯——”語(yǔ)(yǔ)調(diào)(diào)一反常態(tài)(tài)的有些沉重,激昂,傲然,熱情,華麗,很難想象她究竟如何把這些感情揉進(jìn)(jìn)一句話(huà)里。她驕傲的瞇著眼,里面是他看不懂的感情,那股感情是如此的強(qiáng)(qiáng)烈,讓他不得不別過(guò)(guò)臉,仿佛遲一秒都會(huì)(huì)被灼傷一樣,“我不會(huì)(huì)假借他人姓氏,我不會(huì)(huì)偽裝他人姓名,我不會(huì)(huì)強(qiáng)(qiáng)迫自己成為另一個(gè)(gè)人!——我是月,我是血族,我是吸血鬼,我強(qiáng)(qiáng)大,我驕傲,我優(yōu)(yōu)雅,我尊貴,我從不把別人當(dāng)(dāng)做什么替代品,我從不做我所不齒之事,我從不用傷害他人的方式愉悅我自己。只因?yàn)槲沂竊?,也只能因?yàn)槲沂竊隆!?p> 月意識(shí)(shí)到自己的不對(duì)(duì)勁,停頓片刻,嗓音才逐漸變得低沉緩慢,如最瑰麗的紅酒般醉人:“抱歉,失態(tài)(tài)了。但....我想它們已經(jīng)(jīng)足以表達(dá)(dá)我淺顯的意思——我不是莎莉文,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是米切爾,你是澤拉斯,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也是我最后的孩子。那本書(shū)(shū)只是單純的巧合,相信我,親愛(ài)(ài)的小精靈?!?p> 精靈轉(zhuǎn)(zhuǎn)過(guò)(guò)頭來(lái)(lái),用沉沉的碧綠色眼眸飛快地瞥了她一眼,沒(méi)(méi)有任何言語(yǔ)(yǔ),僅僅抿了抿唇,輕輕地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弧度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jì)(jì)??吹貿(mào)鰜?lái),他還是不愛(ài)(ài)說(shuō)(shuō)話(huà)。但這正如月說(shuō)(shuō)的那樣,難道不是個(gè)(gè)好的開(kāi)(kāi)端嗎?
月笑著摸摸下巴,壞笑得讓人恨不得用手指捏著那上翹的嘴角向下狠狠一拉:“好孩子....你這是在別扭吃醋?”
精靈恍若未聞,低頭看書(shū)(shū),他是那樣的專(zhuān)(zhuān)注,仿佛一朵安西維拉花綻放在那泛黃的紙頁(yè)(yè)上;手里的鵝毛筆寫(xiě)(xiě)下如它的主人般娟秀的心得筆記——這沒(méi)(méi)什么,但精靈漂亮又纖細(xì)(xì)的手指緊緊地握著那脆弱可憐的羽毛筆,真是殘忍,它快被他給折成兩半了。
吸血鬼懶洋洋的靠在雕花座椅上,嘴角越發(fā)(fā)上揚(yáng)(yáng),越發(fā)(fā)欠揍,一雙紅色的眼眸閃爍著意義不明的笑意。
正對(duì)(duì)著吸血鬼的彩繪玻璃外,黑格樹(shù)(shù)的枝丫像一位詼諧的魔術(shù)(shù)師,穿著黑色燕尾服,優(yōu)(yōu)雅地在淑女面前張開(kāi)(kāi)了手心——黑色的手套上,一枝藍(lán)(lán)色的漂亮的花兒生機(jī)(jī)勃勃,含苞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