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我是誰？

　　——我……我叫朱虹卿。有些，想起來了。

　　——白墨？你懷里抱著的人……是我？哦，也對，我已經死了。

　　——我的手腳，怎么不聽使喚了？身子在向上飄。唉，我要走了，今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珍惜，要快樂地過好每一天。

　　——乖侄兒，小心身后！不要拉我，讓我去，讓我去救他！不要……不要……小姑祝你逢兇化吉。

　　——啊，好刺眼，這里是神州？這里是岳陽！姜姐姐的家就在前面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樣。

　　——到漢陽了，又想起臭老鐘使喚我干活了！姑奶奶下輩子一定替我討回公道！

　　——這里是許昌吧，對就是這片荒地！姑奶奶當初挖了一上午。

　　——咦，這邊就是帝王渡了吧。這包子的香味打老遠就能聞見呢。唉，又饞了，炸糕、煎餅馃子、麻花……這么多好吃的。這輩子無福消受了，若真有來生，我多希望在這里出生，做一個天天能吃好東西、聽聽相聲、喝喝茶的平凡人家的閨女啊。可惜，不可能了。

　　——哎，哎，哎，別拉我嘛。讓我在看看好吃的嘛。咦，這里是凌幽陵了。又想起了炸醬面，還有烤鴨，饞哭了！

　　——我，我回來了？這里是朱雀神域啊！花海還是那么香，那么美。啊！瑩瑩，嵐嵐，你們還是那么漂亮！小珊！嘻嘻，你看得見我嗎？真想下去捉弄捉弄你。淑嫣姐……虹卿回來了。虹卿回來陪你了。唉，本來剛剛在外面還有點不舍，有些可惜，有些遺憾，這輩子許多事情還沒有完成。但是一回到家里，就都釋然了。這或許就是故鄉的魅力吧。不過還是有些舍不得那幾個孩子，昕昕、揚揚、丹丹、玄湖，還有，白墨。

　　——我就要停在這里了嗎？就在千年樹旁邊？這么近？莫不是朱雀尊者喜歡我，讓我陪她作伴？那可真是我的榮幸啊！怎么，突然覺得好困，好想睡。那就，打一個盹吧。

　　“虹卿！”白墨好似做了夢一般，大叫著朱虹卿的名字醒來。

　　夜晚的風，有微微的涼意，幾人在白墨身旁守了一夜，生怕他著了涼。

　　白墨的一聲呼喊，將熟睡中的青昕和青揚也驚醒了。四人連忙圍了上來。

　　“怎么樣，身體能動嗎？”丹丹關切地問道。

　　白墨沒有注意到這句問候，他依然沉浸在之前發生的事情上。“我剛才夢到，夢到了虹卿，夢到她離開了這里之后一路飄到了朱雀神域，夢到她回到了家，安詳地睡去了。我們……就讓她繼續睡吧，不要把夢叫醒。”白墨臉上勉強掛著微笑，直勾勾地看著大伙。

　　玄湖心里明白，白墨不想大家叫醒的不是朱虹卿的美夢，而是他自己的夢。于是玄湖點了點頭。

　　“你是誰？”正當玄湖心中想這些的時候，白墨突然對著空中喊道。眾人還沉浸在悲傷和憂心之中，乍聞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不由一驚，面面相覷。

　　隨后，玄湖觀察到白墨的眼睛微微瞟向了眾人，又很快地將眼神收了回去，端坐在地上。他的臉上時不時地露出憤怒、不屑、疑惑和焦慮的神情，最后在猶豫中，緩緩睜開了眼睛。他以不安且愧疚的眼神看著眾人，緩緩張開了嘴。“我想，后面的路，我恐怕沒有勇氣再走下去了。一想到這一切都會使我想起虹卿，使我難過，我的腳便一步也邁不動了。”說著，他緩緩站起了身子，拱手道別，“從此我要找一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治愈內心的傷痛。如果有緣或許還可以再見。各位不必挽留了。”

　　白墨說完便轉身要離開，想先眾人一步走出魔域的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愣住了，他們對白墨突然做出的決定十分驚訝，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發生的。而玄湖連忙上前想留住白墨，“白墨，你——”還沒等玄湖說出口，白墨卷起一股風從玄湖耳畔刮過。“我都說了不要挽留。下一招我不會留情的。”白墨說完便御風飛走了。

　　玄湖傻傻地看著白墨，他實在想象不到白墨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說朱虹卿的離去，使得他的內心變得冰冷，倒也可以解釋，但轉變的如此之快，變化如此之大，則讓人匪夷所思了。玄湖轉過頭來，失落地看著丹丹，“他……或許有苦衷吧。”

　　丹丹雖然不這么認為，但是也只能順著玄湖說來安慰他了。她微笑著點了點頭，“或許吧。”四個人幾乎同一時刻哀傷地嘆了一口氣，懷著哀傷的心情，走向了混沌的尸體。

　　玄湖看見死去的混沌頭上有和饕餮一樣形態的灰黑色晶石，于是便像之前一樣，攥在手里用力一捏。四人便和預想的一樣被帶入了光影之中。

　　朦朧中可以看見，一片荒涼的上古戰場。一個身形壯碩的男人被按住，跪倒在地。他身后站著一個手持寶劍之人，那人手起劍落，男人的頭顱便一并跟著身體分開了。然而男人并沒有倒下，反而站起身來，以臍為口、以乳為目。正當玄湖等人想要看之后發生的事情，突然天昏地暗，畫面改變了。

　　又是一片似曾相識的古戰場，尸橫遍野，哀鴻悲鳴，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眾人隱約看見，一個頭頂水牛角，大約兩人來高的壯漢被困在包圍之中，左右齊上立馬活捉了他。就在此時，那片光影又是開始昏暗，變成了其他的畫面。

　　此后斷斷續續、閃閃爍爍地出現了一些片段：一個長相和虞歡相似的男人仰天狂笑，身旁有位老者搖首嘆息；酷似虞歡的男人將一支木牌交到一名年長男人的手中，年長男人猶猶豫豫地接了過來；接木牌的年長男人戴上了枷鎖，被驅逐到了東邊，與其一同戴上枷鎖的還有一個被驅逐到南邊的相貌清秀的青年男子、一位被驅逐到西邊的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被驅逐到北邊的面色蠟黃的中年男子，而那個與虞歡相貌一致的人，看著他們發出了一陣陣的冷笑。

　　突然畫面一轉，眾人只見混沌被一陣山搖地動驚醒。隨后，眾人借由它的目光看到了饕餮以及其他兩個魔頭，雖然聽不清它們之間的交談，但憑借之前的經驗，眾人也能猜到這是它們首次發現對方魔域的存在以及密謀的場景。密謀結束之后，混沌沖出了魔域轉了一圈，回來之后，它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周圍的世界開始變化：天海分離，高樓驟起，人畜興旺，一派生機。再然后，它便繼續睡去了。

　　畫面一閃，混沌又被驚醒，只見它神情焦急，坐立不安。隨后，它左思右想，長舒一口大氣，再然后的畫面，就如虞歡口述的一樣，混沌將自己分離，造就了一個遙遠的金灣島。畫面逐漸地暗淡下來，眾人便從光影之中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