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轉頭看向陌小婷，她瞇著眼睛，臉上是一副仿佛說著“果然如此”一般的、看透一切的表情。

　　“如你所見，我想曾經有人在這里生活過。”左小林雙手抱肩站在我身邊。她的弟弟羅小森站在她的另一邊，握著棒球棍的雙手指關節都泛著白色。那個很受異性喜愛的小伙子大強卻好像不在。

　　我們現在位于左小林家的一樓。這種說法其實不準確，這棟房子的一樓，其實并沒有租給左小林。常年由4把大鎖鎖著的一樓，在此之前我一次也沒有進來過。然而現在，我們四個人就站在許多堆被藍白相間的塑料布蓋著的物體之間。

　　能證明“曾經有人在這里生活過”的是一堆鋪蓋，那是一床單薄的棉被，雖然鋪在臟兮兮的地上，對折得卻很整齊。棉被雖然很臟，但表面的褶皺卻被小心地撫平了。

　　除了那堆鋪蓋，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一塊大概是當作床頭柜來用的紅磚頭放在棉被的一側，位置可謂橫平豎直。紅磚上放著一個老式的藍色花紋的白瓷杯，連蓋子也好好地蓋在上面，只是杯口的位置有個明顯的大豁口。

　　“只有這些嗎？”我扭過頭去問左小林。

　　“不，你看那里。”回答我的羅小森用棒球棍指向我的左前方。

　　那里有一雙拖鞋，極其常見的那種男式的藍色塑料拖鞋，一只好好地靠在墻上，另外一只倒在地上了，露出鞋底的斷裂紋路來。

　　“你們覺得是那個圓寸男？”陌小婷問出了我想問的問題。眼前的東西太過簡單了，雖然每一樣東西看上去都像是撿來的，但是，布置這樣一個場景大概也不難。

　　“不，這還沒完。你們看那邊的地上。”左小林抬起一只手指向拖鞋旁邊的空地。

　　“什么？”我繞過鋪蓋走了過去。在那一瞬間，我的余光注意到羅小森將手中的棒球棍舉起來了，一股不安很自然地席卷而來。然而我扭頭看過去，注意到羅小森正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空白處的地面。

　　“棍子給我吧，我走前面。”我朝羅小森伸手，他遲疑了2秒鐘，把棒球棍的把手遞向了我。

　　“這里有個暗門。”在我們你謙我讓的這段時間里，陌小婷已經蹲在了那塊空地上，彎腰低頭觀察了起來。

　　“暗門？”大吃一驚的只有我，那對姐弟大概早就發現了。

　　“對，我們還沒敢打開。”羅小森竟然噓了一口氣，語速飛快地回答。

　　“圓寸男應該不在這里才對啊……”我這樣低聲感嘆著，目光正好與朝我看過來的陌小婷四目相接。她搖了搖頭，我這才想起來，我們在老木頭家發現了圓寸男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

　　“里面有什么，打開看看就知道了嘛。”陌小婷這樣說著，開始伸手去摳那看上去就距離過大的地縫邊緣。

　　“用這個。”羅小森從口袋里掏出線手套，遞了過去。

　　“像這種東西，不該有個開關什么的嗎？”我一邊用手指沿著那地縫邊緣劃線，一邊問。

　　“那是電影里才有的吧？這里不過是個農家宅而已啊……”陌小婷一邊低頭摸索，一邊回答我。

　　“不行不行，得去找點工具來。能插進去撬的東西有什么？”這樣問著的時候，我的腦海里浮現出曾經在院子里見過的鐵鍬來。不一會兒功夫，羅小森把他的工具箱搬來了。

　　“呃嗯，其實我覺得咱們應該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在我們三個埋頭對付那塊地磚的時候，左小林仍抱著胳膊站在不遠處，猶猶豫豫地說。“一樓是房東的，咱們不該跑進來折騰。”

　　“可是現在是我們住在這里啊！”羅小森率先反駁。可見在這件事該如何處理的事情上，姐弟倆產生了分歧。再加上是左小林給我打電話叫我來的這一點來看，羅小森在這次爭執中大約占了上風。

　　“你們今天是怎么進來的呢？”我一直惦記著門上的那4把大鎖，之前測量院子的尺寸時，我曾多次見過它們。它們很結實，用手去拽去扯根本紋絲不動。

　　“是老鼠，今天大王在院子里追老鼠，老鼠從下面的門縫鉆了進來，大王沒剎住車撞到了門上，然后門就開了。”羅小森扭過頭來，一邊用手比劃，一邊解釋。“我嚇了一大跳，結果發現這門的軸條居然是斷的。”

　　“軸條？”我疑惑不解，眼睛看向我們剛才走進來的大門。當時沒有注意，現在看來，那門打開的方式確實怪怪的。

　　“怎么解釋呢？”羅小森說著摸摸自己的腦袋。“就是門和墻，啊不，是門和門框之間的連接部位，我管它叫軸條，有它在，門就能轉來轉去，這樣才能打開關上嘛！”

　　我點點頭，表示大概明白羅小森的意思了。

　　“白天的時候，只有我和大王在家，我就打電話給小林，要她叫你和婷婷姐過來。現在咱們有四個人了，不怕了。”大男孩笑著露出了尖尖的牙齒，轉頭朝站在不遠處的左小林“嘿嘿”了兩聲。

　　“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有什么東西。”陌小婷沒有參與我們的對話，而是一直埋頭苦干。眼下，她正將美工刀插入那塊有問題的地磚的四邊縫里慢慢移動。

　　“我來看看。”羅小森說著湊上前來，接過陌小婷手中的美工刀。為了給他們騰出空間，我干脆站起來挪到了一邊，在左小林旁邊，拄著棒球棍站好。

　　“這個地方大概就是類似于門的軸條的那個地方。”摸索了一會兒之后，羅小森這樣說。“那么從那邊撬大概就沒問題了。”他的手指朝軸條的對面一指。

　　“那就開干吧！”陌小婷一聲令下，針對地磚的作戰便打響了。這之后的戰況雖然不適合用“慘烈”來形容，但是就連試圖袖手旁觀的我和左小林也被指示著去拿這搬那了。最后，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在撬開板磚的作戰中發揮最重要作用的，竟然就是我之前在外面見過的那把鐵鍬。

　　經過了近半個小時的折騰，地磚終于打開了，一個黑漆漆的大口子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我覺得這事，它不適合晚上做啊……”左小林用顫顫發抖的聲音打退堂鼓，我一下子想起之前同她一起看恐怖片的那個晚上，她也這般戰戰兢兢來著，心情有一點復雜。

　　“啊，我知道為什么這么難撬了！”羅小森高興地喊了起來。“你們看，這是膠水，雖然已經凝固變硬了。看來有人在這里倒了膠水封住它。”

　　“咱們還是別管了吧？怪嚇人的。”左小林還是這樣說，不過沖在前面的兩位根本沒有搭理她的打算。與她四目相接的瞬間，我不禁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

　　“手電筒，探照燈，只要是能照明的東西拿來就是了。”陌小婷蹲在那個地磚被掀開出現的口子旁邊說。

　　看樣子今晚的冒險是不可避免的了。那么，與其消極應戰，還不如積極準備吧。“上次開party時支在露臺上的那盞大燈，感覺可以拿過來，應該夠亮。”我也開始出謀劃策。

　　那是個長和寬各約60厘米的口子，被掀開的木地磚現在被完整地折疊到了另外一邊。剛剛被陌小婷探查到的障礙物原來是一個合頁，就像我們在老木頭家見過的老式窗戶上用的那種。

　　大洞里面一片漆黑，可見這洞有相當的深度。在等待羅小森的時間里，我打開手機的閃光燈往里照了照，除了隱約可見的壁以外，什么都沒看到。

　　“這怎么下去呢？連個臺階也沒有。”陌小婷在我身邊小聲嘀咕。

　　“不要下去了吧？肯定有老鼠啊……”左小林仍不放棄她的退堂鼓。

　　“應該是用這個。”我這樣說著，指向了不遠處墻邊的一卷粗繩。如果不是知道這里有個地洞，那粗繩就好像是很隨意地掛在墻上一樣。大概可以理解成，主人打包時多出來的物品，忘記收走了。但是知道這里有個地洞，情況就不一樣了。剛才，他們在探索打開地磚的方法時，我就在周圍觀察了一下，看到那串粗繩的時候，便更加確定了地洞的存在。

　　“用繩子？”兩位女士異口同聲地表示驚訝。

　　“對。”我這樣說著，站起身來。走過去取下那串繩子，從質感來判斷它應該相當結實。我毫不猶豫地把繩子的一頭拴在了窗戶上的鋼筋條上，用力拽了拽。不錯，它很結實，我很滿意。

　　“我小的時候住在鄉下，經常用這種方式下地窖。地窖里要儲藏過冬的紅薯之類的。”我這樣解釋著，把繩子的剩余部分引向了地洞的位置。

　　“來了來了！”羅小森這樣喊著走了進來。他提在手中的那盞很亮的燈晃得我馬上移開了視線。

　　下洞的人當然是我。

　　“你可以嗎？腳沒關系嗎？”陌小婷有些擔憂地問。聽她這么一說，我的心里頓時暖融融的，想要好好表現一把的心情歡呼雀躍起來。

　　“沒問題，傷口都感覺不到疼了。”我抬起右腿抖了抖。本意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傷無大礙，但做完這動作之后又馬上覺得怪怪的。

　　“阿俊老師的腳怎么了？”左小林依舊用顫顫巍巍的聲音發問，語氣里卻全是令我不安的關心。

　　“被狗咬了。”陌小婷言簡意賅地回答。左小林則飛快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滾圓。

　　“除了我也沒人能下去吧，你們還有誰能爬繩嗎？”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說。不過，這不是因為我想趕緊炫耀一番我早年在鄉下生活時練就的無用之技，而是因為想早些開始——也就意味著早點結束——這場麻煩事。

　　“我站在這里，用手機的閃光燈幫你打光。”陌小婷已經投入了戰斗狀態，她又轉過頭朝羅小森說：“你那個燈，用竹竿之類的東西挑著，先放下去照亮下面，這樣阿俊往下爬的時候也能看到下面有什么了。”

　　不愧是畫畫的，考慮光線問題果然很在行。我在心里默默夸了陌小婷一句。

　　“那個，我去再拿一雙線手套來。阿俊你還需要別的什么東西嗎？”左小林也用急切的聲音說。看來，就連一直不情不愿的她，看到事情無可避免，也決定投入戰斗了。

　　“有雙手套就夠了，別的不需要了。”我朝左小林笑笑，算是給他一點鼓勵。

　　在他們分頭準備東西的時間里，我趴在地洞的旁邊，再次用手機充當手電筒朝里看了看，還是除了側壁什么也沒看見。這個洞看上去非常深，下面沒準有水。至于水里有什么，可就不一定了。想到這里，我的腦海中出現了《午夜兇鈴》里的女記者在井底親吻貞子的骷髏的場景，一陣寒意沿著脊椎游移著。

　　“不，不會的。”我出聲安慰自己。這里不過是普通的民居而已，不會有什么奇怪的東西。然后就是，如果一會兒感覺到底下有水，我就趕緊往上爬。就算我爬得不夠快，也可以招呼他們在上面拉我，他們可是有三個人呢！

　　然而，普通的民居室內會有個暗門暗洞嗎？這想法剛剛涌上來，我便趕緊一把把它按滅了。

　　這時，我的臉頰仿佛被什么輕輕撫摸著一般，感受到了輕柔的溫暖。是風？

　　鼻腔中涌入干燥而溫暖的氣味，氣味的主要成分是泥土的腥味。我仔細聞了聞，閉上眼睛感受了一番，確認沒有霉味也沒有別的腐爛變質的味道，心里頓時覺得一顆石頭著了地。

　　有風，這說明了什么呢？這地洞還有通氣口，對吧？

　　一切準備就緒，我戴上了左小林拿來的線手套，用手再次用力拽了拽那結實的粗繩。

　　大燈已經借由竹竿率先放了下去，竹竿的一頭觸地——確實是地，而非我想象中可怕的井水——斜靠著地洞的壁站在一邊。一會兒，下去的時候，我得小心不要蹬到大燈。

　　陌小婷在我身邊，手里提著一個個頭巨大的手電筒，不知道他們從哪里找來的。

　　我看到羅小森和左小林都緊張地直咽口水。

　　“下去吧！”陌小婷再次發出指令，并且打開了手電筒，強烈的橘黃色燈光照了出來。

　　“嗯。”我點了一下頭。雙腳做好準備，然后握緊了手中的粗繩，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