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日,皇帝陛下的鑾輿終于開始往回返大業城,而皇帝陛下稱病在身,不再接見臣下,所有事宜均由蘇威、虞世基兩位股肱來決議。
當皇帝陛下的鑾輿浩浩蕩蕩離開江都郡的時候,滿城的百姓都出來圍觀,這位陛下這幾個月來的舉動已經天下皆知,是以百姓們都想看看這位喜歡營造建設的皇帝陛下到底是何模樣。
雖然皇帝陛下沒有瞧見,但是城門確實聚集了不少的人,熙熙攘攘地擠滿了城門口,有些商販就在門口擺攤做生意,瓜果點心、茶水稀粥無一不有,儼然就成了一個小廟會。
其中有個小小的茶社,是用幾根竹竿撐起來的,里面正坐著幾個客人。
其中一個留有胡須的中年人,約莫三十來歲,神采飛揚氣度不凡,他手里拿著茶盞正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說些什么。
中年人對面坐著一個頭戴帷帽的女人,女人白紗遮面但是掩飾不住一身的芳華,好似盛開的牡丹,就算是養在尋常的花圃里也能艷光四射,奪人眼目。
他們二人身側還侍立著一個白面無須的少年人,眉眼柔和面帶女相。
在他們身側的另一桌上坐著三個人,兩個年輕道士和一個皂衣壯士,壯士正捏著一個銅環,捏扁了又拉直,拉直了又捏扁。
其中一個年輕道士終于忍不住了:“你總捏那銅環干嘛?!”
其實他是在心驚,這蠻漢手勁兒也太大了點吧,這個銅環是他們走的時候,這個壯漢從衣家的大門上隨手扯下來的,然后這蠻漢就一直拿在手里捏來捏去,就跟捏面團一樣,看得有點讓人心驚膽戰。
另一個年輕道士也跟著問道:“來將……來大哥,你到底有多大的力氣。”
那壯漢聞言沖他嘿然一笑,然后用兩只手扯住銅環,越拉越長,直至銅環變成銅絲:“俺也不知道。”
這一幕把兩個年輕道士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倆人對望一眼,心中有個相同的念頭:此人真天生神力!
這時,另一桌的中年人起身說道:“阿來,出發了!”
那壯漢聞言應了一聲,雙手把銅線收在一處,然后捏了捏,銅線又變成銅疙瘩。
他們的馬車就在茶水攤的一側,面帶女相的少年人已經牽來馬車敬候在旁邊,中年人和帷帽女人上了馬車后,那壯漢和兩個年輕道士分別騎了一匹馬跟在馬車后面,然后一眾人往通濟渠的方向馳馬而去。
這一行人就是易服潛行的楊廣等人,帷帽女人是蕭嬪蕭美女,面帶女相的少年人是劉阿吉,倆年輕道士分別是袁天罡和孫思邈,而那個壯漢則是赫赫有名的大隋猛將來護兒。
車隊經過一陣顛簸,終于到了通濟渠的開挖場地。
此時距離開始挖渠已經過去了三個整月,河道南北寬四十步,已經初見大渠氣象,遠遠望去十分的壯觀。
渠中遍布了大量的勞役,還有各種簡易機械,一堆一堆的土石從河心運到岸邊堆積,運送土石的是一條長長的皮帶子,皮帶子的兩側各有一個怪物。
怪物下面有個開口,勞役們正不停地往里添柴,怪物的上方則突突得冒著熱氣,而怪物伸出外部的地方各有支架,正拖著皮帶把土石一一運走。
袁天罡驚得嘴巴又合不攏了,孫思邈這個老實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楊廣走下馬車,道:“那叫蒸汽機,就是利用蒸汽傳導不同效能的機械。”
袁天罡只學了些數學的知識,關于力、能量什么的都不知道,所以蒙圈的很。
楊廣看他聽不懂,便遣各種學科都旁聽過的劉阿吉給他講其中道理,楊廣自己則信步往施工場地走去。
沒走幾步,就有一個軍士攔住了他:“什么人,不要亂闖施工場地。”
楊廣早有準備,掏出一個木牌,遞給那個軍士:“我是監理,來查看一下工程進展。”
那軍士接過木牌,果然見上面有兩個字,但是他不認得字,猶猶豫豫不肯放行,前些日子上面懲處了許多玩忽職守的士兵,那些偷懶的和貪好處的都被罰了、打了,他可不敢再犯錯。
楊廣見他遲疑,便道:“你可以拿著去找個識字的人看看。”
那軍士將腰中刀抽了出來:“不用了,我記起來了,我們這里的監理大人是個半百的老大人,怎么會是……哎……啊!”
那軍士還沒說完話,整個人都飛了出去,直摔到了四五丈外,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半天起不來身。
抓人、扔人的自然是來護兒,有人敢拿刀對著皇帝陛下,當他來護兒是假的么?他本意是直接手撕了這軍士的,但是被楊廣用眼神制止了。
楊廣道:“阿來,你總是這么莽撞,下回多讀些書,曉得圣人道理后,就不會這么胡來了。”
來護兒嘿嘿笑道:“大丈夫生于世上應當為國消滅賊兵,來獲得功名,哪兒能去干些筆墨酸事兒。”
楊廣嘆了口氣道:“你不去讀書,怎么知道諸葛武侯是怎么打仗的,你怎么知道陳慶之是怎么立下赫赫戰功的?”
來護兒仍舊嘿嘿傻笑:“打仗時候一槍戳死了事,哪有那么多說道!”
楊廣撫額又嘆了口氣,不再勸他,徑直往河渠里走去。
此時天氣炎熱,河渠內有許多茅草搭就的棚子,棚子里正有一些歇息的勞役,閑坐聊天。
這些勞役見一個穿綢布的人走了進來,知道這個人不是和他們一樣的泥腿子,大概是個有身份的貴人,一個個都有些不自然起來。
楊廣走到近前,一屁股坐到泥地上,笑呵呵地問道:“各位兄弟,那賣飲子的伙計還沒來么?”
勞役們見他就地坐到泥地里,均感親近了不少,其中一個活泛的青年說道:“每日的午時兩刻和未時一刻,那衣家的伙計就會挑桶來賣。”
楊廣有些失望地說道:“那還有一會兒呢,我可是口渴的很了。”
他頓了頓,又望了眼尚在勞作的其他人,問道:“他們為何還在勞作?”
青年向上拱了拱手,說道:“陛下定下了章程,分班分勞,按勞得酬,我們幾個是上一班的,他們是這一班的,這會兒正好輪到我們幾個休息。”
楊廣頷首:“此法甚妙啊!”
他臉上一派贊嘆欽佩,其實心里得意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