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是在清夢湖邊一條小圍欄上找到老邪的。
文理院中間不大不小的湖叫清夢湖,是首任校長取“滿船清夢壓星河”之意。一開始爭議很大,理院學子琢磨這明明是個湖怎么能叫河呢?驢唇不對馬嘴啊。文院覺得水從一源起,要的就是詩詞的意境,你就是找個小河刨疊張紙船放上去也是壓星河,更何況這么大的湖了。文學不能太較真,較真就沒那種意味了。當時吵的不可開交,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后還是校長定板,說河是指天上的星河,湖僅僅是一個物質載體,無論是湖還是河,重點在于詩和其中的意味,其余的就不那么重要了。既然要強調意味,起個清夢湖也完全可以的嘛!
如果沒有戰爭,正處夏季的清夢湖應該正是人滿為患的時期。無論是悠哉悠哉的小情侶還是肝論文十幾天出來散心的莘莘學子,夏季的清夢湖絕對是修身養性近距離接觸大自然的絕佳場所。
看見老邪的時候,他正爬在鐵欄上,一根又一根的抽煙。
康平默不作聲的趴在邊上。這種極有可能失去對自己最重要的親人的經歷他沒有過,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好默默點上一根,眺望著遠處的夜空。
“他們生我的時候很晚。快四十了。”老邪看著煙霧緩緩飄向空中。“據說冒了很大的風險,因為媽媽說,她想要一個孩子,想要一個孩子陪在自己身邊。我出生時難產,強行生產可能一尸兩命。所幸福大命大,母子平安。”
康平不知道回什么,只好默不作聲繼續看星星。
“小時候淘嘛,住的還是農村平房,上房揭瓦下地摸魚。我媽天天拿個掃把站院門口罵我,罵完我再和我爸對罵,三天兩頭吵一架。往往是前腳剛吵完后腳就開始修摔碎的盆。”
“初中時候為了我上學,家里狠狠心在城里買了套學區房。為了還貸款,早上醒了自己找留的包子吃,去完學校晚上回來熱下剩的包子吃。一周能見面兩三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留守兒童,同住一間屋連面都見不到兩三回。”
“但是吧,有時候,可能活著就是神對人的懲罰。”
幾只小貓湊在路尚的手心,面包片撕成小碎塊攤開。
“就這些咯,地主家也沒余糧啊……”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上下撫摸貓咪的小腦袋瓜。
這里正處食堂屋頂,一處寬敞的平臺有幾棟紙殼子折的小屋子,看表面留下的重復的膠水干涸后的痕跡,可以想象的到制作者手上的皮膚遭受了多大的摧殘。
原本這幾只只是流浪貓,在平時校園內過得順風順水,平常賣賣萌撒撒嬌也能維持生計,但開始實行國家配給后,他們也開始了饑腸轆轆艱難度日的生活。
路尚在某次看見它們聞著食堂的香味徘徊在門前,便和食堂阿姨借來了樓頂這片地方。他們也于心不忍,路尚順勢借來用殼子折屋子,上面蓋上防潮布,在里邊鋪幾層從被子里撕下來的棉絨,留四角壓上石頭防止被風吹走。每日抽出點時間看看它們,順便送點吃的。
一只白貓舔了舔他的手,可能是在舔面包屑,也可能是看到了他空蕩蕩、望向東南方向的眼神。
那是軍人挺拔的英姿。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