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幽幽，牢中鐵窗透過的月光都顯得幾分悲涼。

　　蘇煙冷立在鐵門前，靜靜的看著雜草堆里頹廢的柳子瑜。

　　一旁小桌上擺著三菜一湯，桌角一枚半開的紙包里面包著白色霜狀的粉。

　　蘇煙冷輕嘆一聲，推開鐵門緩步走入其中。

　　“王妃娘娘，這節骨眼上，您莫不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柳子瑜胳膊蓋著臉，躺在雜草中，悶著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蘇煙冷淡然一笑，對他的話避而不談，“你是如何認得我的？”

　　柳子瑜移開蓋著臉的胳膊瞅了她一眼，轉身又重新蓋上。

　　“您與柳傾云鬧到大理寺的那一遭，我在人群中，看過您好幾眼。”

　　蘇煙冷目光微頓，偏了偏頭看向桌上豐盛的飯菜。

　　“怎么就想不開，又去賭了呢？”

　　話音落下，空氣中靜了兩息，緊接著傳來一陣雜草翻涌聲。

　　“你怎么知道的！”

　　蘇煙冷沒回身，勾了勾嘴角，“我給過你機會的，甚至還拉了你一把，可你不珍惜。”

　　伸手拿起桌上的紙包，湊近細細打量了打量。

　　“砒霜，這么大分量，柳丞相還真是怕你死不透。”蘇煙冷將藥粉放下，回身看向滿是錯愕的柳子瑜，“我倒是好奇，你身上不見拷打的痕跡，怎么就認了不是你的罪呢？”

　　柳子瑜此時已經驚的不知所言，腳步虛浮的往后一退，被地上的雜草絆倒，重重摔下激起一片塵土。

　　“柳老頭不會讓我活著出去，在我被關進這間牢房時，我就已經想到了，一不做二不休，正巧拉他也下水。”

　　“你多半沒能力拉下他。不過，你可有想過你的母親？”蘇煙冷朝窗外望了望，那里正好看得到一輪明亮的彎月。

　　“我娘怎么了！”柳子瑜翻身而起，暗風立刻擋在他身前讓他無法再靠近蘇煙冷半分。

　　蘇煙冷盯著那輪彎月，出神道：“今日早朝，你這一事被大刺刺的擺在皇帝面前，下午，柳丞相說你不是他的兒子，傍晚，你娘和傳言中私通的馬夫被送入大牢，現在，生死不明。”

　　回身望向一臉悲憤的柳子瑜，蘇煙冷平著面色說道：“如果我是柳丞相，這砒霜我不會只準備一份。”

　　柳子瑜一身頹然，跌坐回雜草堆，久久沒能出聲。

　　片刻，他突然爬起來朝蘇煙冷跪下。

　　“王妃娘娘，您今日來是什么目的。”

　　蘇煙冷突然笑了，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只是笑而不語不開口。

　　“無論您什么目的，子瑜在這里求您，求您救救我娘，我沒什么能給您的，甚至馬上就要死了，可我求求您，求求您......”

　　越往后，他的祈求便越無力，因為他發現了，他連求人的資本，都沒有。

　　蘇煙冷走到他身前，緩緩蹲下，“我二哥南赴，是你爹柳丞相逼的，我大哥北遠，是你爹柳丞相出的主意，甚至現在我府上那側妃，也是你爹爹后腳送進府的，所以，你可懂我的意思？”

　　柳子瑜無措地抬起頭，“求王妃娘娘指點。”

　　蘇煙冷輕笑一聲轉身而起，“你娘究竟有沒有與馬夫私通，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你親爹究竟是誰，你也比我清楚。我要下手的是柳府，是柳丞相，而你，可以算是個不錯的啞聲炮仗。”

　　柳子瑜試探問道：“您是要我.......以后幫您報復柳老頭子？”

　　蘇煙冷轉身盯著他，嘲諷一笑，“幫我？你確定，是為了幫——我？”

　　半挑柳眉滿是不屑，蘇煙冷淺笑著，眼中透著引誘其不得不跳的危光。

　　“我！”柳子瑜很快便反應過來，“是我要報復！您是來......救我出去的？那您能不能，也救救我娘......”

　　蘇煙冷收了笑意起身扔下一枚相似的藥包，轉身走出牢門，“自己估算時間，約莫半個時辰后吃了這個叫獄卒過來，等你睜眼，應該就在亂葬崗了。你母親......我盡力。”

　　柳子瑜朝著蘇煙冷連磕三個響頭，半個時辰后，看著手心里的藥包，又看了看桌上一模一樣的另一枚藥包，一狠心，將手中這枚的藥粉盡數吞下。

　　橫豎是死，不如信她。

　　——

　　另一間牢房門口，蘇煙冷看著地上面色絳紫脖子通紅的女人，眉心緊皺。

　　地上撒著些細小的白色粉末，桌上的三菜一湯沒動，與男牢中的馬夫，死狀相似。

　　她來晚了，沒能救下。

　　一旁的暗風往鐵窗外望了望，小聲提醒道：“王妃娘娘，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一盞茶之后柳子瑜那邊就要出動靜了。”

　　蘇煙冷無力地點了點頭，惘然轉身。

　　出了監牢，天邊已經開始擦亮，這一夜，過得太快了。

　　寂靜無人的長街，蘇煙冷頹然地邁出第一步，從監牢的暗門，走至昏暗的石板地上，腳下一步，呼吸一沉。

　　暗風沉默不語地跟在她身后，與她放縱的頹然不同，時刻警惕著周圍。

　　拐過街角，一道挺拔的身影染著夜色闖入眼簾。

　　蘇煙冷呼吸一滯，下意識回神。

　　那人靜靜的望了她片刻，朝她張開雙手，眉眼帶著安撫的笑。

　　蘇煙冷瞳孔一闊，隨后緊接著便也釋然。

　　猶豫著踏出一步，再一步，那道身影突然毫不猶豫地朝她走來。

　　手腕一緊，身子撞入那溫暖熟悉的懷抱中，驟然安心。

　　原本壓抑著的無力感傾瀉而出，將蘇煙冷包裹的密不透風，十分窒息。

　　“楚夜洵。”

　　“我在。”

　　“我是不是做錯了......”

　　楚夜洵微微低頭，輕聲問道：“你覺得，你做錯了么？”

　　蘇煙冷痛苦的閉上眼，眉頭緊皺，“我不知道。”

　　楚夜洵將她的頭輕輕抬起來，細細描畫著她的眉眼，“不要愧疚，能救下幾個救下幾個，救不下的，是他們原本的命，別怪自己。”

　　蘇煙闔上眼簾，忍下濕潤。

　　“他們，會不會怪我......”

　　楚夜洵輕笑，“本王就看，誰敢。”

　　看她吸了吸鼻子，楚夜洵伸手輕輕點了點她微涼的鼻尖，輕聲哄道：“你太累了，剩下的讓暗風去做，本王帶你回去休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