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gè)(gè)月前的一天，周未鳴照常來到中科院的生物物理所上班。當(dāng)(dāng)他正穿上實(shí)(shí)驗(yàn)(yàn)服準(zhǔn)(zhǔn)備進(jìn)(jìn)入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的時(shí)(shí)候，費(fèi)(fèi)主任把他叫進(jìn)(jìn)了辦公室。
“小周，來中科院也有一年了吧？”費(fèi)(fèi)主任坐在桌前，總是那么和善。
“嗯，快一年了。去年畢業(yè)(yè)就過來了。”周未鳴畢恭畢敬地回答。
“感覺怎么樣？我記得你研究生的主攻方向是動(dòng)(dòng)物生物學(xué)(xué)？”
“對(duì)(duì)，上學(xué)(xué)的時(shí)(shí)候側(cè)(cè)重理論，在您這學(xué)(xué)到了很多真正有用的東西。”
“哈哈，我們現(xiàn)(xiàn)在的工作都側(cè)(cè)重技術(shù)(shù)領(lǐng)(lǐng)域。只要你不覺得枯燥就好。”費(fèi)(fèi)主任說完頓了頓，“我記得你入職的時(shí)(shí)候，說自己的理想是造福人類，我記得沒錯(cuò)(cuò)吧？”
周未鳴不好意思地?fù)狹藫項(xiàng)^：“對(duì)(duì)，我是這么說的。不過我現(xiàn)(xiàn)在能力還不夠…”
“沒關(guān)(guān)系，”費(fèi)(fèi)主任打斷了他的話，“跟我說實(shí)(shí)話，這是你的真實(shí)(shí)想法嗎？”
“當(dāng)(dāng)然了。”周未鳴目光堅(jiān)(jiān)定起來：“我知道聽起來很假。但我希望自己能夠?qū)W以致用，為人類做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的貢獻(xiàn)(xiàn)，這是我的終極夢(mèng)想。”
“你有這樣的理想很好。”費(fèi)(fèi)主任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現(xiàn)(xiàn)在我們遇到麻煩了，希望你能盡自己的力量，和我們一起解決。”
“是我們課題組出了什么事嗎？”周未鳴緊張起來。
費(fèi)(fèi)主任搖了搖頭。
“那是中科院遇到麻煩了？”周未鳴試探地問。
“不是中科院，也不是課題組，是全人類遇到麻煩了。”費(fèi)(fèi)主任皺起了眉。
原來早在半年前，類似吳落的離奇失蹤案就已發(fā)(fā)生多起。失蹤者就像人間蒸發(fā)(fā)一樣，毫無征兆地消失，警方一點(diǎn)(diǎn)線索都獲取不到。
更離奇的是，在他們失蹤一段時(shí)(shí)間后，又總會(huì)(huì)突然出現(xiàn)(xiàn)，往往都出現(xiàn)(xiàn)在曾經(jīng)(jīng)熟悉的場(chǎng)所內(nèi)(nèi)。比如上班的地鐵上，去過的圖書館，甚至是自己家里。這些突然出現(xiàn)(xiàn)的失蹤者若無其事地待在那里，像從沒消失過一樣，甚至還正常地和目擊者交流。但過程都很短，通常就只有幾分鐘時(shí)(shí)間，之后又再次消失。
而巧合的是，這種現(xiàn)(xiàn)象每次都只有一個(gè)(gè)目擊者發(fā)(fā)現(xiàn)(xiàn)，周圍人沒覺察出任何異常，就像是目擊者自己產(chǎn)(chǎn)生了幻覺。因此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報(bào)(bào)案的人只在少數(shù)(shù)，剩下的目擊者像我一樣，在后來的調(diào)(diào)查中才被發(fā)(fā)現(xiàn)(xiàn)。
而且由于只有他們的口述，沒有其他人證實(shí)(shí)，也沒有相關(guān)(guān)物證，警方先開始并沒在意。
但失蹤并沒有停止，目擊者越來越多，而且彼此之間并無關(guān)(guān)聯(lián)(lián)，他們才逐漸意識(shí)(shí)到這不是巧合。警方成立了特案組，然而根本理不出頭緒，類似的失蹤案卻還在繼續(xù)(xù)。于是三個(gè)(gè)月前，由各個(gè)(gè)領(lǐng)(lǐng)域的科研人員組成的研究協(xié)(xié)會(huì)(huì)成立了。
“我們懷疑這些失蹤案的始作俑者不是人類，而是某種善于偽裝的智慧生物。”費(fèi)(fèi)主任向周未鳴和盤托出，“因此現(xiàn)(xiàn)在招募的研究成員多數(shù)(shù)和你一樣，都是生物專業(yè)(yè)。這些‘兇手’隱藏很深，不止是制造幾起失蹤案這么簡(jiǎn)單，它們很可能對(duì)(duì)人類有更深的威脅。所以我們希望你也能加入，為全人類，也為了自己的理想，貢獻(xiàn)(xiàn)一份力量。”
周未鳴聽完，感到體內(nèi)(nèi)有團(tuán)(tuán)火在燃燒著，當(dāng)(dāng)即同意加入了研究協(xié)(xié)會(huì)(huì)。
果然不過幾周時(shí)(shí)間，網(wǎng)(wǎng)上就接連曝出了‘模仿者’的視頻。這個(gè)(gè)被協(xié)(xié)會(huì)(huì)命名為超智人的生物已正式向全人類宣戰(zhàn)(zhàn)，事態(tài)(tài)發(fā)(fā)展比他們預(yù)(yù)想中快得多。可幾番的搜集數(shù)(shù)據(jù)(jù)，周未鳴他們一無所獲。超智人就像幽靈一樣，隱沒于虛無之中，絲毫標(biāo)(biāo)本都獲取不到。
雖然研究陷入瓶頸，可各領(lǐng)(lǐng)域之間的技術(shù)(shù)交流仍定期進(jìn)(jìn)行。上個(gè)(gè)月費(fèi)(fèi)主任帶領(lǐng)(lǐng)組員去中科院化學(xué)(xué)所交流學(xué)(xué)習(xí)(xí)，為方便溝通，周未鳴照例打印了幾份紙質(zhì)(zhì)的資料帶過去。其中包括幾張‘模仿者’的照片，是他從網(wǎng)(wǎng)上的視頻中截取出來的。
“啪！”在參觀化學(xué)(xué)所的一個(gè)(gè)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的時(shí)(shí)候，不知是誰(shuí)撞了周未鳴一下，他手中的資料掉在了地上，正好攤開在有紅帽大叔照片的一頁(yè)上。
周未鳴趕緊彎腰去撿，可當(dāng)(dāng)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怔住了：照片中的‘模仿者’消失了。
“小周，你怎么了？”費(fèi)(fèi)主任看到周未鳴像定住了一樣蹲在那里，便忙俯身查看。
照片中的每一個(gè)(gè)像素都在顯示，只有一個(gè)(gè)戴紅帽的中年男人，正呈現(xiàn)(xiàn)著左拳揮向自己臉，右手卻在拉扯左臂的怪異姿勢(shì)。
可幾分鐘前在會(huì)(huì)議室展示的時(shí)(shí)候，明明還是兩個(gè)(gè)一模一樣的大叔在互相扭打。
其他照片也是一樣，本是對(duì)(duì)峙的兩個(gè)(gè)人，只剩下其中一個(gè)(gè)突兀地站在原地。
費(fèi)(fèi)主任和在場(chǎng)的人全都驚訝得說不出話，反復(fù)(fù)翻看好幾遍才確信沒有看錯(cuò)(cuò)。
而更詭異的事還在后面。當(dāng)(dāng)他們把照片拿出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之后，它們又“恢復(fù)(fù)”如前了。在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以外的照片中，依然還是兩個(gè)(gè)一模一樣的紅帽大叔在打架，可照片一拿回到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模仿者’便又消失了。這間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就像一張細(xì)(xì)致的濾網(wǎng)(wǎng)，能精準(zhǔn)(zhǔn)地把‘模仿者’從照片中過濾出去。
隨后大家想到了作為照片來源的視頻。這個(gè)(gè)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需要屏蔽電信號(hào)(hào)和磁場(chǎng)，大家只能去室外搜索下載視頻，之后拿到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播放。結(jié)(jié)果無一例外，在室外正常的視頻，到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內(nèi)(nèi)“模仿者”就被過濾掉了，只剩下面對(duì)(duì)著空氣的被模仿者。
同事們推測(cè)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的某些特殊因素影響了視頻的內(nèi)(nèi)容，先開始懷疑的對(duì)(duì)象是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內(nèi)(nèi)的設(shè)(shè)備。可無論是哪種設(shè)(shè)備，運(yùn)(yùn)行還是關(guān)(guān)閉，移動(dòng)(dòng)甚至搬走，視頻和照片都沒有變化。
于是他們開始把目光聚焦到電磁場(chǎng)上。研究員去到一些同樣屏蔽電磁場(chǎng)的場(chǎng)所內(nèi)(nèi)，果然和之前看到的一樣，照片里的‘模仿者’消失了。
由此，研究人員有了個(gè)(gè)大膽的猜想：外界有一種特殊的電磁場(chǎng)，它能通過某種途徑影響我們的感官，使大眾產(chǎn)(chǎn)生看見‘模仿者’的幻覺。
“等一下，”聽周未鳴講到這里，我不由得困惑，“這個(gè)(gè)猜想是說，我們見過的模仿者，全部都是電磁場(chǎng)產(chǎn)(chǎn)生的幻覺，只有在那間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在沒有電磁場(chǎng)干擾的地方，才是原本真實(shí)(shí)的樣子？”
周未鳴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磁場(chǎng)是產(chǎn)(chǎn)生幻覺的開關(guān)(guān)，當(dāng)(dāng)時(shí)(shí)這是最合理的推測(cè)之一。而且相關(guān)(guān)領(lǐng)(lǐng)域的同事很快通過儀器探測(cè)到了，我們周圍確實(shí)(shí)遍布著一種特殊的磁場(chǎng)。”周未鳴低下頭頓了頓，“只不過這種磁場(chǎng)之前從沒見過，產(chǎn)(chǎn)生的原因也還不清楚。”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努力著理清思緒，“這種磁場(chǎng)能開啟人類對(duì)(duì)‘模仿者’的幻覺。那它們都分布在哪？為什么同樣在這間咖啡廳里，在我坐的位置上，我從網(wǎng)(wǎng)上搜索的視頻能看到‘模仿者’，可你手機(jī)(jī)里的視頻卻看不到？”
“這是個(gè)(gè)好問題。”他贊許地抬起頭，將整個(gè)(gè)身體仰倒在椅背上，“這種磁場(chǎng)幾乎無處不在。除了一些軍事基地，和有特殊要求的實(shí)(shí)驗(yàn)(yàn)室以外，它滲透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gè)(gè)角落。磁場(chǎng)的發(fā)(fā)現(xiàn)(xiàn)，使我們?cè)诔侨嗽O(shè)(shè)下的迷霧中終于找到了一塊路標(biāo)(biāo)。可就在這時(shí)(shí)，意外又發(fā)(fā)生了。”
那是周未鳴申請(qǐng)參與的唯一一次測(cè)試。在一間屏蔽室內(nèi)(nèi)，他負(fù)(fù)責(zé)(zé)翻錄視頻。也就是在播放‘模仿者’視頻的時(shí)(shí)候，用另一臺(tái)(tái)攝像機(jī)(jī)翻錄下來。在沒有磁場(chǎng)干擾的房間里，播放的原視頻果然擦除掉了‘模仿者’的身影。因此他翻錄的視頻里也沒有‘模仿者’。這次測(cè)試的目的便是查看在走出屏蔽室后，翻錄的視頻中‘模仿者’是否像原視頻般重現(xiàn)(xiàn)。
“無論重現(xiàn)(xiàn)與否，都是我們?cè)诔侨说拿造F中，順著路標(biāo)(biāo)邁出的一小步。”這是費(fèi)(fèi)主任對(duì)(duì)這次測(cè)試的評(píng)(píng)價(jià)(jià)。
可當(dāng)(dāng)他查看視頻的時(shí)(shí)候，迷霧卻更重了。翻錄的十五段視頻中，前面十一段的‘模仿者’像原視頻般重現(xiàn)(xiàn)了，可當(dāng)(dāng)周未鳴打開第十二段視頻——紅帽大叔這一段的時(shí)(shí)候，就像有人當(dāng)(dāng)頭澆了盆涼水，他瞬間被寒意打懵——這段視頻竟然沒有出現(xiàn)(xiàn)‘模仿者’。一同檢查的同事也立刻打起了精神，趕忙查看剩下的三段視頻，發(fā)(fā)現(xiàn)(xiàn)其余的‘模仿者’全部重現(xiàn)(xiàn)了，唯獨(dú)(dú)第十二段倔強(qiáng)(qiáng)地保持著屏蔽室內(nèi)(nèi)的狀態(tài)(tài)。
同事立刻去通知了領(lǐng)(lǐng)導(dǎo)(dǎo)，其間周未鳴將它翻拍在了手機(jī)(jī)上——就是他剛才給我看的那段，也依然沒有出現(xiàn)(xiàn)模仿者。
隨后專業(yè)(yè)人士對(duì)(duì)相關(guān)(guān)儀器做了檢查，并沒有發(fā)(fā)現(xiàn)(xiàn)異常。這種莫名其妙的差別，使研究人員不知所措。大家仿佛弄丟了拼命找到的唯一一塊路標(biāo)(biāo)。迷霧更濃了，他們什么都看不見，只能來回打轉(zhuǎn)(zhuǎn)。
而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樣，上天又一次適時(shí)(shí)地帶給了他們轉(zhuǎn)(zhuǎn)機(jī)(jī)。就在測(cè)試后的第三天，他們收到一條消息——之前采訪過的一個(gè)(gè)目擊者出車禍身亡了。于是協(xié)(xié)會(huì)(huì)立即申請(qǐng)對(duì)(duì)他的遺體進(jìn)(jìn)行解剖。
“之前同事們便有這樣的推測(cè)：磁場(chǎng)只是幻覺的開關(guān)(guān)，真正運(yùn)(yùn)行的機(jī)(jī)器在我們的身體里。一定有什么東西將磁場(chǎng)和我們的感官聯(lián)(lián)系了起來。因此對(duì)(duì)人體——尤其是腦神經(jīng)(jīng)的分析必不可少。”周未鳴這樣對(duì)(duì)我說。
而想要一探究竟，解剖是最有效的方式。尤其是對(duì)(duì)這名目擊者的解剖，因?yàn)樗麩o疑是受到過幻覺影響的。
研究人員這次也不負(fù)(fù)眾望，果然有了發(fā)(fā)現(xiàn)(xiàn)：這名目擊者的腦神經(jīng)(jīng)有被一種未知蛋白質(zhì)(zhì)侵襲過的痕跡，而且侵襲的位置極其精準(zhǔn)(zhǔn)，集中在影響視覺、聽覺、觸覺等的特定區(qū)(qū)域里。這些蛋白質(zhì)(zhì)很有可能是造成幻覺的真正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