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威的葬禮后,涼未晞在平和醫(yī)(yī)院抽調(diào)(diào)跟隨維和部隊(duì)(duì)去烏國(guó)(guó)的志愿者名單上簽了名。顧在莒忙得焦頭爛額,一邊是耀東集團(tuán)(tuán)的日常業(yè)(yè)務(wù)(wù),包括軍用飛機(jī)(jī)投產(chǎn)(chǎn)前的最后試飛,一邊是照著楚威提供的線索鎖定囤積違禁藥物的倉(cāng)(cāng)庫(kù)(kù)。
到顧在莒忙完手頭的事情,涼未晞已經(jīng)(jīng)離境去了烏國(guó)(guó),與她一起隨同大隊(duì)(duì)出發(fā)(fā)的還有霍澤熙。不知是哪家媒體消息靈通,以此為據(jù)(jù),顧在莒與涼未晞分手的消息盛囂塵上。
顧在莒窩在他們的臥室里,已經(jīng)(jīng)三天沒有出門。反復(fù)(fù)地聽兩人游車河時(shí)(shí)涼未晞愛聽的幾首歌,包括陳奕迅的《十年》。三天前他從基地的會(huì)(huì)議室走出來,門后大家都在熱烈討論著該怎么慶祝試飛成功,一切數(shù)(shù)據(jù)(jù)達(dá)(dá)標(biāo)(biāo)。他掏出手機(jī)(jī),看到微信上有來自于涼未晞的錄音留言。心跳莫名加速,長(zhǎng)(zhǎng)指一點(diǎn)(diǎn),手機(jī)(jī)里傳出涼未晞清脆綿軟的嗓音:“顧少,很遺憾以這種方式與你道別,但是,我已沒有留在你身邊的理由。顧少所謂的專寵與維護(hù)(hù),在一次次的退讓,委屈中不值一提。十年前陪在你身邊的是唐小姐,她如你所愿的回來了,你是開心的吧。至于你我,再見面時(shí)(shí),做個(gè)(gè)朋友吧。顧少,再見。”最后兩字,帶著顫音。這份錄音,顧在莒反復(fù)(fù)聽了許多遍,醒來聽,睡前聽,聽到他都產(chǎn)(chǎn)生幻覺了,仿佛涼未晞還在家里,家里還有她的聲音。
但每次看到放在床頭的那枚涼未晞留下來的訂婚戒指,他又拼命喝酒,默默流淚。自言自語(yǔ)(yǔ):“即使不再愛了,也不需要分開。”回憶起那個(gè)(gè)十字路口,車前的驚鴻一瞥。之后就遇到?jīng)鑫磿剚砬籩傻降資前押眠\(yùn)(yùn)給折騰沒了。
幾個(gè)(gè)好友輪番來勸,都沒用。
這天晚上,盛扶蘇出現(xiàn)(xiàn)在門口。她依然故我地穿著大紅的魚尾裙,像是被人從夜店拉出來的。她也確實(shí)(shí)是被祁于歸千求萬(wàn)(wàn)請(qǐng)(qǐng)才過來的。一進(jìn)(jìn)門,就甩下一疊照片,散在顧在莒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頹廢地坐在地上的顧在莒,周邊一堆酒瓶和插滿煙頭的煙灰缸,室內(nèi)(nèi)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是從沒有拉嚴(yán)(yán)實(shí)(shí)的窗簾透進(jìn)(jìn)來的月光,照在顧在莒臉上,他的臉色更顯慘淡。不知幾日沒有刮的胡子,襯衫也皺巴巴地掛在身上,如此不修邊幅的顧在莒,盛扶蘇是頭一次見到。
高跟鞋踩到他身邊,盛扶蘇劈頭就罵:“顧少,你這要死不活的樣子裝給誰(shuí)(shuí)看呢?早干嘛去了?!唐月曦犯的是殺人罪,這你都能幫她脫罪,你厲害呀!”
盛扶蘇自然不知,要求幫唐月曦脫罪的是楚威。畢竟是跟了楚威十年的人,到頭來楚威卻要跟涼未晞?dòng)喕椋圃瑪氐吶e動(dòng)(dòng)雖瘋狂,但也情有可原,楚威算是用他的命賠給涼未晞的父母,同時(shí)(shí)也消弭了對(duì)(duì)唐月曦的虧欠。
“你根本沒有資格傷心,流淚。為了你對(duì)(duì)唐月曦所謂的彌補(bǔ)(bǔ),你讓未晞夾在中間,一次次忍讓,如今這境地都是你咎由自取!”盛扶蘇繼續(xù)(xù)往他傷口上撒鹽,“如果不是楚威擋了,未晞可就被你的白月光給殺了!不用說保護(hù)(hù)未晞了,你簡(jiǎn)(jiǎn)直是她的災(zāi)(zāi)星,你根本沒有資格在這自憐自哀!”
她踢了踢腳邊的一張照片,冷笑道:“虧這家媒體還敢登你們倆這樣的照片!”
顧在莒這才把一直投向窗外的視線轉(zhuǎn)(zhuǎn)回來,落在身邊的那張照片上。視線漸漸集中,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有一點(diǎn)(diǎn)紅,還有一點(diǎn)(diǎn)黑,還有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寒梅。他伸出手去把照片拿到眼前細(xì)(xì)細(xì)(xì)端詳,那是身著紅色斗篷的涼未晞,站在梅樹下仰頭笑著,站在她對(duì)(duì)面的是穿著黑色大衣的顧在莒。看著看著,他的視線又模糊了。
“顧少,你手下上萬(wàn)(wàn)號(hào)(hào)人等著你養(yǎng)(yǎng)活呢!你這么頹想害誰(shuí)(shuí)呀?”盛扶蘇劈里啪啦罵了一通,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yīng),氣得一跺腳,走了。
顧在莒在一片黯淡的光線中,直愣愣地看著手里的照片,許久。
第二天,刊登顧在莒與涼未晞踏雪尋梅照片的那家媒體被人高價(jià)(jià)買下,坊間傳聞,為的是那幾張照片。所幸時(shí)(shí)間從不等人,既不會(huì)(huì)因?yàn)榭鞓范附藎膊粫?huì)因?yàn)橥純嘍t緩,依然故我,不依不饒,筆直地走過那段雜亂無(wú)章的時(shí)(shí)間。
轉(zhuǎn)(zhuǎn)眼入秋,烏國(guó)(guó)與羅國(guó)(guó)的戰(zhàn)(zhàn)爭(zhēng)(zhēng)進(jìn)(jìn)入膠著狀態(tài)(tài),而烏國(guó)(guó)的難民越來越多,隨著天氣轉(zhuǎn)(zhuǎn)冷,糧食與保暖用品開始出現(xiàn)(xiàn)短缺。
烏國(guó)(guó)靠近前線的難民營(yíng)(yíng)中,霍澤熙在給病患動(dòng)(dòng)手術(shù)(shù),涼未晞?wù)駒讖吷線f手術(shù)(shù)刀,手術(shù)(shù)鉗什么的,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還給他擦擦汗。
隔著一堆人,一大片空地,顧在莒默默看著帳篷內(nèi)(nèi)的兩人,默契地彼此配合。心口的地方隱隱鈍痛,他抬手按在那里,低頭自嘲,原來,還是會(huì)(huì)痛啊。
涼未晞感到周遭一陣喧囂,原來有人給難民營(yíng)(yíng)送來了許多急救物質(zhì)(zhì)和過冬的物品。然后,她聽到有人說中文,抬頭一看,便與站在馬路對(duì)(duì)面的顧在莒的視線對(duì)(duì)上。不知為何,隔了這么久,隔得這么遠(yuǎn)(yuǎn),涼未晞還是瞬間感受到了他炙熱的目光,雖然顧在莒一向情緒不外露,表情矜貴清冷。可涼未晞此時(shí)(shí)卻有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她立即低下頭去,全身心投入去完結(jié)(jié)進(jìn)(jìn)行中的手術(shù)(shù)。
“涼醫(yī)(yī)生,有人找您。”支援隊(duì)(duì)伍中的翻譯小劉喊道。
“未晞,好久不見。”低沉的嗓音在身后響起,久違的尼古丁混合著沉木的香調(diào)(diào)隱隱進(jìn)(jìn)入鼻腔,在洗手的涼未晞握緊了雙手,忍住了轉(zhuǎn)(zhuǎn)身?yè)溥M(jìn)(jìn)身后人懷抱的沖動(dòng)(dòng)。
“顧少,好久不見。”她最終是緩緩轉(zhuǎn)(zhuǎn)過身來,淡淡說道。
近距離看到這個(gè)(gè)見面第一天就想呵護(hù)(hù)一輩子的小人兒,幾個(gè)(gè)月時(shí)(shí)間,那張小臉更小了,眼下的臥蠶浮著淡淡的青色。顧在莒抬起手想去碰她的臉,最終還是只是幫她把發(fā)(fā)絲捋到而后。他輕咳一聲說:“未晞,戰(zhàn)(zhàn)局混亂,這一帶非常危險(xiǎn)(xiǎn),你們是時(shí)(shí)候撤離了。”
涼未晞轉(zhuǎn)(zhuǎn)頭看向帳篷里受了傷的男女老少,她搖了搖頭,抬頭看著顧在莒說:“這里需要醫(yī)(yī)護(hù)(hù)人員,我不能在這時(shí)(shí)候扔下他們。”
“耀東集團(tuán)(tuán)已經(jīng)(jīng)向他們捐贈(zèng)(zèng)了上億的物資,要幫助他們,不需要你在這以身犯險(xiǎn)(xiǎn)啊,未晞!”顧在莒抓住她的雙肩,試圖說服她,“你就別再讓我擔(dān)(dān)心了,好不好?”
“涼醫(yī)(yī)生,這邊有個(gè)(gè)孩子腿被壓斷了,需要即刻手術(shù)(shù)。”有人在那邊大聲喊。涼未晞二話不說轉(zhuǎn)(zhuǎn)身向那邊跑了過去。
顧在莒咬了咬牙,掏出手機(jī)(jī)叫沈晨安排人跟羅國(guó)(guó)政府高層以及軍方交涉,一邊安排緊急撤離路線。
涼未晞在給受傷的孩子施救當(dāng)(dāng)中,就聽到好幾聲飛彈落在附件的爆炸聲。當(dāng)(dāng)她剛給孩子包扎好,顧在莒就沖了進(jìn)(jìn)來,不由分說地拉起她就往外走。到這時(shí)(shí),涼未晞也意識(shí)(shí)到事態(tài)(tài)的嚴(yán)(yán)重性,默不作聲地看著被顧在莒的大掌包住的手,跟著他到了停在帳篷外的車前。
涼未晞?lì)D住腳步問:“霍醫(yī)(yī)生呢?”顧在莒勾了勾唇,對(duì)(duì)于涼未晞這么稱呼霍澤熙頗為滿意,說明兩人沒有剛才看到的那么親密,更沒有像幾個(gè)(gè)月前霍澤熙給自己發(fā)(fā)的郵件里說的那樣,準(zhǔn)(zhǔn)備交往。他很高興自己來得及時(shí)(shí)。
“已經(jīng)(jīng)安排他跟其他國(guó)(guó)內(nèi)(nèi)來的志愿者上別的車。”顧在莒一邊扶她上了這高大的越野四驅(qū)(qū)車,一邊跟她解釋:“我們申請(qǐng)(qǐng)到私人飛機(jī)(jī)起飛準(zhǔn)(zhǔn)許,可以從最近的機(jī)(jī)場(chǎng)(chǎng)離境。”
車在路上飛馳,不時(shí)(shí)能聽到流彈墜落爆炸的聲音。顧在莒請(qǐng)(qǐng)的是當(dāng)(dāng)?shù)賾螕縶?duì)中運(yùn)(yùn)送物資的司機(jī)(jī),對(duì)(duì)路況熟,膽子也大。
烏國(guó)(guó)秋季下午三點(diǎn)(diǎn)多,天就已經(jīng)(jīng)一片灰暗。路的兩旁是一片片樹林,遠(yuǎn)(yuǎn)處已經(jīng)(jīng)可以看到機(jī)(jī)場(chǎng)(chǎng)。“砰”一聲巨響在車邊炸開。涼未晞還沒反應(yīng)(yīng)過來已經(jīng)(jīng)被顧在莒抱在懷里壓倒在后座上。
揭過顧在莒的肩膀,涼未晞看到他那邊的窗戶被穿透了一個(gè)(gè)洞,周邊都是裂痕。她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伸出手去摸顧在莒的背部,果然摸到一片濡濕。
“顧在莒,你怎么這么傻?”涼未晞的聲音帶出了哭腔。
顧在莒勾唇,虛弱應(yīng)(yīng)答:“我能允許你不屬于我,但我不能允許你永久離開我的世界。”
結(jié)(jié)語(yǔ)(yǔ)
在對(duì)(duì)的時(shí)(shí)間,遇見對(duì)(duì)的人何其重要。
相愛不見得能相守到老。當(dāng)(dāng)年的顧在莒對(duì)(duì)唐月曦可謂真愛,可時(shí)(shí)過境遷,也會(huì)(huì)變淡,變質(zhì)(zhì)。
涼未晞以為會(huì)(huì)因著與何安居純純的愛,而守著這顆心,可遇上霸道的顧在莒,也還是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