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迷迷蒙蒙中，李衛明忽然抽了口冷氣，抬手扶上額頭。

　　真疼啊。

　　腦袋跟裂開一樣。

　　喉結滑動，他感覺自己口干舌燥的，像一整天沒喝過水。

　　伸手想去摸水杯，卻忽覺身下一震。

　　？

　　地震了？

　　“騰！”地起身，眼前卻是方窄窄的窗子。

　　亮堂的玻璃里，樹影飛逝，遠處，還有緩緩移動的山。

　　甩頭看向四周，他發現自己竟躺在火車包廂里。

　　？

　　怎么事？

　　自己怎么跑火車上來了？

　　看著對面打著呼嚕的胖子，還有熟睡在他上鋪的胡八一，李衛明陷入了沉思…

　　他記得昨天表明了身份，然后，胡八一向自己投誠，邀請他一起趕赴牛心山“分金定穴、開鑿大墓”。

　　然后他欣然允諾，三人都很開心，當場組建了創業隊伍，再然后…

　　就是觥籌交錯。

　　往死里喝。

　　可怎么喝到火車上來了，而且…

　　他的包呢？

　　那里可裝著他用命換來的十幾萬塊錢！

　　雖說大金牙說還有尾款，但那也是錢啊！

　　在這個三百塊就能讓一家三口生活一年的時代，那可是筆滔天的巨款！

　　不會落在胡八一他們的住處了吧？

　　他們出門的時候，鎖門了嗎…

　　別丟了啊。

　　昨天到底發生什么了？

　　惦記著自己舍命掙來的十幾萬，李衛明皺起眉頭，努力搜尋昨晚的記憶。

　　他記得，三人好像不止一次出去買酒…

　　好像還發生了一點爭執…

　　好像又其樂融融地摸黑出門，走了好久的路…

　　還打車來著。

　　這都什么！？

　　甩了甩頭，李衛明忽然瞥見胖子的枕頭好像有點眼熟…

　　那不是自己的包嗎？

　　這下，他想起來了。

　　昨天聊天時，除了聊風水、聊下墓，他和胡八一還聊起了兩人的行伍生涯。

　　那時他們都喝大了，性情了，胡八一說忘不了自己犧牲的戰友，老想著多賺點錢，寄給他們的家人。

　　他一想起一家人再不能團聚，心里就不好受。

　　胖子也是個古道熱腸的人，聽到這也要掉淚。

　　結果他李大善人一拍桌，說這事兒他管了。

　　這還不止，他還埋汰起胡八一之前，說崗崗營子條件不好的事兒，非得給出錢給崗崗營子出錢修路、拉電線。

　　雖然都喝多了，但胡、王兩人還是拒絕，三人因為這件事兒爭了半天。

　　記憶里的爭執，好像就是這個…

　　最后兩人見李衛明真要發火，拗不過他，這才應了下來。

　　而后來的出門，還是因為李衛明。

　　這位大善人在確定好奮斗目標和基調之后，突然一拍大腿：

　　“哎！等會兒，既然咱們身上有錢，首都也沒咱啥事，那咱還等啥呢？”

　　“目標牛心山，出發！”

　　“就現在！”

　　這就是他升任發丘中郎將之后，發出的第一個指令。

　　結果，一個真敢說，兩個真敢干。

　　借著酒勁兒，仨人抄起大包小包就出了門，愣是在大半夜里徒步兩公里才打到車，抵達了西客站。

　　就是北京西站。

　　大著舌頭，李衛明給仨人買了最近的也是最貴的一趟臥鋪車票，醉著酒就上了火車。

　　噢對，包還是自己塞給胖子的，說拿錢當枕頭，睡覺踏實。

　　然后就到現在了。

　　一想起這些，李衛明終于忍不住，抬手使勁捂住了自己的臉。

　　冤種…

　　純純冤種。

　　這跟自己計劃的完全不一樣啊...

　　不過結果也還不錯。

　　這番操作下來，他徹底把胡八一和王凱旋給綁在了自己身上，給這趟漫長的雮塵珠之旅，上了保險。

　　相當于花錢，買來了保命的資格。

　　值。

　　另一方面，還加快了三人的行動進度。

　　眼睛一閉一睜，就踏出了尋找雮塵珠的第一步。

　　高效。

　　至于代價？

　　無非是做了個撒幣的大善人罷了。

　　他不心疼。

　　真的。

　　一點也不。

　　就是車廂里有點熱，眼睛有點出汗。

　　男人，怎么會心疼錢呢？

　　“哎？李哥，你咋哭了？”

　　剛醒來的胖子揉了揉眼，一臉震驚。

　　……

　　……

　　其實胡八一沒說錯，崗崗營子的條件的確不好。

　　但不是因為人們懶，不干正事導致的經濟不好，而是太偏遠了。

　　聽胡八一說，等他們下了火車，還得再坐上一天的拖拉機，才能到達牛心山附近。

　　而最后一段山路，要是運氣不好，沒能搭上過路的驢車，甚至只能步行。

　　得走上一天一夜。

　　皺了皺眉，李衛明看向他們帶來的一大堆行李，心想這得多累啊？

　　雖說參軍多年，他早就習慣了野外拉練和吃苦，但那是訓練。

　　現在他們又不缺錢，何必遭這個罪？

　　下了火車，他大手一揮，決定租車進山。

　　原本胡八一有點不好意思，想要推脫。

　　但架不住旁邊還有同樣不想遭罪的胖子，于是一行人在補充好物資之后，便驅車趕往崗崗營子。

　　一路上，胖子一個勁兒地感嘆有車真好，趕路都成了享受，一旁的胡八一卻時不時皺眉，覺得這樣不好。

　　太奢侈了。

　　尤其是臨近崗崗營子時，班長還停下車，叫他去開車，自己坐進了副駕駛休息。

　　胡八一不禁暗自搖頭。

　　看來錢不是什么好東西，連班長都被腐蝕成了這樣。

　　沒有以前的優良品質了。

　　后視鏡里，他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倒是李衛明靜靜看著這一切，笑而不語。

　　終于，他們抵達了崗崗營子，胡八一剛熄火，就聽見有人在敲他這面的車玻璃。

　　扭頭一看，竟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臉曬得黑黑的，有點眼熟。

　　“咋了妹子？”

　　打開車門，胡八一問向對方。

　　那女孩兒也不怕生，笑著問他：

　　“大哥，你是叫胡八一不？”

　　胡八一驚了下，心想這女孩兒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這時，后車門響了，緊接著聽到胖子驚喜的聲音：

　　“喲！這不是小雯嗎，都這么大啦！？”

　　那女孩兒一扭頭，看見有個胖子正站在車門后對著她樂，當即開口道：

　　“你是胖子哥！”

　　“對咯！”

　　胖子顯得格外開心，無關都擠到一塊兒去了。

　　胡八一這才反應過來，也驚喜道：

　　“真是小雯啊？當年還是個半大丫頭呢，一轉眼這么高了。”

　　叫小雯的女孩兒接茬道：

　　“胡大哥，胖子哥，你們都成大老板啦，連車都有了。你們等會兒，我去告訴大家伙兒，說你們回來了！”

　　說著，也不等胡八一解釋，就飛也似地跑進村子，邊跑還邊喊道：

　　“燕子姐！老村長！胖子哥跟胡大哥回來了！開著汽車回來的！”

　　這時，李衛明也下了車，見胡、王兩人一臉的欲說還休，連忙招呼道：

　　“都愣著干嘛啊，拿禮物啊！”

　　說著，他打開后備箱，拎起兩大袋禮物就往兩人手里塞，弄得兩人一愣。

　　沒多會兒，就聽見村口熱鬧起來。

　　是鄉親們來了。

　　他們來到近前，上上下下把胡八一跟胖子打量了個遍，又看了看旁邊停著的車，一個個喜笑顏開：

　　“老胡，真成大老板啦？行！沒給咱營子丟人！”

　　“好小子，發了財還知道回來，叔兒沒看錯你倆！”

　　“下回別買東西了，多回來就行，你倆年輕，省著點錢，還得娶媳婦兒呢。”

　　“老胡，你這小汽車…”

　　一片歡聲笑語中，胡八一看著鄉親們真誠的笑臉，有點出神。

　　他知道，就算他跟胖子沒發財，鄉親們也還是會拿他和胖子當家里人。

　　但他更知道，鄉親們現在這么開心，是覺得他倆過得好，由衷地為他們高興。

　　可要是灰頭土臉地來了，那不是讓鄉親們擔心嗎？

　　看來有錢也挺好。

　　回了回頭，他看向一路“主張奢侈”、“被錢變壞”的李衛明，心中感動。

　　“班長！”

　　他突然喊道。

　　“咋啦？”

　　山間的土路上，陽光灑滿李衛明的身軀，顯得熱烈、溫暖。

　　“沒事兒！給鄉親們介紹介紹你！”

　　聽著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李衛明挑眉笑笑。

　　他知道，胡八一這是上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