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小張每天早起都是活力滿滿的!”七點的鬧鐘一響,我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來了。我簡單洗漱一番,換上經典通勤套裝,然后沖進廚房隨便整點填飽肚子。此時此刻我就是風一樣的女子。
拜托拜托,今天千萬不要被主管罵!全神貫注于祈禱今日好運的本人,并沒有注意平底鍋上的蛋蛋是個什么情況,最后一股焦味把我的魂拉了回來。
伴著煎蛋被鏟出來時的“嗚呼哀哉”,我只得輕輕地哀嘆一句:“湊合著吃吧。”我的每日標準劇本:擠公交,寫策劃(還有整理報表什么的),偶爾挨挨罵,趕末班地鐵回家。二十老幾的我,早已決定保著這個飯碗混吃等死,人生到現在也沒什么好懷舊的。至于寫作這朵水仙花,我還是不打算用我的面包去換了。
叼了最后一塊面包,我奪門而出。不料撞上了對門那個不溫不火的作家也出門,聽說一年到頭也就賺個兩萬多塊錢,生活很拮據。這么一來,我更加不敢辭職去搞寫作了。算了算了,她反正是這層樓的邊緣人。我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死一般寂靜的電梯中尷尬地熬到電梯到達一樓。
經過人擠人的跋山涉水,我終于到了公司。“小張,主管讓你把今天要用的報表交給他。還有,昨天開大會主管被領導批了,小心著點別說我沒提醒你。”最后一句話同事特地壓低聲音跟我說。聽完后我只好擺出標準營業微笑去了主管的辦公室。
然后不出意外,我成主管出氣筒了。
“你呀你,辦事效率這么低,連個報表都整理那么久……”你昨天快下班才拿過來的,我昨晚還帶回去做了呢!
“不知道你們大學都教了什么東西,現在985就這個水平?”我一學生物醫學工程的,對口專業招進來,你天天讓我整理報表,開會讓我端茶倒水你什么意思?
主管的嘴像AK-47一樣對著我掃射,心里犯嘀咕的我恍惚間看見被主管撕碎散落一地的A4紙又慢慢聚在一起,然后拼好,回到主管手上,再回到我手上,最后是我倒退著出主管的辦公室。邊緣人作家,煎糊的蛋,祈禱今日好運的小張……
一晃眼就回到了高三百日誓師那天,我坐在安靜的教室里,課桌上成堆的練習書冊。我像倒帶一樣扯開剛拍在桌面上寫著“低頭是題海,抬頭是未來”的便利貼,推開我所有分數或高或低的試卷,捧起了一張字跡潦草的小說大綱。好像什么在修補我的心。
然后我退回高二,大課間因為老師進來合上的《德米安》又被打開,我沒注意老師是如何倒退出教室。當下眼里那幾行做上標記的內容:“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堅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填補了我內心一部分空缺。
我逆行到上高一的那段時光。沒管旁邊突發什么惡疾搖頭晃腦的男同桌,暮讀課我自顧自欣賞起了窗外天空的流光溢彩,腦袋里就自行揮毫潑墨了幾千字。然后我后仰,躺在初升高前一天晚上的床上,扭頭去看床頭柜上放著的印有“擁抱夢想”藝術字樣的筆記本。里面的隨感完完全全塞滿了我的心。親愛的小張,你還認識我嗎?
時間定格。爾后主管那句“拿出去重做。”把我捉回現實,我還是營業微笑著收拾了碎紙出去,半回憶半醒著地挨到下班進了電梯。
誰承想電梯里又有今兒早上那個作家,我硬著頭皮獨自進了電梯。
她看起來失意潦倒,好像這棟寫字樓是有個什么出版社的工作室,可能她被編輯拒稿了吧。我想著。
倒是她先開口了:“你說一個人在經歷了很多痛苦以后,怎么不會走向偏激呢?痛苦是不會自己消失的,煩惱只有自己去解決。”“難道這時候不應該摘下面具,釋放自己嗎?”她又補充道。
“人生有痛苦,就有快樂,那他的面具下面,真實的自己,為什么不可以是那個找回初心的自己呢?”這句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同時打醒了我們兩個人。
“我現在就去辭職!”“我現在就去找責編!”反應過來的兩個人狂按電梯的開門鍵,迫切想離開電梯。
當然,我相信,出了這個電梯后,我們將不再是我們。

張野客
打工人小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