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無邊的黑寂籠罩著這個世界，腐朽、罪惡在陰暗處肆意滋生，瘋長。

　　破舊的老式水泥居民樓，一棟棟的，緊緊地蜷縮在一起，中間不過十厘米的空隙，沒有絲毫隱私可言，過分窒息。

　　大雨淅淅瀝瀝下了好幾天，把樓前本就坑洼的泥路澆得更面目全非，人要是不穿雨鞋，走過這樣的泥路，一腳一個泥坑，泥點子都甩到大腿上。

　　顏璃右手撐著把雨傘，左手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在細雨織成的雨幕中，腳步很快地往家里趕。

　　街邊老舊的路燈，發出昏黃的燈光，如老人遲暮時氣若游絲的無力，勉勉強強照亮了這一路。

　　顏璃只沿著路燈底下走，微微埋著頭，遠遠望過去，像是只怕被驚擾的兔子。

　　“他媽的，什么狗東西，看老子不整死他！呸！”

　　前面傳來了滿是地痞氣的辱罵聲，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顏璃還是心臟一緊，身體不禁驚懼地抖了一下。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天太晚了，必須趕緊回家。顏璃目不斜視走著路，假裝什么也沒看見，步子緊促地從另一邊繞過他們。

　　夜幕里傳出的一句句鄙陋、粗俗的臟話，如同他們身上縈繞著的刺鼻熏人的煙味和酒氣，讓人惡心倒胃，像飛在垃圾堆上的蚊蠅，卻比蚊蠅更要讓人害怕。

　　畢竟，被這些地痞流氓纏上，可不止惹一身腥這么簡單。

　　貧窮陰暗的地方，正是這些渣滓產生、聚集的巢卵，這片老城區，就是這樣的地方。

　　每到晚上，這一帶經常有小混混三五成群的大搖大擺壓馬路。所以天黑后，附近的女孩子一般都不會單獨出門，除非是真的有要緊的事情。

　　顏璃心驚膽戰地從那群正在抽煙的小混混的附近走過，一步，兩步，三步……終于，她把身后那群人甩得遠遠的。

　　進了單元樓門口，顏璃依舊是神經緊繃，她回頭向四周張望，看有沒有人尾隨。確認應該沒人，她趕忙上樓。

　　從樓梯的窗戶看到，一樓到六樓的聲控燈一路亮起，又一路熄滅。

　　顏璃利落地鎖上家門，任由鑰匙插在鎖芯上，防止有人從外面撬鎖。

　　“呼”

　　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轉身把黑色塑料袋放在木質鞋柜上，換上拖鞋。

　　打開袋子，里面是幾包衛生巾。

　　顏璃提著它們去了衛生間。

　　沒過多久，顏璃從里面出來。

　　她走到玄關，提著糊著泥的雨鞋進了衛生間。用刷把把上面的泥垢清洗干凈后，拿出拖把清理了客廳里的水漬。

　　一切都收拾妥當，顏璃站在餐桌旁看著客廳的掛鐘，已經是十點三十五分了。

　　洗漱過后的顏璃回到臥室，一沾床就睡著了。

　　老式的木頭窗子半開著，初春夜晚微涼的風，撩起淺藍色的窗簾，像暗夜里的精靈偷偷地溜進房里。

　　床上的女孩睡容恬靜，應是一夜好夢。

　　·

　　清晨，當第一縷曙光照在樹梢上時，顏璃帶著假期的作業往學校走去。

　　下了將近一周的雨終于停歇，陽光沖破灰暗厚重的云層，驅趕了沉積的潮濕與陰冷，世界鍍上金色的光輝，璀璨華目。

　　白色短袖襯衫佩著黑色領結，因為天氣微涼還加了套裝里的黑色毛衣，裙子也是黑色的，蓋在膝蓋上面。

　　高馬尾簡單隨意，兩彎細長的柳葉眉，清水般透亮的眸子，瓊鼻，朱唇一點，嬌俏極了。

　　今天是榆市二中開學的日子，學校不要求早讀，只要在七點半之前到教室報到就行。

　　顏璃本來是想睡個懶覺的，可她生理鐘準得要命，六點二十左右就醒了。因為沒有賴床的習慣，所以便早早就起來收拾。

　　家離學校有半個小時的步程，坐公交車只要十分鐘。

　　六點三十幾分的榆市街道上，已經有零零散散的一些路人。整潔的道路兩旁常青樹木蒼翠，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射在地面上，樹葉的影子與光斑交相輝映，別有一番趣味。

　　風光旖旎，顏璃決定步行去學校。一路踏著斑駁稀碎的光影，像踩碎了陽光，一步一步，朝著最光亮的地方走去。

　　轉過彎，“榆市第二中學”的校碑直立，燙金的行書蒼勁飄逸，它是眾多二中學子用汗水書寫成的榮耀。

　　顏璃在校門口買了早餐，不疾不徐地走進高一二班的教室。

　　·

　　高一二班的教室，位于三樓左側第一間，平常二班的同學們喜歡走左邊的樓梯上去。靠右面樓梯的是老師們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隔壁是一班教室。

　　一班教室和二班教室中間有間空置教室，平常并沒有人使用，高一上期一整學期都是鎖起來的。小道消息說，這個學期會開放給兩班學生自習用。

　　顏璃踏進二班教室。

　　走廊靠窗第二排，有人笑靨如花。

　　“顏璃，好久不見！”

　　趙茉扎了一對低馬尾，綁上黑色絲綢蝴蝶結，劉海微微中分，小臉，高翹的鼻子，眼睛亮亮的閃著光，聲音甜絲絲軟人心房。

　　因為顏璃成績好，長得漂亮，性格也好相處，所以她在二班的人緣還算不錯。而趙茉則是她最親近的朋友。

　　顏璃淡淡笑開，“趙小茉，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我也是我也是。”趙茉語速很快地補充道。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個女孩不約而同笑彎了眼。

　　顏璃和趙茉短暫寒暄了會兒，回到她的座位開始吃早餐。

　　遠離走廊靠窗的那一面，微風習習，始發新芽的梧桐樹，褐色的枝干沒有絲毫的遮擋，有些禿然，倒是樹下花壇里嫩黃色的迎春花星星點點的，十分可愛。

　　七點二十分，同學們陸陸續續都到了。有些坐在位子上，跟前后左右小聲交談，有些在吃早餐，還有班干部在檢查作業，紙張翻飛。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二班起伏，不是聒噪的喧嘩，是那種好比雛鳥鳴叫的清脆的聲音，生氣蓬勃的青春氣息，可以說得上是悅耳，是讓人久違了的校園氛圍。

　　不久，二班班主任邵平走進教室。

　　他長相儒雅，戴著一副無框厚片眼鏡，平常說起話來溫溫和和的，給人感覺很親切。但一到他的數學課，邵平整個人就會變得嚴肅認真，不茍言笑。

　　“吃早餐的同學速度，馬上要進行開學典禮了。”邵平站在講臺旁說道，聲音不大不小傳遍整個教室。底下窸窣的聲音開始加快。

　　班長許欽走到邵平身邊，“老師，作業都檢查完了，這是檢查表。”

　　一張打印表格，左側是二班所有學生的名字，按姓氏首字母排序，是一張花名冊。表格最上處手寫了具體作業，某項作業全部完成了，就在名字那條對應處打了勾。未完成的作業也簡單記錄了進度。

　　花名冊可以有效統計班級信息，每個班可以派人去學校打印室打印。

　　“好，班長辛苦了，先回去坐吧。”

　　許欽轉身，透過玻璃窗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少年鼻梁高挺，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水光瀲滟，薄唇，貌似有情亦無情。

　　邵平拿著那張表格，一眼看去，作業完成情況很好，只有幾個慣為馬虎的還沒有寫完。

　　正打算說上兩句，操場的音樂就響起來了，樓上樓下桌椅摩擦地板的聲音越來越大。

　　“開學儀式結束后，作業檢查不達標的來我辦公室。現在都下去排隊。”邵平說完，拿著表格走出了教室。

　　大家三三兩兩地結伴下樓，教室一會兒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