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劉承恩見到燕不離,道:“大師,我今日來請大師測個吉兇。”
燕不離見劉承恩今日與往日不同,心里大致明了劉承恩肯定受到了監視,便說道:“請劉公先寫一個字。”
劉承恩抬眼一看,估摸現在是酉時,便隨手寫了一個“酉”字。
燕不離大聲道:“‘酉’是‘尊’字去頭又去腳。劉公現居尊位,但不久必有大難!”
劉承恩會意,也驚呼道:“大師可有解救之法?”
燕不離沉吟了一下,道:“當日劉公幫我落腳,今日我也幫劉公一次。請劉公隨我去大殿,我幫劉公在佛祖面前誦念一篇《大悲咒》,或可開解一二。”
劉承恩忙裝出千恩萬謝的樣子,跟著燕不離走去。
燕不離在前,雙手合什,一路誦念佛號“南無阿彌陀佛”,劉承恩落后半步,低頭虔誠地跟著燕不離,口中小聲道:“齊王要謀反,派張忠收買我,如何是好?”旁人遠遠望去,以為劉承恩也在誦念佛號。燕不離沒有回話,一邊誦念佛號,一邊腦子里急速運轉。如果齊王謀反,必定會殺了晉王。但齊王憑什么謀反?光一個探事司是不夠的,難道齊王掌握了禁軍?不可能啊,楊業可是天子死忠。宮里除了皇后,還有太后,太后可是把皇后壓得死死的。
很快兩人便進了大雄寶殿。燕不離讓劉承恩跪在佛祖近前,自己一手結印,一手敲著木魚,念道: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ná mó hé là dá nā duō là yà yē)
南無阿唎耶(ná móā lì yē)
婆盧羯帝爍缽啰耶(pó lú jié dì shuò bō là yē)
劉承恩低頭跪伏,也跟著念念有詞。
隨著木魚聲漸漸大起來,燕不離道:“你先虛與委蛇答應他們,有什么信息及時告訴我。速告知太后,以后有個見證,我看他們是想對晉王動手,不會眼睜睜看著。”
劉承恩應了一聲,方才起來,對著佛祖作了一個揖。燕不離也放下木魚起身,將劉承恩送到大相國寺門口,大聲道:“劉公以后須每日來大相國寺,由我領著劉公在佛祖前誦經禮拜,方可脫得此難,請劉公謹記。”
劉承恩忙應了,轉身坐上馬車,準備往宮里去。
但馬車里已經坐著張忠,張忠看著劉承恩進入馬車,皮笑肉不笑道:“劉副都都知測的如何?”
劉承恩苦笑道:“大兇。大師讓我每日來聽他誦經,方可脫難。”
張忠道:“這大師是你安排落腳的,你不是想借此通風報信吧?”
劉承恩怒道:“佛祖面前,莫說妄語。他是什么根腳,你們探事司不比我清楚?”
張忠道:“劉副都都知莫動怒,只告訴我你答不答應。”
劉承恩道:“有事需要我做的,你直接來找我,其他人我一概不見。哪天有什么事,我是什么也不認的。”
張忠拍手道:“好!不愧是侍候陛下的,識時務,懂得自保。我就喜歡和你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你現在只要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照常做事便可,有事我來找你。”說完,從另一側跳下馬車,揚長而去。
劉承恩回到宮中,先是泡了茶,細細地思量了一遍,然后起身叫上兩個貼身的小內侍,沿著日常巡察的路線,在宮里走了一圈。劉承恩一圈下來,見宮中尚無異樣,心知齊王他們剛剛打定主意,還沒動手。他問旁邊的小內侍道:“近日有無州府進貢的新鮮玩意?”
小內侍答道:“有兩浙路快馬送來的明前茶,是葛嶺寶云山產的‘寶云茶’。”
劉承恩道:“你去準備四份,宮里的我來送。宮外齊王府和秦王府你去送。”
小內侍忙應了出去。
等小內侍走了,劉承恩進入內室,把自己知道的,和燕不離猜測的都寫了,放在袖里。這時小內侍已經拿了茶葉來,劉承恩打發小內侍出宮去送茶,自己則帶著另一個小內侍,往太后宮中而去。
太后的寢宮是萬壽宮,在皇城東側的最里邊,平日并無多少人往來。
劉承恩進殿,先給太后行禮,然后道:“太后娘娘,兩浙路剛送了貢茶到宮里,老奴便馬上給太后娘娘送了來。”
太后笑道:“難得你們都記著哀家。”
劉承恩忙道:“老奴怎敢不記著太后娘娘。”說完,從旁邊小內侍手中接過茶葉,一邊給太后打眼色,一邊打開裝茶葉的盒蓋,偷偷將袖中寫好的東西放入裝茶葉的盒中,口中道:“請太后娘娘瞧瞧。”
太后也是一等一的精明人,忙親手接了過來,拿了一包茶葉聞了聞,道:“好茶,聞著就香。”說完,遞給侍女,道:“你拿去泡了,我嘗嘗。”等侍女走開,太后迅速用袖子籠住盒子,將劉承恩寫的東西放入自己袖中,才輕輕將盒子蓋上,放在一旁案幾上。劉承恩借機小聲道:“晉王危險”,太后抬眼看了一下劉承恩,道:“現在路都都知不在宮里,辛苦你了,自個去忙吧,沒得在哀家這老太太身上費神。”
劉承恩連道不敢,告退了出來。
劉承恩走后,太后細細品著侍女斟好的茶,心中正在思索。太后是農婦出身,并不識字,平時也不插手任何政務。即使自己的親兒子晉王被軟禁,太后都沒有插手說話。她思索一陣,對侍女道:“你去挑一包茶葉,讓內侍省派人韓王府。”
侍女疑惑道:“太后娘娘,韓王不是領著修陵的差事?只怕不在府里。”
太后娘娘瞪了侍女一眼:“讓你去辦差便去辦差,啰嗦什么?”
侍女聞言,忙隨手從旁邊案幾上盒中拿了一包茶葉,匆匆忙忙出殿去了。
就在張忠忙乎的時候,程燧也沒閑著,徑直跑去找石炭行會的行首劉掌柜。劉掌柜自從上次想聯手操縱京都石炭價格失敗,被劉潛叫去罵了一頓后,一直謹小慎微地呆在家里,生怕被牽連進鄭士原的大案。直到鄭士原死于獄中的消息傳開,劉掌柜才稍稍放下心來。突然見程遂找上門,劉掌柜下了一跳,忙趕快掩上門,將程燧拉入暗室。暗室中,劉掌柜急問道:“大公子什么時候出來的?”
程燧笑道:“那日劉掌柜何等豪氣干云,怎么今日卻膽小如鼠?鄭士原都死了,你還怕什么?是不是以為我是逃獄出來的?”
劉掌柜摸了摸自己心口,心有余悸道:“實在沒想到,區區一個石炭物事,牽扯到這么多人,連天子都驚動了。我一個商人,就是想多賺點錢財,可不愿意卷入朝堂之爭啊!”
程燧盯著劉掌柜的雙眼,緩緩沉聲道:“你以為你不想卷入便不想卷入?”
劉掌柜心中一慌,聲音有些顫抖:“大公子,你想怎么樣?”
程燧嗤的一笑:“不是我想怎么樣,是劉掌柜馬上要大禍臨頭了。”
劉掌柜驚道:“大公子何處此言?我能有什么大禍?”
程燧道:“你操縱石炭是不是得罪了秦王?雖說現在陛下因為你家主劉潛的關系,沒有動你,但要是秦王登基呢?”
劉掌柜見程遂如此說,放下心來,反過來笑道:“大公子真是杞人憂天,不是還有嫡長子齊王嗎?如何輪到秦王登基?”
程遂也反問道:“要是陛下在晉陽薨逝,秦王掌管了兵權,你還會這么說嗎?我可以告訴你,齊王已經得了確切消息,陛下身體一直抱恙,此次北伐怕是陛下已經預知自己身體撐不住了,最后搏一把。”
劉掌柜聞言急道:“那我該如何做?”
程燧笑道:“你如果手書一封信給你家主,不讓陛下危急時,被秦王趁機掌握兵權,秦王不就沒有登基的機會了?”
劉掌柜思索了一會,道:“信我不能寫,萬一落入他人之手會連累家主,但我可以跟你走一趟。”
程燧聞言一松:“好!事情緊急,就請劉掌柜跟我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