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洗過手，換了一件寬松的衣服，趿拉著拖鞋出來。

　　他吸了吸鼻子，感慨著：“誒，每天晚上就這么一出，這生活可真地道。”

　　秦觀笑：“有句話說得好，想要拴住租客的腿，就要先拴住租客的胃。”

　　北島夾起一塊肉，在碗里沾了沾調料，迫不及待地放進嘴里，品味著那股濃郁的味道。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

　　秦觀搶白：“那就不值錢了，天天吃，早晚會膩的。”

　　柊乖巧地幫北島倒上酒：“北島叔叔，你別夸他了，不然老板又要給我們漲租金了。”

　　說起這個，北島看向洛小秋：“你今天搬來的？”

　　“我、”

　　洛小秋吮著筷子。

　　是啊，我是今天搬來的嗎？

　　不對！

　　我壓根就沒想搬進來！

　　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決定留下了。

　　不過也好。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些好吃的，住上三五年也無妨。

　　反正還有幾百年可活。

　　她點點頭：“其實我在外流浪百年，從未在某個地方定居過。當秦觀告訴我這里住著好幾個妖怪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

　　北島撿起一根芹菜，叼在嘴里。

　　洛小秋的目光在三人臉上轉來轉去，終于忍不住：“而且還上班！”

　　上班......

　　在洛小秋的理解中，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奴役。

　　用最珍貴的自由，換取錢財。

　　她對自己身為妖怪最滿意的一點，就是自由。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雖然近百年，想要做到“自由”有些困難。

　　數不清的捉妖師、

　　混亂的時代、

　　人類的發(fā)展。

　　偶爾還有遇到能看見自己的奇人異事。

　　為了躲避他們，洛小秋不得不四處流竄。

　　在大街上閑逛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對人類發(fā)明的新鮮玩意很感興趣。

　　比如能把人放在盒子里的、叫做“電視”的玩意。

　　她曾經蹲在一個商場里，連續(xù)看了一個月的電視。

　　當別人想來買那臺電視的時候，她還故意在屏幕里裝神弄鬼，給人嚇跑了。

　　“貞子啊啊啊啊！！”

　　當時他們是這么叫自己的。

　　不過貞子是什么意思呢？

　　除了電視，洛小秋也對“手機”很感興趣。

　　近幾年，不管走到哪里，目之所及，所有的人類都捧著一個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東西在看。

　　她跟蹤過許多人。

　　發(fā)現人類也不過拿手機用來聯(lián)系朋友、看看視頻罷了。

　　雖然科技進步了許多，但人的本質還是同百年前一樣。

　　娛樂活動只有看人表演。

　　之前沒有電視的時候，是看戲臺上的人表演。

　　現在有手機了，是看屏幕里的人表演。

　　對了，自己既然住在這里了，干脆體驗一下人類的生活吧！

　　我也搞一個手機玩玩。

　　不過、

　　沒錢！

　　哦，我明白了！

　　洛小秋終于知道為啥北島愿意去上班了。

　　是為了搞錢！

　　搞錢，才能享受人類的生活！

　　那我也要搞錢！

　　秦觀還在想要怎么說服洛小秋呢。

　　結果她自己就把自己給說服了。

　　說起上班，北島就顯得郁悶多了。

　　他長出一口怨氣：“今天來了一個新的主管，說要對我們雜志社改組，精簡人數和項目。”

　　柊大喜：“那北島叔叔被裁員了嗎？”

　　北島愣：“你干嘛一臉期待我被裁員的表情？”

　　柊急忙捂住臉：“有嗎？我這明明是擔心你啊！”

　　呵呵。

　　秦觀和柊對上了眼神。

　　明明就是期待北島被裁員，然后你就可以敲著胸口道：“沒關系，我養(yǎng)你啊。”

　　這點小心思被秦觀戳穿，柊倒也不害羞，而是安慰北島道：“現在一百個人里面，不一定有一個愿意看雜志的。我那些同學，就算是15秒的短視頻，都要拖動進度條呢；聽首歌，也恨不得開3倍速。”

　　秦觀也點點頭：“人類習慣了碎片化、快速化的閱讀方式，你沒看現在的網絡小說，開頭看不到金手指、看不到爽點，就算是以前的大神寫的書，也會撲。”

　　柊興奮道：“你干脆辭職算了！反正還有存款，先帶我、咳咳，先玩兩年再說。”

　　洛小秋捧著碗，一語不發(fā)地聽著他們在說這些。

　　她倒是也有幾個認識的妖怪朋友。

　　但他們聊的話題，可不是什么工作、人類、現代化啊！

　　身為妖怪，不應該問問哪里的靈氣比較充裕、哪里有捉妖人、哪里有大妖不要靠近嗎？

　　現在竟然在聊、

　　被裁員？

　　你們是妖怪誒！

　　北島撓了撓頭，濃密的頭發(fā)令人羨慕：“我留下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就是其他幾個人......”

　　他用碗接過秦觀燙好的羊肉片：“他們年紀大了，再入社會肯定適應不來。行業(yè)不景氣，再找工作也難了。孩子還在上學，房貸還沒還完，不知道他們以后要靠什么生活......”

　　北島在這家雜志社做了將近9年，任誰都不會想到，這家伙竟然是個長生不死、本領高強的妖怪。

　　只是偶爾會有女同事好奇地問他怎么保養(yǎng)的，為何皮膚一直那么好。

　　和他相比，那些常年伏案工作的中年男人，大多隨著職務、經驗的提升，外形上發(fā)生了相當的變化。

　　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痕跡，卻沒能回報他們生活的保障。

　　柊撇撇嘴：“你擔心人家干嘛，人家有老婆孩子的，就算遇到困難，也有一家人的支持。像你這么大歲數還孑然一身，人家倒是要擔心你哩。”

　　北島一愣：“怎么還扯到我身上了。”

　　秦觀喝酒：“柊的意思是，讓你看看雜志社里有沒有快被開除的年輕小姑娘，要是真想幫人家一把，不如娶了她。”

　　柊瞪起眼睛：“我可沒那么說！”

　　北島苦笑：“算了吧，人妖殊途，終究不可能在一起。我還記得、”

　　說到這里，北島忽然頓住，而后悶悶地吃飯，不再言語。

　　北島已經活了將近800年，他來到“緣來大院”前的經歷，秦觀和柊并不知曉。

　　想來，應該會在某個村里教教書、賣賣花，惹一些小姑娘和小寡婦對她拋拋眉眼。

　　然后在人家對他產生懷疑之前，默默離開。

　　他對人的感情再了解不過，也對人和妖之間的無奈無比清楚。

　　有些事、有些人，向來緣淺，何必勉強。

　　柊迷懵著眼睛，身體向著北島那邊靠了靠，慵懶道：“所以啊，你就應該找個妖怪，兩個老不死的在一起，才能獲得幸福。”

　　北島假裝沒聽懂，吆喝著叫秦觀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