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夜川。

　　這里是真正的不夜城，在日落后，條條街巷兩旁都要亮起燈火，尤其是最繁華的南北夜市，更是燈火通明，徹夜不歇。曾經我和岑墨也是偷偷下界游玩，在這里度過了一段瀟灑快意的時光。

　　夜川即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這里是妖靈的地界，入口用強大的封印隱匿了起來，常人眼里會覺得這只是一片巨大的沙漠而已，縱使用鐵鎬掀開每一寸沙丘，也不可能找到這里。

　　如今，我在夜川城繁華的西市內穿行。西市傍著綠煙河，隔水是東市，兩岸的長堤柳上都掛著彩燈，遠遠看去像兩根漂浮在河面上的絲帶。東西兩市其實是夜川妖靈鬼怪們平日交易往來的集市，九州大陸上，所有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東西，這里都能找到。

　　我來，是為了找到一種酒。我其實并無頭緒，但隱約覺得，這應該會是一條線索。

　　兜兜轉轉，我找到一家老酒鋪，這酒鋪沒有招牌，只是在門口放著幾只酒壇，濃郁的酒香從壇子里彌散開，老遠便能聞見。我正是尋著這香味一路走來，分辨得出，其中有醉紅塵的酒香。

　　我掀開布簾，走了進去。

　　昏暗的酒鋪只在柜臺上點著一盞油燈，旁邊正坐著一個極其豐腴的女人，她正打著盹，發覺有客來了，便頭也不抬的招呼一聲：“左邊那個門進去是酒窖，慢慢看，挑好了拿出來?！?p>　　我并未理會，只是徑直向她走了過去，然后問她：“醉紅塵，琉璃玉制的小壇子，底下沉著琥珀香，在秦川嶺最高的柏樹下深埋五十年。當時一共埋了七罐，現今可都在？”

　　“喔。是你呀，白姑娘。”女掌柜慢悠悠抬起了頭，一對細長的彎眉微蹙著，似乎在借助那昏暗的燈光仔細辨認我的臉，“你還是和五十年前一樣，白衣銀發，沒有一點變化呀?！?p>　　我點點頭，但是沒有再多說什么。

　　“嗯，你說的那七壇酒，我記得，不過好幾年前就被那公子提走了呀，你不知道么？”她憑空取出一本青皮封面的賬本，邊說邊飛快地翻閱著。

　　“你說的人，是不是五十年前，和我同來訂酒的墨公子？”

　　“是，沒錯。”女掌柜干脆利落的回答。

　　聽到這里，我暗自舒了一口氣，再問她：“他來，除了提酒的事，可還說過別的什么？”

　　“讓我想想……”她搖著團扇想了半天，這才說：“墨公子和你一樣，話很少，我委實沒和他說上幾句，不過他上次來的時候，還攜著一位夫人。當初進店門時，有個伙計眼濁，以為就是白姑娘，結果認錯了，還鬧了個笑話呢?！?p>　　“噢?！蔽掖怪劢?，淡淡應了一聲，剛想接著問，她倒搶先說出了一番話。

　　“這里既是妖靈之域，我也直說了吧，墨公子那位夫人，我敢斷定她與你們不同族，卻也不是凡人——”那女掌柜此時倒饒有興致地挑起了一只眉毛，故意拖長了尾音：“是蛇妖?！?p>　　仿佛是晴空響了一道霹靂，雙耳猶自嗡嗡作響，幾乎站不住。

　　“你肯定嗎？”我強壓下內心的惶恐與震驚，又追問她。

　　“嗯哼。”她冷笑了一聲，然后保持著笑容的同睡慢慢咧開嘴，露出上下四顆尖利的毒牙。

　　“因為我也是呀。”

　　我覺得身上的血液開始結冰，一寸寸地，從背脊到指尖，完全冷透了。

　　身為九天風神之子，他竟然娶了蛇妖。

　　岑墨，我要怎么幫你，這是萬劫不復的一步啊。

　　“之后，他可還來過你這里？”我又問。

　　“喔，原來白姑娘是來尋人的?！迸乒褚浑p細長的眸子似笑非笑，“是來過幾回，不過我著店鋪是開門做生意，可不是專供姑娘答疑解惑的呀?！?p>　　我從腕上取下一枚玉鐲，放在臺子上，“夠么？”

　　她拿起那鐲子，又在在燈下仔細看一看，立刻笑逐言開道：“嘖，稀世珍寶紫陽玉啊，足夠，足夠了。仙姑如此闊氣，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據我所知，墨公子和他夫人這幾年應該就在住在夜川。他確實還來過我這鋪子幾回，不過也沒什么言語，只是買酒而已。倒是巧了，年初時候夜川燈會，我店里的伙計也看見他同夫人乘舟在綠煙河上游覽，我覺得，他們應該是住在夜川。至少是常來吧?！迸乒衤朴频膿u著羅扇，忽然，她的眼光閃動了一下：“蝴蝶谷。我想起來了，他們交談的時候，墨夫人提過一次這個地方。我知道的就是這么多了，希望對姑娘有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