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盧元讓曾經淪為姬地的階下之囚。因此，二人曾有一次如此尷尬的相逢。可當年即使自己被姬地俘虜，盧元讓仍然鎮定自若，神情之中盡是名士風采。

　　可八年后，這位幽燕主人兩鬢居然已經斑白，風塵仆仆之間，眼中居然不復曾經的星彩！

　　姬地見了盧元讓，也是一愣，饒是自己在宦海沉浮多年，見了這位當年被自己斬殺內弟、囚禁月余的盧元讓，仍然感覺到渾身不自在。想了想，還是向前一稽首，“盧公，多年不見，您瘦了！”

　　盧元讓也沒回復，也不還禮，居然不顧禮儀，急道，“王上，臣有難言之隱，可否到驛口草廬一序。”

　　姬地并不信任盧元讓，不愿意與他同處一室，授人以柄。于是，便不咸不淡地問，“盧公，如今天子大行，太后召我進京，孤日夜兼程，為大行天子奔喪，實在無暇休憩。盧公若有苦衷，不如同我共赴洛中，在黃河上看茶論道”

　　盧元讓一轉腦筋，徐徐言道，“臣聞天子暴喪，便從右北平起身，星夜兼程。初到邯鄲，就聽說王上西狩太原。未至太原，就接線報，王上要奔赴洛陽。臣沿途累死五匹馬，才能在這五津渡攔住王上啊！”

　　姬地聽了盧元讓這話，有些動容，盧元讓從右北平萬里奔赴，一定有所圖謀。所圖者何？所欲者何？姬地望著滿眼血絲、須發蓬松的盧元讓，突然產生了極強的興趣。

　　盧元讓統御盧家十五年，人情世故何其通透，抬眼看到姬地的眼神，已經能透過這一雙眼睛感受到姬地熾熱的興致。盧元讓反而不急了，向姬地拋出了一個重磅問題，“天下人都說王上拜謁高后，都稱高后為阿母。臣想問王上，您可是高后嫡出否？”

　　姬地本來身如旁觀，只想窺探他人的秘密。想不到盧元讓居然揭自己的傷疤，當面嘲弄于他。姬地久戰沙場，又是英雄氣未脫，此刻竟是滿臉漲紅、青筋暴起。姬地猛地抽出佩劍，架在盧元讓的脖子上，喝到“盧公！我當年敢在潞縣捉你，今天我就不敢把你的頭扔到黃河里嗎！”

　　劍架在盧元讓的脖子上，這位已經有些佝僂的半老人居然沒有絲毫慌亂，八年前舉手投足間的自在居然再現.盧元讓輕笑道，“王上既然不是高后嫡出，大鄭的道統又怎么會落在您身上？”

　　姬地只是一皺眉，但手里的劍卻仍架在盧元讓的脖子上。

　　盧元讓瞟了一眼寶劍的寒芒，徐聲道，“高后出身西涼邊郡之家，自有鞭撻天下的手段。可她終究有婦人之仁，最是疼愛自己的兒子，最是縱容自己的娘家。趙王您如今雖然娶了高家的女兒，可倘若您繼承大統，您便是兄終弟及，您的天命源于世宗皇帝，而非元宗皇帝或是大行皇帝。倘若高后選取一個小輩，那么這個小輩就可以過繼給元宗或是大行皇帝，如此便可兼祧高后的兩個兒子。如此，高后的兩個夭子就可以永享太廟。這是王上可以比擬的嗎？”

　　姬地一愣，手上一抖，差點沒拿住自己的劍，腦海里飛速轉起來。

　　盧元讓抬起兩指，輕輕推開姬地的劍鋒，柔聲道，“八年襤褸，王上也非當年的少年郎了，八年前您若是急了，可是喚我叫盧賊的。”

　　“我以為，天下局勢，高后定立呂侯為帝。王上過了黃河，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