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西華城下,黃巾落幕【2.4K】
六月末。
酷暑難消。
豫州。
汝南郡。
西華縣城墻之上。
漢軍與黃巾軍兩部,正陷入忘我的廝殺狀態,紅黃兩色鎧甲服飾的身影不斷彼此交錯,血肉橫飛、斷臂殘肢的凄慘哀嚎,更是比比皆是。
震耳欲聾的吶喊廝殺聲,更是間隔十里,仍清晰可聞。
漢軍主攻,隆隆的戰鼓聲慷慨激昂,將士們的喊殺聲豪邁勇烈。
而反觀,彭脫所統帥的黃巾軍,自長社城下一敗再敗,直到敗退到豫州最后一座孤城,已然是窮途末路,膽氣盡喪。
唯有求生決死的意念,還在不斷在腦海猶疑徘徊。
想尋生路而不可得,欲踏死地難舍血親。
固執愚昧的神智,已然大半都陷入渾渾噩噩,只剩下一絲未了殘存的求生之念,催促著他舍身忘我的每日廝殺,度過下一個明天。
呆滯晦暗的雙眸,微微掃視四方。
入目之間盡皆是驚慌失措、恐懼癲狂、血腥畏懼的身影。
一時間,不由得悲從中來。
“大賢良師,我等?還有明日嗎?”
……
遠處。
高崗上,那視野極佳之地。
一支身披火紅色澤的厚重精良甲胄,周身滿是環繞著肅殺之氣的漢軍精銳,正團團簇擁于一位面相周正、兩鬢已然呈現灰白的老者身后,作恭敬護衛之狀。
只見那名年老將官,大約四十五六歲年齡,兩頰微陷略顯一絲消瘦,頭盔裸露在外的皮膚紋理,更是極為粗糙遍布褶皺。
顯然是,因為這些時日里,飽經日夜行軍的風霜洗禮,再加之心思過于憂慮戰事之故。
下頜處,留有尺余長的一撮美髯,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武正氣,給人直觀的第一印象,就是一股正氣凜然、寧折不彎傲然風骨。
那,如翱翔于天際的蒼鷹一般,銳利冷漠的雙眸。
此時,正凝視著城墻上,漢軍因節節勝利,而不斷往里輕松突進的戰場形勢。
凝重的眉眼之間,皺紋微微松弛。
雙眸之間,更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此戰,大勝在即~!”
緊緊跟隨在身后的年輕文士,作為同族優秀的子侄輩,自然是深明老者脾性,黑白色的點星微微一轉,已然心下了然。
不過,他心底還是有些頗為不解。
不明白這段時間以來,朱儁伯父那越發急切了結的戰事心態,那日日通宵達旦、徹夜難眠,一遍一遍的分析過往情報局勢,以及那深深緊縮、一直難以散去的眉心凝結。
到底,憂從何來?
關系遠近不同,自然底氣十足。
微微躬身,輕輕施禮。
語態極為輕松,舉止無比隨意,嗓音中更是帶著一絲肯定,果斷出聲問道:“右中郎將,眼下戰事進展已然無比順利,相信不日即可攻入城內,徹底掃滅豫州境內,所有的黃巾逆賊。”
說道后來,神色已然帶上一絲志得意滿。
“等豫州戰事結束,伯父也可稍解心中憂煩,閑暇修養身心一二。”
語氣中的親昵,驕傲的進行宣示四方,無須絲毫遮掩。
朱儁先是微微點頭,然后又微微搖頭。
年輕文士面露詫異之色,不明白為何自家伯父,即點頭又搖頭。
點頭,是認同什么?
搖頭,又是否決什么?
低頭沉吟思索良久,仍然面露不解,不知何意。
朱儁輕聲失笑,為自己的心下焦慮,也為對子侄輩們的過高期厚。
最后,還是主動解釋道:
“此地戰事的確將終,然則這并不代表豫州,即將脫離戰火的侵擾。”
伸手粗糙有力的右掌,輕指揚州區域,此地東南方向。
難掩憂慮的說道:“那位脫身于黃巾賊,一朝得勢便擅自稱王建國的江湖草莽,已然按奈不住寂寞之心,意欲再起波瀾,重燃豫州戰火。”
言語之中,既有對楚國的輕視,也有對楚王根底的清澈明了,還有那顆對于朝堂未來的恐慌擔憂情緒。
文士嘴角掛起一絲譏笑,嘲諷般言道:“那不過是恰逢氣運一朝勃發,再加之所選擇的時機太過于湊巧。
周邊盡皆無英明果敢的將領才俊,漢庭精銳的中央軍團又被太平道張角逆賊所率的黃巾軍牽制大半,因而方才一朝做大。”
“如此,乍起乍落的賊寇,幾乎比比皆是。”
微微搖頭,輕輕言道:
“中郎將,神經有些過于敏感了。”
朱儁聞聽子侄言語之間的驕橫,果斷反駁之言,神色卻并無任何惱怒之色。
嗓音微高,不動聲色的連續發問道:
“比比皆是的賊寇,可以連敗揚州諸多郡縣刺史官吏將校嗎?”
“氣蘊勃發的逆賊,能夠一朝占據一整個揚州之地嗎?”
“乍起乍落的賊王,卻已然大敗我一支洛陽精銳將兵~!”
“如此種種?”
朱儁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懊惱悔恨的說道:“還不值得,你警醒起來嗎?”
“還是你,已經自大昏聵到,視而不見的地步?”
情緒激憤的言道:“那,揚州一眾將官、洛陽一眾將校,可都是你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其實,激動的朱儁,還有后半句并沒有說出來。
或者,并不是對子侄輩的告誡。
而是,對那高坐于漢庭之上,俯首垂視民間百態。
漢天子的痛心疾首、良言勸誡。
而這些,都被那士族之間往來的一封隱秘信報,直接牢牢封死在他內心深處。
“裸泳館,已然再開;漢天子,懈怠朝政!”
寥寥八字,直接將朱儁內心深處的恐慌情緒,驟然提高到心理防線。
再加之,民間百姓對于漢庭怒火的不斷郁結,黃巾賊難以急速徹底平滅的事態,零星反賊勢力的不斷膨脹,邊地越發不穩的頻頻示警,涼州羌族之地已然波譎云詭、即將再起波瀾的局勢,……
一樁樁,一件件,已然讓他心思難安,徹夜難眠。
內心深處,那一抹恐慌之際的情緒,已然逐漸瀕臨瘋狂狀態。
“漢庭,真得能挺過這次霍亂嗎?憑什么?”
“三名年過半百,瀕臨入土的老將軍?”
“啊?哈哈?”
……
朱儁在心中冷笑不斷、瘋狂嘲諷。
年輕文士被詰問的冷汗之流,低頭躲避。
就在周圍一切,陷入恐慌的靜寂之地。
那,目光所及的城墻上。
伴隨著一聲激昂熱切的漢軍歡呼聲。
一道兔起鶻落、勇武雄壯的將鎧身影,已然躍上墻頭。
只見,漢軍一起發出大聲怒吼:
“佐軍司馬~,是佐軍司馬~”
本來,已然即將力竭的身軀,又再次凝聚三分力氣。
氣勢洶洶,對著窮兇極惡的黃巾賊,就是一刀勢大力沉的劈砍。
“殺賊~!”
本就大占優勢,焦灼的城頭戰場。
剎那間,就局勢清晰。
漢軍,在佐軍司馬的帶領下,大踏步開始向前突進,勢不可擋。
黃巾賊,即使是窮途末路,歇斯底里的決死沖鋒,也再難挽回黃巾軍越發明顯的頹勢。
深深擰眉的朱儁,不由得感覺籠罩著雙眸的迷霧消散一空,低沉失落的情緒霎時高漲,神采奕奕的瞳孔帶著一抹精光。
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這一代,既然無力回天,那就只能指望下一代了。”
隱藏在袖口之下的雙拳,不斷輕顫著蓄力緊握,心底冷然默念。
“不要怪我,一切都是為了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