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溪暮走進初見的時候,正好碰上午市前的員工開餐。
看著大家三三兩兩地從后廚端著飯盒走出來在大廳里坐下,他也趕忙去領了一份,然后在角落的一個卡座里找到了王蓓母女和呂坤。
「誒,你今天怎么也來了?」王蓓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望著他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記得昨天跟你說了,最后這兩天不需要晚市的鋼琴演奏,你可以不用來的……是我記錯了嗎?」
「啊?」陳溪暮剛坐下舀起一勺蘑菇湯送進嘴里,就被問住了。
他這才想起來,王蓓昨天晚上確實跟他說過這件事,而且不僅說了最后這兩天不用來,還給自己結了三天的演出錢,足足一千五百塊。
只是今天早上他一直惦記著給吳文濱收尸,結果搞定之后又習慣性地來到了初見。
「反正他在家也沒事干,來這里幫忙唄……」王靜嘉喝了口水,在少年開口前接過這個問題,瞟了他一眼道:「是吧?」
陳溪暮連忙點點頭,「嗯,對。」
「哈……」呂坤坐在一旁笑出了聲,很明顯,他的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王蓓先是瞪了一眼呂坤,見后者收起笑容,才輕柔地摸了摸耳根微微泛紅的女兒的頭發,笑著沖陳溪暮道:「來來來……你想來隨時都可以來,我們這里永遠歡迎你。」
接著,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頓了頓問道:「對了,阿姨想問問你,下周四晚上有安排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
陳溪暮搖了搖頭,「我答應了爺爺,得回家里吃。」
「這我知道。」呂坤一臉正色地接過話頭,「陳老年紀大了,應該是希望過年一家人能聚得齊一點。」
「哦……那確實回去吃合適一些。」王蓓恍然。
「不過,家里的晚飯因為爺爺要早睡,所以都是五點開始,應該很快就結束了。」陳溪暮想了想,補充了一句。
王靜嘉聞言伸手抓住了王蓓的手臂,眼里亮晶晶的,「媽,要不那天我們晚點吃飯吧,吃太早了我晚上會餓的。」
呂坤看見這一幕,露出無奈又好笑的表情。
對面的王蓓任由女兒甩著自己的手,輕輕往她身上靠了靠,「好好好……你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吃,行了吧?」
「嘻嘻,媽……你最好了!」少女貼在母親身上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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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1年 2月 13日,周四,賽里斯傳統歷法中一年的最后一天。
跨過這一天,就是這個國家傳統意義上的新年。
這天晚上,絕大部分賽里斯人的家庭都會準備一頓豐富的晚餐,也叫年夜飯,其寓意是過年前與家人團聚,共同跨過年關。
對陳溪暮來說,這是重生后即將度過的第一個新年,雖然他對此并沒有什么期待。
「喂?」剛穿好鞋踏出家門,門還沒關上,他就接到了陳雅涵打來的電話,「干嘛?」
「你出門了沒有?」對面的聲音嚴肅得像查崗一樣。
陳溪暮將手機從耳邊拿到眼前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二十,「離我們約好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你有必要這樣監督我嗎?」
「我不是怕你反悔嗎?」陳雅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語氣都變得輕快起來,但隨即她又認真地叮囑道:「你搞快點!還有,別惦記你那公交車了,直接打車來,姐給你報銷。」
說完,她直接就掛斷了電話。
二十分鐘后,陳溪暮在陳家所在的豪華住宅區的大門外下了車,本來以為會被保安攔下來問兩句,但根本沒有,反而有位看著像是管事的、剃著圓寸的中年男人,非常主動地替他開了門。
不知道是他對自己有印象,還是有人專門打了招呼。
雖然離開了有一些時日,但陳家還是一幅老樣子。陳溪暮像個路人一樣閑逛似地走進別墅的院子,路上碰到了幾個穿著圍裙的傭人,紛紛對他點頭示意,態度說不上熱情,但都比較尊敬。
一路逛進來,沒見到任何一個陳家的人,他當然也不會主動去找他們,于是直接上了二樓,來到自己的房間,或者說自己曾經的房間。
從書桌下拉出椅子,陳溪暮坐上去轉著一圈,發現屋里的陳設相比幾個月前他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事實上,除了書桌、椅子、床、衣柜和半拉開的窗簾,這個房間里也沒有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東西了。
不像陳明喆,不僅房間的面積更大,而且上初中那年楊笑晴就買了一臺四十多萬的進口鋼琴放進去,后來還有電視、最新的游戲主機和給他一個人單獨用的冰箱。
相比起來,陳溪暮的房間更像是陳家別墅里專門用作短期出租的屋子,而非這個家族里年輕一代直系血脈住的地方。
輕輕的腳步聲逐漸靠近,陳溪暮將目光投向開著的房門,果然和走進來的陳雅涵對上,「你怎么到了也不打個招呼?」
她穿著一身灰色的女式西裝套裙,語氣有些埋怨,「我是看李隊長給我發了消息,我才知道的。」
「沒必要這么大張旗鼓,」陳溪暮聳了聳肩,「我也不算什么客人。」
「說是這么說……」她倚在門上,拉長了尾音,「但想請『您』回來可不容易啊。」
那副刻意做作的姿態,把陳溪暮都看笑了。
感覺自己這位弟弟并沒有對回陳家這件事表現出任何勉強和不高興,陳雅涵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你的房間基本沒有動過,每周都有人收拾和打掃。床品是入冬后新換的,你可以試試喜不喜歡。」
說完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我現在得去廚房看一下那幾個大菜準備得怎么樣了……晚飯見。」
看著這位堂姐風一般地消失在門外,陳溪暮表情微妙。
顯然,剛剛陳雅涵是在暗示和挽留他今晚留在陳家……這是誰的主意?
應該不是她自己的,雖然她比同齡人確實成熟不少,但遠沒有到長袖善舞的程度,那些話多半是別人教給她的,大概率來自爺爺陳德昌。
至于為什么不是陳錦寒,原因也很簡單,如果他希望陳溪暮回家來住,應該會開門見山地直接說,或者干脆地提出要求。
陳錦寒作為上市公司的掌舵人,平時跟權力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溝通,從來都是打直球——提出自己的要求,列出能給的回報,然后雙方在允許的空間里拉扯,最后談得攏這件事就成,談不攏他就找替代方案。
而陳德昌作為上一代的創業者和企業家,年輕的時候遇到過太多地位不平等的談判了,因此他的身段更靈活,也更習慣用迂回的方法做事。
換句話說,陳德昌更有情商。這次授意陳雅涵,估計就是想借過年這個團圓氣氛比較濃厚的時間點,試探一下陳溪暮對于回家來住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