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柔光輕撫著散發著金屬氣味的車內。
那柔光來自中控臺,中控臺伴著這份光暈迸出微微的輕顫。
博鋒放了一首他最喜歡的歌。
“Dear God——”
緩緩落下的鋼琴聲與人聲一同進行的是離合桿的滑動。
懸浮艇底下漫著藍光,一個藍光圈映在早已龜裂的泊油路上。
陣陣轟鳴下,懸浮艇啟動了。
“坐穩啦,你們兩個。”說罷他哼起了調子。
“擁擠的人群讓我有些惡心……”
“大家都有血有肉卻又參差不齊……”
“……”
“……這首是向體制宣戰的導火管……”
“為了小時我爸給我做那款的泡沫板……”
“泳池管理,讓我們滾出去……”
“說這東西會把水污染……”
“他不知道——”
“我爸用撿來的泡沫刻了一晚”
“……”
“我是黎明來臨前的最后一個戰將……”
“夕陽來幕之時我我將追隨上帝飛向天堂……”
“我向上不停飛……”
“直到照亮千山萬水……”
“我向上不停飛……”
“直到可以觸碰天堂……”
“……”
很快在節律的跳動下,博鋒很快便到達了目的地:勞克斯小鎮的中心的最外環區。
宏屏就安裝在這里,這是勞克斯小鎮的通信中樞所在。
關于宏屏,想要聯絡誰只需要在宏屏上輸入自己與通信方的薪火卡號,然后發送信息,對方的薪火卡便會收到信息提醒。
不直接使薪火卡與薪火卡之間聯通,而使用這樣半星型拓撲結構的網絡方式,因此想要通信就必須使用宏屏。
說到底,薪火卡只能接受信息,不能發送。
當然曾也有人試著修改薪火卡,以方便聯絡,單單只是修改成了點到點的通信方式便被處以《叛國罪》。
所以勞克斯小鎮中心外環總是擠滿了人,今天也不例外。
幸運的是,博鋒到了的時候剛好騰出一個位置,那是一個古銅色的小倉,除開銅質外壁,僅剩一塊暗暗發暈的屏幕。
三三兩兩的彈窗信息跳到了博鋒的眼前。
“請選擇業務,有……”
“您選擇了薪火通信業務,請您……”
博鋒快速的操作,他一秒鐘都不想浪費在這些繁冗的彈窗上,以至于電子播報都沒能讀完。
最終博鋒輸入完了最后一句話。
在發送按出的那一刻,幽幽的屏光緩緩消失。
“請支付6.5薪火,本次業務耗時兩分二十四秒……”
“滴,感謝您的使用,希望再次光臨……”
博鋒風風火火的走出了銅倉,銅倉外擠滿了人,嘈雜聲隨著銅倉的打開涌入博鋒耳中,但他并沒有過多在意,他大步的擠進了人群。
“不好意思啊讓一下……”
“讓我過去一下,謝謝昂……”
“……”
“麻煩你了……讓一讓哈……”
在他一次次重復的嘮叨下,終于是擠了出去,大步邁出的腳從來沒有停下,
直到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廣播聲響,腳本才稍微放緩。
“……滋……各位居民……”
他轉頭遠遠看向了宏屏中間的站臺上。
上面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帶著一墨鏡。
“……對于巨擎工廠由于7509引起的沖突事件,我們安全部已經著手介入……”
“還希望各位居民不要聽信謠言,要共同粉碎7509謠言,不傳謠,不造謠,現7509事件已被依法歸案處理,相信……”
男人推了一下眼鏡,掃過臺下躁動的人群,又看向前方。
“在正義的鐵拳下,一切秩序都會重歸于好……”
“……”議論聲此起彼伏的混作一團,顯得十分嘈雜。
“由于我們需要調查7509的薪火記錄,今天開始,往后一個月內,宏屏都處于停止服務狀態……”
“感謝各位居民的理解……”
博鋒臉上盡是煞白,他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站臺上的男人。
男人捏了一下西裝領帶上的按鈕,關閉了廣播。
“辦妥了,走。”男人轉身對臺下的十幾名警員說。
“是。”
警員們隔開了擁擠的人群,他徑直走下站臺,獨留臺上喇叭上的絲帶飄飄。
“鄭先生,你真的沒有什么要說的了嗎?”、
“……”
“為什么要關閉宏屏……”
“……”
“對啊……查的話也不用關閉吧……”
“對……”
“為什么……”
“裕燊先生已經講得很清楚了!”警員打斷了如潮水般緩緩襲來的聲浪,大吼著。
“請給我們一個解釋!”
“……”
“別用你那大官話敷衍,大家只是想要一個解釋!”
“……”
“對!一個解釋!”
人群不斷翻涌著,聲浪不因方才吼聲而遠遁。
男人仍然不緊不慢的走在警衛員們隔開的大道上。
終于他緩緩地再次按下了領口的黑點。
“各位,我們已經講的很清楚了……”廣播再次傳來,如此突兀,壓下了人群的聲浪。
“7509的案件正在審查中……請相信……”
沒等男人說完,一顆雞蛋朝這邊襲來。
“放你媽的狗屁!”
伴隨著一聲怒吼,雞蛋在男人的腳下碎裂開來,透明的蛋液飛濺上了男人的深藍色西服褲上,锃亮的皮鞋也因這突發狀況被抹了個措不及防。
“你的意思是你對7509案情有異議?還是你很了解7509?”男人拉下墨鏡,眼神越過身旁一眾,直射那個中年男人身上。
兩眸對視,中年男人頓了一下。
人群死一般的寂靜。
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中年男人被警員們按倒在地。
他也像著人群的語氣,皮笑肉不笑地對著地上的中年人說道:“麻煩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不是有意的……”
他眼里不滿血絲,瞳孔在黑壓壓的槍口下縮小著。
“你有什么異議嗎?”
“我可以認為你在反駁我對7509的宣判結果?”
“沒有……我……不是……”中年人渾身發顫。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和7509私通叛國?”
“叛國罪……”人群中又開始傳出私語。
“……”
“怎么證明?你的清白。”男人俯視著中年人。
“我……我……我可以!”中年人大喊著。
“可以什么?”
“證明我不認識7509……”
“誰來給你證明?你有什么物證?我們要講法律的,沒有人證物證,我可以認為你是疑犯……或者從犯?”
“我……我的薪火卡通信記錄!還有!還有……我的老婆……”
“拿去查一下……哦?你老婆在場嗎?”
“在,在,在的……”
“快,快,阿顏,來給裕燊長官說一下……”
人群中并無回應。
“阿顏!阿顏!……”中年人歇斯底里的喊叫著
“夠了!不要再狡辯了!”
冰冷冷的觸感從中年人額頭傳來。
“再給你一次機會……感謝我們的司法系統吧……”
中年男人發了瘋似的轉動著眼珠,尋找著那根救命稻草,終于他的黑眸停在了一個裹著頭巾的婦女上。
“阿顏!阿顏!”男人朝女人喊著
女人呆愣在原地,一股寒意自上而下扎透全身。
“我……我不認識他!”女人微微顫動。
穿著西服的男人走向了女人,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這位年輕的太太……讓你受驚了……你是否認識這個人呢……”
女人的視線來回移動,她一會看向地上的中年男人一會看向面前的男人。
“我不認識他!”她順勢挽住了深藍的西服袖。
“阿顏!是我啊!……我啊!你看看我啊!我是清白的啊!我只是一時腦熱!阿顏!”
“救救我……阿顏……”中年人已經顧不得形象,淚水鼻涕爬滿了臉上。
男人一腳踹向了中年人的背部。
“讓我看看……私通罪犯……襲警……擾亂社會治安……最后……”
男人停了一下,整了一下領口,看了眼旁邊裝作可憐兮兮的婦女。
“偽造材料意圖隱瞞真相,陷害無辜人員群眾……”
“帶回去……”男人轉過頭。
“還有……太太……我需要你和我回去做個筆錄,口供,好給犯人量刑……”
女人怯怯地應了一聲,隨后男人便帶著十幾人離開了廣場。
望著遠去的一伙人,嘈雜聲又再襲來。
“那個工號7509是個什么事?”博鋒小心地詢問著旁人。
“你不知道嗎?最近那個事鬧挺大……”首先回答的是一個短頭發的工人
“對,好像聽別人說那個巨擎的分工廠拖欠了員工幾個月的工資……”
“然后7509就帶著一個分工廠的人罷工了……”
“后面停了機器,一天損失了很多……”
“然后呢?”
“然后上面的人就下來了……”
“之后呢?”
“之后我就不知道了……”男人攤了攤手
“好像沒有這么簡單吧……”又有人說道
“我聽說是有人強制脅迫他們開工,然后7509不干了,就打人了……”
“你講的什么玩意……”
“……”
博鋒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也就不理會了,借著著吵鬧便上了車。
他癱坐在車椅上,他看向后視鏡里打鬧的兩個孩子。
他收拾了一下臉,輕嘆了一口氣,將幽綠的車卡掃上感應處。
車艇緩緩升起,拉起一股氣流。
飄起的,
是灰塵。
靜佇的,
是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