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我滿臉春色地看著手里的一張紙。
——“C大錄取通知書”
此時此刻，也只能用滿臉春色來形容我的感受。真是開心到不知該做什么……對了，我應(yīng)該去夸耀，再以此為借口索要一大堆東西。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夸耀。
忍不住想罵GAI，這時候家里卻一個人都沒有。
然而下一秒又映入我眼簾的錄取通知書取代我的不悅，想法只在一瞬間，我快速穿鞋出門，我要去狂歡，我要使勁花錢，我要到哪都表現(xiàn)出我被名校錄取的快感！
剛出門，看到平時很調(diào)皮沒少被我揍但長得又很可愛的弟弟，我心情大好，撲過去擁抱他，笑得像個鐵憨憨。弟弟顯然有些害怕，一雙眼驚恐地盯著我看，聲音略微顫抖：“姐，我錯了，我不應(yīng)該在你的包里放假蟑螂。”我又笑，輕拍他的頭：“姐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明天再看揍不揍你。”然后有些咬牙切齒地走了。
咬牙切齒了一路，覺得有些不合適，我應(yīng)該注重我考到了名校這件事。于是我又開始?xì)g樂起來，弟弟嘛，暫時放一邊，什么時候打都不晚。
下一秒，我看見了那抹走在路旁的清瘦身影。
甘夏，目前就讀于C大，念大二。
他的臉在這美麗的大千世界顯得十分冷漠，但是他長得很好看。
經(jīng)常會有女生向他遞幾封情書，他總是先停頓3秒，仿佛在醞釀些什么，最后說：“你擋到我的路了，讓一讓。”這樣的場面我見了八百回，實在無趣又惹人猜忌。于是在某個午后，我有些羞澀又有些迫切地詢問了他的性取向，而他好笑地看著我臉上豐富多彩的表情：“腦子里已經(jīng)上演了一部美好的基情??？”
至于他為什么跟我比較熟，也是因為他的父母跟我父母是至交。他們同所大學(xué)同一個系同時處于熱戀期又同一時間結(jié)婚。實在太牛了，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一開始我并不知道甘夏這個人，可能是因為好玩，不怎么聽話，擅長打架，并有一種“別人的世界與我無關(guān)”的境界感。
而那個時候我媽時常看著我扶額：“你看看你，學(xué)習(xí)不怎么樣，平時干個家務(wù)活笨手笨腳，偶爾在廚房打下手切個菜也能見血，你再看看人家甘夏……”作為聽媽媽的嘮叨只左耳進(jìn)右耳出的乖女兒，我永遠(yuǎn)只聽得見她的最后一句話，于是“你看看人家甘夏”便一直在耳邊盤旋。好嘛，那我就去看看。
于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兩家孩子會面開始了。其實也不是會面，老子比較拽，老子去堵了這個別人家的孩子。讓他成天活在我媽的嘴里用來跟我作比較，老子非把他揍得七竅生煙……但是其實他好像沒什么錯？沒錯就沒錯，難道我敢對我兇神惡煞的媽媽做什么嗎？
聽我媽說我跟他是同一所高中，于是那天放學(xué)后，我站在校門口，手里拿著一張甘夏的照片——這是有一年他生日，他的媽媽送給我媽的單人照。照片上十一二歲的男生頂著個板寸頭，好看又稍顯稚嫩的臉上沒什么表情。
我站在那里干巴巴的等了十分鐘，正尋思要不要跟門口小賣部的老板買根香腸邊吃邊等，十八歲的甘夏便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頭發(fā)是蓬松柔軟的，臉好看得不像話——黑眉不粗不細(xì)卻剛剛好，眼眸清澈，鼻挺唇薄，好像還有梨渦。很高，清瘦。他不緩不急地邁著步子，同身旁的朋友說話，嘴邊微微沾染笑意。多年以后回想，總覺得那是我的青春里，最好看的場景。
但是他再好看都沒有用。我還是想揍這個媽媽口中的好孩子。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盡量控制嗓門：“那位叫甘夏的男同學(xué)！”
他的腳步一頓，轉(zhuǎn)過頭看著我，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有事？”的字樣。
我想了一下，覺得不能一開口就說“我想揍你”，委實讓人惶恐。于是我換了個口吻：“常聽我媽提起你。今天一見，果然氣宇非凡?！碧炷模K以南，你太虛偽了。
他思考了兩秒，問：“連阿姨的女兒蘇以南？”我點(diǎn)頭?？磥砟X子好使，如果要揍，不能打到頭，萬一傻了就太可惜了。我蘇以南，打人只打臉。
正想著打人，余光開始打量他的個頭繼而突然開始清醒——一米八幾，身板雖清瘦但也有肉，說不定掀開上衣還能看見八塊腹肌……老天爺，我有什么勝算？就算有些勝算，最后也免不了鼻青臉腫地回家，到時候我那可愛的媽咪會做出如何可愛的舉動？對于要來跟他打架這件事我原本還挺興奮的，現(xiàn)在想想，我簡直閑得腎疼。
好在腦子還能轉(zhuǎn)，也沒當(dāng)他的面說出我要揍你這樣在此時顯得很好笑的字眼，于是我臉上逐漸浮出禮貌的微笑：“是這樣，我學(xué)習(xí)不太好，又常聽我媽夸你，所以來向你取取經(jīng)?！?p> 本來想意思意思聽他嘮嗑幾句我再客套客套應(yīng)和兩句我就能開開心心地拍拍屁股走人，沒想到這哥：“我這人做事比較認(rèn)真，既然你這么誠懇來請教，那就周日高三八班見，我會根據(jù)你的學(xué)習(xí)情況進(jìn)行長期輔導(dǎo)。輔導(dǎo)場合先不定。”
我驚了，剛想推辭他又露出和善的笑：“不客氣。”然后擺擺手走了。
我……我客氣你妹妹……
生平第一次遇到個把我噎得不知所措的能人，我深吸幾口氣，告訴自己不必慌張，所謂見招拆招，既然他要幫我輔導(dǎo)，我就讓他看看我那讓人頭痛欲裂的能耐。
于是在周日的清晨，我準(zhǔn)時赴約。
我承認(rèn)我是有怒氣的，天曉得他約的地方在八樓。等我氣喘吁吁地扶著扶手準(zhǔn)備歇會的時候，這哥出現(xiàn)了，并且非常優(yōu)雅，與我的狼狽形成了強(qiáng)烈的反差。我的拳頭握得有些緊，眼看著心里的怒火就要噴發(fā)，我忙給自己潑了桶冰水：“生什么氣？打得過嗎你？”
臉上于是又慢慢浮現(xiàn)出禮貌的微笑：“甘學(xué)長平時爬八樓，很累吧?！彼裊訟旅堿^，好看的眼睛望著我，嘴邊有隱忍的笑意：“其實還好，高三生有特殊待遇，可以坐電梯上來。”說完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學(xué)生識別卡。
我決定了，今天回家要好好揍弟弟一頓，我實在太生氣了。
他笑著過來提我的書包：“走吧，去教室?！笨此€算善良，我便克制住自己，慢吞吞跟在他身后，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這個媽媽口中的好孩子。
因為是周日，他并沒穿校服，只單單一件白襯衫，下半身是工裝褲。襯衫稍微有些皺，但又剛剛好。身材比例也很絕，腿長得不行。要不是老子耐力好，早被他勾了魂。嘁，不就是長得帥，智商高？不就是一米八幾腿很長？不就……算了，我自己都覺得很牛逼。
教室里還有零零散散一些人，見他帶我進(jìn)來，眼神都有些好奇。而我剛好對上了幾個女生的視線，發(fā)覺她們的目光帶著些艷羨和嫉妒。我的戲癮即刻被勾上來，和她們對視了幾秒，眼神里都是：“我就是他的女朋友，多多關(guān)照。”在看到她們有些震驚和不甘心的目光后，我滿足得不行。
有男生過來調(diào)侃：“行啊甘夏，這位好看的小學(xué)妹是哪位啊，之前怎么沒見過？”我十分受用于“好看的小學(xué)妹”，報以禮貌而和善的微笑。甘夏領(lǐng)著我到他的座位，幫我把書包放好，又示意我坐在他的位子上：“別鬧，今兒我得教這位可愛的小學(xué)妹功課。”我又受用了，報以同樣禮貌而和善的微笑。他笑著看我：“水杯。”
水杯?還得帶水杯?我迷茫地望著他，變相地說明我并沒有帶這個東西。
他也沒說什么，把桌上的水杯遞給我，神色坦然：“用我的。”
我的表情從迷茫變成了吃驚和困惑，又帶了些“你沒事吧”的意味。
“想什么呢小學(xué)妹？我也剛到，這水杯我還沒碰過。學(xué)習(xí)三個多小時，口不會渴？”他又笑，笑得我有些把持不住。我咽了下口水，接過水杯問：“那你拿什么喝水？”
“謝了?！彼D(zhuǎn)過身拿了一位男同學(xué)桌上的礦泉水，又回頭看我，“這不就有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那位同學(xué)，對方毫不介懷地朝我笑：“沒事，甘夏是知道我待會就走了。”
“好了?！備氏氖種鈸沃雷?，單手托著臉看我，“書都拿出來，把不懂的知識點(diǎn)都告訴我?！?p> 鑒于再也不想接受輔導(dǎo)的心理，我把懂的和不懂的都?xì)w為“不懂”，幾乎把所有書的所有知識點(diǎn)都說了一遍，成功把自己表現(xiàn)得似乎有些弱智。我用一種“怎么辦啊知識怎么都不進(jìn)腦子啊學(xué)不會啊”的神情望著他，希望他能就此放棄我。但這哥不為所動，語氣平緩地說：“那學(xué)長就從頭開始教你?！?p> 他真的從頭開始給我講解，居然還給我普及一元二次方程的知識。我非常難受，裝弱智真的不是我的強(qiáng)項。而面對我的攻勢，他居然沒有一絲不耐，可以說唐僧都沒有他這樣的耐性，一道題可以講八百回，知識點(diǎn)可以重復(fù)一萬次，文言文，閱讀理解，化學(xué)生物物理的實驗也可以給我一絲一縷地講清楚。我太服了，我覺得他如果開心靈雞湯講座，我一定去捧場。
到十二點(diǎn)，他合上課本讓我收拾東西：“走吧，送你回家。”
我求之不得，馬不停蹄地把東西收拾好裝進(jìn)書包再邁開步子，臨走時還沒忘用眼神同那些望著我的女同學(xué)們交流，大意是：“我男朋友要送我回家了，你們慢慢學(xué)?！笨吹剿齻冄劾锏惱痼@和不甘心加深之后，我?guī)еθ莩曬﹄x場。
“你努力表現(xiàn)出聽不懂的樣子挺可愛的。”甘夏把我?guī)нM(jìn)電梯后開口，“但我別的優(yōu)點(diǎn)不敢說，耐心很大。下次再裝聽不懂，我就不放你走了。”
我挑眉看他：“想干嘛？”
電梯還在降，他俯身靠近我，身上有薄荷香，吐出的氣息讓我感覺耳根有些癢：“反正兩家家長都很熟，我也可以把你帶回家過個夜？”
“你……”我剛想說點(diǎn)什么，他又開口：“學(xué)妹，是你來向我取經(jīng)，我這么認(rèn)真，你卻想敷衍我？”語氣慵懶，帶著調(diào)皮。
能人啊，能人。第二次把我噎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思考了三秒，我語重心長地勸他：“學(xué)長，作為高三生，長期分心輔導(dǎo)一個學(xué)渣界的佼佼者，會拉低你的學(xué)習(xí)成績，到時候我怎么對得起阿姨？”
“你想錯了。高三生原本就是復(fù)習(xí)高一高二的知識點(diǎn)進(jìn)行鞏固，剛剛同你講了那么多知識點(diǎn)，我自己也復(fù)習(xí)了不少。長此以往，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會不斷提高，到最后，我媽不但會感謝你，還會天天去你家串門，看見你就覺得幸福。”他有條有理地說完，電梯門剛好打開，于是又禮貌地輕搭著我的肩引我往外走。
我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終于泄了氣，咬牙切齒地笑：“那就謝謝學(xué)長了?！?p> 他跟上次一樣擺擺手：“不客氣。”我依然在心中開口：“我客氣你妹妹……”
那時我高一，他高三，只要他有空余的時間都會幫我輔導(dǎo)。而我在那次跟他的電梯談話之后沒再表演弱智，開始認(rèn)真接受補(bǔ)習(xí)。并不是我想開了決定奮發(fā)圖強(qiáng)考清華北大，主要是我想看看他有什么能耐，能把我拉高到什么水準(zhǔn)。我原本沒什么追求，直到有一次高一期末考，我考了個很不錯的成績，心情愉悅地在那個夜晚算準(zhǔn)他夜自習(xí)結(jié)束的時間站在他家樓下等他回家。過了五分鐘，他果然出現(xiàn)，見我喜滋滋地望著他，笑著問我：“看樣子考得很好？”
我用很牛的語氣說：“一般一般，班級前三。”
他的笑意更深，嘴邊的梨渦分明。實在太好看了，我又有些把持不住，剛想咽口水，他又伸出修長而又指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語調(diào)低沉：“你很乖?！?p> 還好夜色很深，他看不見我臉上紅意。而我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很頻繁，生怕被他聽到，立馬拉開了一米的距離，實在很沒出息。我料想過自己會喜歡上眼前的這個人，卻沒料到我是在這樣近的距離，面對面的，突然懂得了喜歡是什么物什。
那個晚上我匆忙逃離，往后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地繼續(xù)跟他相處，卻在某個早晨，在學(xué)校的操場，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不知這位學(xué)長想考哪所大學(xué)？”
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此刻我看著那抹身影朝著我越走越近，心里的充實感也越強(qiáng)烈。這輩子因為一個人而突然有了追求，我覺得很滿足。
“看樣子考得很好？”跟那個心跳異常的夜晚一樣的口吻，他笑著看我。
我又用很牛的語氣說：“一般一般，全級前三?！?p> 巷子里四下無人，他突然靠近，手臂撐著我身后的墻，一雙眼明媚又深沉，笑容顯得人畜無害：“不知姑娘報考在下的大學(xué)，有何深意？”
我真的把持不住了，等咽完口水，我鼓起勇氣湊過去，迅速地親了一下他的臉，而后臉上熱意彌漫，我不禁撤開了些距離：“沒什么，就是想著日后調(diào)戲閣下比較方便。”
他愣住了。我有些慌，這哥是不是被我嚇到了？我太猛了？但是我只是親了一下臉啊？親個臉就能嚇成這樣？
我想安慰他，于是組織措辭：“是這樣，剛剛太激動了，一不小心就親過去了，你別放在心……”
還沒說完，他突然傾身而來，吻住了我。這下?lián)Q我愣住，全身動彈不得，唯一能感知的只有他的嘴唇和自己如雷的心跳。他微微離開，卻仍是很近，語氣都是誘惑的調(diào)子：“乖，張張嘴。”
我仍是動彈不得，只能聽話地張張嘴。
下一秒，薄荷香充斥著口腔，我全身發(fā)麻，只能笨拙地回應(yīng)。他卻很有耐心，用手托著我的腰，專心致志地繼續(xù)這場充滿心跳的吻。
像是鐵樹開花那樣久，他終于放開我，眼眸溫柔，緩緩地說：“在下想法同姑娘一樣，以后免不了要多多調(diào)戲姑娘，在同一個地方，方便。”說完用指尖輕揉我的嘴唇，又把手放下，下巴埋在我的頸窩，語氣有些無奈，“在下剛剛一試，差點(diǎn)剎不住腳，往后又該怎么辦？”
我緩過神來，有些好笑：“閣下可要沉住氣，往后還有四年?！?p> 他慢慢抬頭看著我，口氣酸酸：“之前看到那些圍在你身邊的鶯鶯燕燕我就頭疼，暗地里收拾了很多個。以后還有四年，我怎么忙得過來？”
我想著這兩年來的往事，學(xué)著他，口氣更酸：“說到這個，彼此彼此?！?p> 他有些詫異，而后露出得逞的笑：“你不是以為我喜歡男的嗎？”
我點(diǎn)頭，波瀾不驚地回答：“如果你真的喜歡男的，我只好照樣收拾，來一個打一個，最后把你鎖在我的小房間里，日日夜夜只能看我?！?p> 他把我擁入懷，笑著說：“求之不得?！?p> 我也笑，像個得了糖果的小孩。余光瞥見角落里有朵小花，開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