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家妓生涯
原本她以為,自己的身價吵到一定程度,老鴇就會開始拍賣,讓她接客了。她也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將來在客人中好好挑選,從中找個人傻錢多的,哄他為自己贖身,然后嫁給對方做妾。
但是這次命運依然沒有往她想的方向走。新任知府大人的公子相中了她,跟老鴇壓價買了她。她以為是自己好運,剛登臺就被知府的公子相中,以后就要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了。
不過到了知府大人府上她才知道,并不是知府公子相中了她,而是京城有個欽差大人要來了,知府大人最近搜羅了很多才色俱佳的姑娘,都是打算孝敬欽差大人的。
得知這個消息,她興奮的一連好幾夜都沒睡好,她想,如果得了欽差大人的眼,那可是大造化。但事實上,她還是想多了。跟著欽差大人回到京城,她才發(fā)現(xiàn)欽差大人的府上有一大堆跟她一樣的女孩子,都是欽差大人養(yǎng)的家妓,多數(shù)見欽差大人都是在宴會上,遠遠看上那么一眼。
當(dāng)然也有運氣好的,被酒宴上的貴人們相中了抬做妾的,但那是少數(shù)。多數(shù)不過是等到年老色衰了,被隨便配個部曲、家奴。
但是她覺得這是她的機會,新的主家是兵部侍郎,正經(jīng)的朝廷二品大員,家中經(jīng)常有達官顯貴出入,只要她抓到一個機會,攀上一個貴人,那么她的命運就徹底改變了。
當(dāng)然了,也有可能她抓住的不是機會,而是催命符。別問她是怎么知道的,因為來到侍郎府上不過幾個月,她已經(jīng)見過好幾個因為想攀高枝,反而惹來貴人厭煩,直接被打死扔到亂葬崗去的女孩了。
不過總得來說,做家妓的日子還是不錯的,不用侍奉宴席的時候有很多空閑。她抓住這些空閑拼命的讀書,學(xué)東西。自從開始讀書她的命運就改變了,所以她一直相信先生的話,書中有車馬,有黃金。
她一定要找到。
命運的另一次轉(zhuǎn)折是她學(xué)了射箭。一次侍郎大人的公子跟幾個狐朋狗友在演武場比試射箭。招來她們這些家妓陪伴。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想了一個十分缺德的主意,要她們這些家妓頭頂著桃子給他們射。
家妓們都嚇的花容失色,若是射偏了可是要死人的。而這些公子哥,有幾個是射術(shù)精湛的。這不就是要她們玩命嗎?
家妓們都嚇的跪地求饒,只有她沒有,因為她走神了,她在想,這會不會是一次機會?
富貴險中求。
侍郎公子見別人都嚇得要命,只有她不怕,覺得頗有意思,“既然你不怕,就去頂桃子吧。”
“有彩頭嗎?”她問。
“如果有命回來,肯定會有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戲謔了一句,其他公子哥都跟著笑起來。
現(xiàn)在回去跪著求饒也來不及了,于是她強裝淡定的拿起一個桃子,走到靶子前站好,將桃子頂了上去。
“噌”一箭射飛了,離得她一步開外射過去,引得一陣嘲笑。
“噌”一箭擦著她的手臂過去了,火辣辣的疼,有血從她手臂上流淌下來。
“噌”一箭擦著頭皮過去,勉強算射掉了桃子,引得一陣歡呼。射箭的是她的主家,侍郎的二公子段文宣。
“神氣什么,讓我來!”這人明顯跟她的主家不對盤。
對方頤指氣使的說:“你,再頂個桃子。”
她忍著手臂上的疼痛,又頂了一個,但是這次卻沒有那么幸運,那人的箭,“噌”的沒入她的胸口。
周圍的公子哥一陣哄笑:“你這差的也太遠了。”
似乎完全沒有人關(guān)心,被射中的人,可能會死。
她拼著最后一口氣,跌跌撞撞的向公子們的方向走去,然后看向她的主家公子說:“我的彩頭,還有嗎?”
侍郎公子看她一身的血,有些嫌棄,皺了皺眉問:“你想要什么?”
“我想學(xué)射箭。”
段文宣愣了一下,估計在想,都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天,還學(xué)射箭?
似乎是之前答應(yīng)她有彩頭的那位公子又搭茬了:“答應(yīng)她吧,省的死不瞑目。”又是一陣哄笑。
段文宣指著一個侍衛(wèi)說:“回頭你找他學(xué)吧。”
得了應(yīng)允,她又勉強看了一眼那個兩次幫她搭茬的公子,便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醒來時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同屋的小姐妹說,管事請大夫給她簡單處理了傷口,又讓大夫留下一瓶傷藥,就沒有再管了。同屋的小姐妹好心給她換了幾次藥,但是她一直昏睡,一直發(fā)燒。小姐妹問管事能不能再請大夫來看看,管事沒有答應(yīng)。
小姐妹以為,她只有等死的份兒了,沒想到她卻醒了。
“你命可真大,膽子也大,就是腦子不太好。”小姐妹評價,“那么好的機會,你怎么不要求抬妾呢,要金銀珠寶也行啊,學(xué)射箭有什么用啊。”
因為她想出頭。
那種情況下,一個就剩一口氣的人,要求抬妾,哪個公子哥會要。至于金銀珠寶,主家賞賜下來,就算她不死,也得死了。誰知道管事的會不會為了私吞賞賜,不給她找大夫,讓她死。
至于為什么要學(xué)射箭,她也不知道,大概是練武場的氣氛使然吧。
當(dāng)然,也或許是上天想有朝一日,也讓這些公子哥們也體會一下當(dāng)活靶子的感覺吧。
憑借著強烈的求生意志,她在反復(fù)的高燒下挺了過來。傷好之后,她就去找那位侍衛(wèi)大哥學(xué)射箭了。她叫同屋的小姐妹跟她一起去,一個是教,兩個也是教,她們送點銀子,想必侍衛(wèi)大哥不會不答應(yīng)。但是同屋的小姐妹沒興趣,就沒有去。
后來她發(fā)跡,也想報答同屋的小姐妹,可惜她一無所長,最終就只靠著跟她的關(guān)系嫁了個當(dāng)官的,也算一場富貴。但是她總覺得可惜。
或許是小時候總劈柴的緣故,她臂力比一般女孩子強很多,只是準(zhǔn)頭不行。于是她拿出大半的私房給侍衛(wèi)大哥,求他多教些竅門。侍衛(wèi)大哥對于這個大膽的小姑娘印象也不錯,教她也沒有藏私。但是畢竟時間有限,不可能都搭在一個家妓的身上,所以教了她一陣子之后,就讓她自己練去了。
苦練了大半年,她射箭也算有模有樣了,就想學(xué)騎馬。她翻出自己全部的私房,想再找小姐妹借一筆錢,去找教她射箭的侍衛(wèi)大哥的門路試試。
但是小姐妹覺得她瘋了,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
沒有錢就只能想別的辦法。于是她趁小姐妹睡著,夜里爬起來,借著月光,秀了一個荷包,還在角落里秀了一個“峰”字,因為侍衛(wèi)大哥的名字叫姜峰。然后語焉不清的送給了侍衛(wèi)大哥。接下來每隔一陣子,她都會偷偷送些小玩意給侍衛(wèi)大哥,或許是荷包,或許是手帕,或許是小點心,到后來甚至有鞋襪。
這意思傻子都看得出來。家妓配侍衛(wèi),也算正常,何況這些年她出落的越發(fā)漂亮。姜峰也開始心思浮動。終于有一天,她又偷偷給姜峰送東西的時候,姜峰問她:“你中意我?”
她什么也沒說,紅著臉跑掉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開始跟姜峰暗通曲款,也如愿跟著姜峰學(xué)了騎馬。還學(xué)了幾招防身的功夫。
雖然在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上她天分平平,但是在騎馬射箭打架上,她似乎很有天分,時間不長,便學(xué)的有模有樣了。
這天府上來了一位貴人,據(jù)說是當(dāng)朝的皇子寧王殿下。她們這些家妓照例去侍奉宴席。酒過三巡,宴酣耳熱,不知是誰出了注意,讓家妓們投壺,贏了的有彩頭。她因為學(xué)了很久射箭,準(zhǔn)頭非常好,一舉奪魁。寧王也因此多看了她幾眼。
一心巴結(jié)討好的侍郎大人看在眼里,當(dāng)晚便讓她去給醉酒留宿的寧王殿下侍寢。
得到吩咐,她心里激動極了,如果能伺候好寧王,進了寧王府,榮華富貴豈不是唾手可得。
那天晚上,她把青樓里學(xué)來的招數(shù)都用上了,但是或許是寧王喝的太醉了,又或許是見得多了她這樣賣力伺候的美人,總之第二天醒來,寧王扔下一把金葉子就走了,根本沒有一點想帶走她的意思。
她很失望,但也算意料之中。家妓陪客是常事,貴客睡醒了就走更是常事。若是人人睡了家妓都要帶回去當(dāng)妾,那侍郎大人家怕是要掏空了。
但是她并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如果事后她懷孕了,寧王殿下一定不會扔下她不管。雖然事后管事都會讓家妓喝避子湯,但那玩意總有不靈的時候。
所以管事走后,她就將避子湯摳吐了出來。
姜峰或許是知道了她給寧王侍寢的事情有些不開心。一連三天都沒在他們的秘密基地留下只言片語。于是她主動找過去。哭訴自己也是沒有辦法,家妓陪客是常事,容不得她不答應(yīng)。
這個道理姜峰當(dāng)然也明白。他們這些侍衛(wèi),若是不出意外,都前程有限,若想娶個清白人家的姑娘,那對方的才情樣貌必然都很一般。若是想要個才情樣貌俱佳的,那就只能是娶家妓了,而家妓十有八九都會給貴人侍奉枕席,嫁人的時候絕不可能是清白之身,這一點在他開始跟二丫往來的時候,他就有心理準(zhǔn)備。但是又心理準(zhǔn)備歸有心理準(zhǔn)備,事到臨頭,還是不免心里過不去。
不過見美人哭的梨花帶雨,姜峰也心軟了。說他以后不會介意了。
然后在她的有心引誘之下,兩人也突破界限,巫山云雨。一連幾日,兩人夜夜私會纏綿。直到她發(fā)現(xiàn),這個月的月信沒有來。
之后她便借口月信來了,再沒有和姜峰纏綿,但是她依然每天都會做些拿手的糕點吃食放在秘密基地送給姜峰吃。
一個月后的某一天,同屋的小姐妹胭脂神經(jīng)兮兮的跑來跟她說:“你知道嗎?你師傅沒了。”
她一臉茫然:“我?guī)煾翟诮夏兀阍趺粗馈!?p> “哎呀,不是你青樓的師傅。教你射箭騎馬那個!”她們同住的久了,對于彼此的出身來歷也都清楚。
她瞪大了眼睛,震驚而不可置信:“怎么會?!他那么年輕,身體又好。”
“不太清楚,就是聽說最近好像病了,腦子不太清楚,出城去辦事的時候一不留神栽下馬,人抬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氣了。”
她黑漆漆的眼睛瞬間續(xù)滿了淚水,撲在胭脂懷里嗚嗚哭了起來:“他是個好人,也不嫌棄我是個家妓,教我射箭,還教我騎馬,怎么就沒了呢。”
她哭了一陣子,翻出壓箱底的私房,上次寧王賞的那把金葉子不少,她都攢著呢。
她問胭脂,“他家里還有人嗎?”
胭脂搖搖頭:“不知道,你那點錢還是留著自己傍身吧,府里會給他撫恤的。”
她不肯,到底托管事將自己所有壓箱底的私房都送去給姜峰的家人了。至于他的家人能拿到多少,她也不知道。
又過了幾天,她去求見侍郎夫人邢氏,說自己給寧王侍寢后,已經(jīng)連續(xù)兩次月信都沒有來了。邢氏不敢大意,立刻派人找了侍郎段莫回來,又請了大夫。
大夫確診她有孕后,段莫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座金山。
寧王赫連容安是儲君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他一直巴結(jié)著,只是沒有太好的機會,所以一直算不上太心腹的人。皇家重子嗣,寧王又膝下單薄,若是自己的家妓能給寧王生個兒子,那他跟寧王不就成親家了嗎?
段莫趕緊問大夫:“男孩女孩?”
大夫無語,才不到兩個月,誰知道是男是女。
“看脈象可能是男孩,但是也不一定,還要等月份大了才能確定。”后面的話咱們侍郎大人直接選擇性無視。
“男孩好啊,龍子龍孫啊。”段莫親切的拉著她的手說:“二丫呀,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有大造化的,早就想認(rèn)你當(dāng)干女兒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啊。”
她哪里會不愿意,立刻跪在地上叫了干爹。
邢氏看不上段莫那個沒臉沒皮,腦子迷糊的德行。
打斷丈夫的話,轉(zhuǎn)而問大夫,能否推算出她有孕的具體日子。大夫回答的跟寧王來侍郎府的日子基本吻合。
然后邢氏叫了管事來問,除了給寧王侍寢外,她最近是否有給其他貴人侍寢過?
管事說沒有。
之后又問,她是否有跟哪個侍衛(wèi)、家丁或管事的關(guān)系密切。管事回答,她曾跟一個叫姜峰的侍衛(wèi)學(xué)過射箭。
“這事兒是早幾個月咱家二公子指派的,姜峰教了她一陣子,也就沒再聯(lián)系了。”管事大概是覺得她快飛上枝頭了,有心結(jié)好,又說,“這姜峰不是頭幾天出門辦事的時候意外沒了嘛。二丫是個有情義的姑娘,知道她師傅沒了,還托我送了一筆錢給他家人。”
邢氏面無表情的點頭,“那確實是個有情義的姑娘。”
段莫早就等的不耐煩了,管事的剛退下去,他就狗追一樣的也跑出去了,顯然是去給寧王報信了。
侍郎夫人站起身想阻攔,但終究坐了回去。她揮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二丫。
“孩子是誰的?”
“夫人何出此言,奴婢完璧之身就跟了寧王殿下,之后再也沒給貴人侍寢過,孩子自然是寧王殿下的。”
“呵,是嗎?姜峰剛死,你就懷了龍子龍孫,這會不會太巧了。”
她嚇的臉色慘白,她終究還是太嫩了。
但是事已至此,她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她瘋狂的在地上磕頭,淚水混著血水流淌下來:“夫人明鑒,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混淆皇室血脈,還殺人滅口啊。奴婢跟著姜峰師傅學(xué)射箭、騎馬都是早幾個月的事情了,后來就再沒有來往了。這事管事和胭脂都可以作證。”
“夫人如果不信,奴婢可以發(fā)下毒誓:如果腹中胎兒不是寧王殿下的,就罰奴婢五馬分尸,千刀萬剮而死,死后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時人信神鬼,重誓言,見她發(fā)下如此毒誓,邢氏的心也放下了。其實她也不覺得,一個小小家妓有膽子混淆皇室血脈,還能不懂聲色的殺人滅口。只不過事情有些巧合,她才做此試探。
而許多年后,當(dāng)她知道這個家妓膽子到底有多大的時候,這一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寧王府那邊得到消息,果然很快派了人來接她了。臨走之前,她跪在地上情真意切的向邢氏大表忠心。
因為她看得出來,家主段莫就是個棒槌,真正有腦子的是夫人,她將來想依靠侍郎府,還得抱緊侍郎夫人的大腿。
然后她又求邢氏賞賜兩個婢女給她,一來以后給侍郎府傳消息方便,二來也想趁機帶走自己同屋的小姐妹胭脂,寧王府人生地不熟,她得有自己人。
臨了,她還求侍郎夫人給她賜個名字。
于是,十六歲這年,她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跟侍郎大人姓,姓段,段扶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