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有一圣山名叫無根峰,只有慧靈之心才能看見,說是無根只因為這座奇山并不在某個地方,而是在一條將江陵、金陵兩府貫通的江流中隨波飄蕩,這條水流叫做淮水。
這無根峰上有一破爛道觀,喚做枯木觀。有傳說這道觀的主人潛心問道、隱居避世,終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修為地仙,可神游日月之下,遍識周天之事,自號枯木真人。
一日,這枯木真人應上仙之邀,入九重天參禪品道。正欲駕云而去,又見這無根峰下隱隱現出靈光,想是有機巧造化,便去而復返。至無根峰底,見有一僧一道各坐一石臺,正相互論道。
這枯木真人遠遠地聽了一會,原是這一僧一道雖已超脫凡體,但歷經百二十年修行,卻始終不得正果,便年年在無根峰下辯論佛學道法。這赤腳僧以博愛真心為本,那散發道卻以聰慧靈心為尊,二者為以何種方法才能修成正果爭論不休。
這枯木真人便趨云到二人跟前,笑道:“二子不必爭辯,我有一法可解?!?p> 這僧道聞聲而看,見這道人仙風鶴骨,又能御云飛行,齊聲道:“愿聞上仙妙法!”
這枯木真人便說:“你二人一者博愛多情、一者聰慧機巧,我可將你二人幻化為一顆玲瓏之心,降到一愚鈍之人身上,若這子能超脫凡俗,立成大業,你二人則能切身體會,究竟哪種為上?!?p> 這僧道一聽皆是拜禮同意,枯木道人又用心眼遍觀凡塵,道:“在三百年前金陵府中有一子名叫王子境,乃是保國公次孫,天生愚鈍,又常仗著財勢行盡惡事,顯赫之家終被連累,竟如翻江倒海般只數年變灰飛煙滅。我便將你二人投至他身。我本要赴一道會,實六六三十六日,合凡世三十六年,待我散會而回,再將你二人喚回。還在那子手掌畫一胭脂記,胭脂記消,便是時辰已到?!?p> ......
再言這金陵的國公府,老太公王朗原是太醫院的一名御醫,正八品,月俸六石六斗,本應一生碌碌為為,卻機緣巧合救了先皇的性命,被恩賜保國公,又因身屬外姓,爵位卻不能世襲罔替,便特別恩賜王朗之子王清作兵部左侍郎領太子少保銜,位正二品。
老太公卻又早薨,先皇感念恩情,仍留下國公府邸。王清有兩個兒子,長子王子權年十五歲,次子王子境年十二歲。
且說這王子境生在富貴權勢之家,又心智不全,難免沾惹紈绔子弟品行,金陵城內大多畏懼國公權勢,只得忍讓,國公府內也只有王子境的生母胡夫人對小兒子十分疼愛。又說這枯木真人將那顆玲瓏心投到王子境身上后,脾氣秉性便大為轉變,不但沒有了原先的紈绔惡習,而且待人也謙卑有禮,胡夫人便愈加的疼愛王子境了。
這日,王清進宮面圣歸來,卻一人悶在屋子里掩面哭泣。
胡夫人聽丫鬟們一說,便趕緊趕來,又把隨身的丫鬟們打發出去,道:“老爺,您這是怎么了,進宮回來也不見我,就一個人在這里哭!也逼得我的心跟刀鉸了一樣!”
王清聽胡夫人這么說,長吸了一口氣,忍住了眼淚,道:“皇上說現在西北動蕩,蠻夷似有二心,要我領命去延安府鎮守平亂,這一去還不知道何時能回。”
胡夫人聽完又安慰王清道:“老爺早些年也外帶過兵,家里也不必擔心,我一定管好權兒和境兒。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少不了想念老爺?!?p> 王清一聽卻又掉了眼淚,道:“我難受的不是要領兵平亂,只是皇上另有旨意?!?p> 又把胡夫人叫到身邊坐下,問道:“你還知道江陵府的孔家嗎?”
“江陵的孔家?”胡夫人想了一下,又道:“老太公還在的時候倒是聽過,說是那邊府的老人和咱們老太公是結拜的兄弟?!?p> 王清又說:“沒錯,孔家的孔老太爺孔政和父親是結拜的兄弟,早年同父親一起也被封了個忠義伯。只是近些年父親去世后,兩家也少有聯系。”
胡夫人聽完又問:“老爺,為什么突然說起了孔家?”
王清嘆了口氣道:“這幾年孔家子嗣殷實,又憑著忠義伯的名頭,大都做起了官。前幾天皇上卻私下跟我說江陵府離著京都遠些,又不像咱們這般信任,只怕逐漸權重釀成災禍,便要咱家孩子去孔家托住。”
“?。∵@是為什么?”
王清又說:“皇上擔心孔家勢力愈大,有結黨營私之嫌,又不容我明說,只說命咱家一個孩子住過去,實際上卻是讓我派人暗下里監視?!?p> 胡夫人聽完就大哭起來:“老爺,你這是要我的命啊,你這剛要遠駐邊疆,又要走了我的一個兒子,我還活的下去嗎!”
王清也忍不住掉了淚來,道:“來人啊,喚境兒來?!?p> “怎么?你要讓境兒去!我不依!”
“夫人,我這一走,家里只你一人,我也不能放心啊。權兒年紀長些,平日里又知書懂禮,留下我也放心啊。”
胡夫人聽完知道老爺已經做下決定,只能應允,仍忍不住哭了出來:“境兒,我的境兒??!”
“夫人莫急,我已經給孔家修書一封,說是皇上恩典,有意讓咱們兩家結親,卻又念境兒年紀尚小,故先賜旨讓境兒暫住在孔府中。咱們原是國公府家,又借著皇上旨意,量孔府也不敢虧待了境兒!”
......
王子境隨丫鬟進了屋來,見屋里父母二人皆都哭紅了眼圈,忙跪下行完禮,又走到胡夫人身邊,道:“母親為何這般傷心,讓兒子跟著也難受起來了!”
胡夫人不便明說,只道:“境兒,咱家有一遠房親戚,在江陵府。前些日子差人送來書信,說是久不相見,分外的想念。我和你爹爹想了再想,來問你愿不愿意去江陵府待些日子啊?!?p> 王子境聽完便說:“就這個事情啊,母親不要再傷心了,孩兒愿意去!”
王清又接著說:“可是只能你一人跟著林管家過去,你還愿意嗎。我有圣意差使不能同行,你母親近來身體也不太好,只你自己一人?!?p> 王子境聽完手指打起轉來,卻又看到母親默默的掉下眼淚,便說:“孩兒愿意去,只求母親不要再傷心了,我跟著林哥兒過去也不會忘了父親母親的教誨?!?p> 胡夫人聽后把王子境拉到身邊,抱在懷里哭泣起來。王清雖也難受,卻又有些奇怪,境兒前些日子還滿是劣習,毫不上進的樣子,今天卻又這般孝順起來。
胡夫人同王子境抱在一起哭泣,王清在一邊卻看到了王子境手上的一個東西。
“境兒啊,過來,你手上這是什么?”
胡夫人聽王清一說,也有些奇怪,擦了擦眼淚,拉過王子境的手來看,左手上什么都沒有,卻在右手掌心見到了一枚梅花一樣的胭脂胎記。
胡夫人對小兒子十分疼愛,自然知道王子境自下生以來,并沒有什么胎記,便問:“境兒啊,這個胎記是怎么回事?”
王子境答道:“母親,我也不知道,只是前幾天早上起來就有了。我還以為是摸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擦了幾遍也擦不下去,聽母親剛說才知道這是胎記?!?p> 王清一聽大驚,心想:境兒剛要獨去孔家,就心性大變,又憑空多了個胭脂記,難道是天意?
眾人也不多言,都在心中念了念菩薩,說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