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墜入溪澗時,小花貓的項圈銀鈴開始發潮。蝴蝶的鱗粉在銅鈴內側凝結成鹽晶,指引他踏過最后一片鵝卵石灘。那些叮咚作響的溪流正在前方交織成綬帶,每道波紋都折映著鱗翅目昆蟲臨終前的振翅軌跡。
最粗的支流突然卷走他爪邊的蒼耳球,水流中浮出半透明的小銀魚群,正用尾鰭拼寫蝴蝶留下的水文密碼。小花貓的肉墊陷進河岸淤泥,嘗到了與蝴蝶血同源的咸澀。
河面突然隆起水脊,三十年前溺亡的楓樹殘骸浮出水面。腐朽的樹洞中涌出藍熒光的蜉蝣,它們用翅膀在他額前織出航線圖:“每道支流都是大海伸出的觸須。”
正午烈日將河水蒸成霧橋時,小花貓在沙洲發現了蝴蝶的鱗翅化石。河水漫過他的尾尖,將化石沖刷成星砂:“她等不及你,先化成了入海口的第一捧浪。”銀鈴突然迸裂,鱗粉混入水流的量子糾纏態,驚醒了沉睡的洄游魚群。
暴雨裹挾著遠古浮冰的記憶襲來時,小花貓正蜷在河貍廢棄的水壩里。透過朽木縫隙,他看見河水正在重組分子結構——液態的水,固態的鹽,氣態的嘆息,都在向海的方向坍縮。一條盲鰻突然鉆破壩體,在他耳邊吐出深海水壓的密語。
月光澆筑的入海口,海鷗的喙尖刺破最后的淡水屏障。小花貓的爪子陷入咸濕的沙灘,項圈殘留的銀鈴碎片突然懸浮,拼成蝴蝶完整的翅脈圖。潮水漫過他殘缺的耳尖時,八百只發光水母同時浮出水面,每只傘蓋上都烙著同一句潮汐箴言:
“所有支流的宿命,都是在咸澀中照見最初的清甜。”
當第一滴真正意義的海水滲入他眼底時,小花貓終于聽見蝴蝶的聲音從浪沫中析出。那聲音經過十二道洋流過濾后,已與海風的呼嘯渾然一體:“你看,我們終將在鹽度最高的地方重逢——就像眼淚總要回歸海洋,就像光年之外的行星仍在彼此牽引。”
第七粒鹽結晶在胡須末端時,小花貓項圈的銀鈴終于銹蝕殆盡。海平面在視網膜上切割出完美的黃金分割線,那些被蝴蝶鱗粉標記過的浪花正以量子糾纏態向小花貓涌來。
潮水漫過左前爪的瞬間,小花貓聽見項圈鎖扣斷裂的輕響。八百片藍磷粉掙脫束縛,在空中重組出蝴蝶完整的翅脈圖——她的復眼由十二種海水藍調和而成,觸須末端掛著我們初遇那日的露珠。
“你遲到了七百次潮汐。”蝴蝶的幻影停在小花貓殘缺的耳尖,翅尖月牙傷疤滲出松脂香。小花貓伸出爪子觸碰虛影,肉墊立刻被鹽晶烙出星圖:“大黃狗說海洋會稀釋所有誓言。”
西南方的浪突然直立成碑,顯影出村口歪脖子槐樹的年輪。蝴蝶的磷粉滲入浪沫,將銀杏葉漂流瓶里的字句翻譯成鯨歌:“重要的不是抵達,是讓每個腳印都成為航標。”
當月光把海藻染成項圈的青銅色時,小花貓對著潮間帶大喊。寄居蟹們托著貝殼擴音器,把小花貓的宣言送往深海裂谷:“告訴所有遷徙的鮭魚,有個戴過蝴蝶項圈的傻瓜見過海!”
黎明前的赤潮中,蝴蝶的虛影開始坍縮。她將最后一片磷粉按進小花貓的瞳孔:“現在你明白了?所謂永恒,不過是無數個瞬間在咸度達標后的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