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一陣小風吹來,樹葉搖得沙沙響,紅色瓦頂的六角亭,在樹蔭下做著夏末的幽夢。亭子里原色的石桌上擺著瓜子和水果,婦女們坐在亭子里聊著家長里短。
“我閨女月底扯證去了”
“哎呀恭喜呀,什么時候辦酒席呀”
“是上次那個小王嗎”
“是啊,年底辦喜酒,大伙都來啊”
“誒陳姐,你們家敬跟她閨女一年的吧,家敬找對象了沒呀”
陳姐留著短發,劉海碎碎地斜著,身材有些微胖,她就是家敬的母親。“有,不過聽家敬說呀,那女孩要到處出差,很忙的”
“哎喲,怎么跟男人一樣風風火火搞事業呢,這種呀不好管……”
回到家后,陳姐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心事重重,對老趙說:“老趙啊,張家那閨女跟家敬同一年,人這個月領證了,家敬也該有點動靜了吧”。
老趙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上的新聞:“現在年輕人,追求自由追求個性,咱們急也沒用啊”
陳姐瞥了老趙一眼,“我可急著抱孫子呢”,陳姐坐到老趙旁邊,一臉認真地說,“梁芳她侄女,就在咱們縣醫院工作,護士”。
老趙看向她,一臉疑惑,說:“家敬不是有個對象嗎,什么琳”。
要是家敬真的取了個事業狂回家,誰顧家、誰帶小孩?陳姐一臉恨鐵不成鋼,“哎呀,你不懂”。停了她站起身,走進房間打電話。
晚上,廚房里傳出叮當響,于珊在做夜宵,準備犒勞犒勞自己的胃,自從延長直播時間之后,每次回到家都會餓。
廚房臺面上擺著一碗白米飯、胡蘿卜丁、白菜丁和肉末,于珊手里打著雞蛋。
家敬走近,倚在墻邊,看到這么多食材,說:“你這碗炒飯,菜比米飯還多呀”。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于珊有了養生的意識,以前她可是油炸食物的愛好者,她說:“均衡膳食,多吃蔬菜”。
家敬猶豫著,開口說:“我也到年紀,該考慮結婚的事了,什么時候我安排咱們兩家人一起吃個飯”。
于珊手里的筷子有規律地在黃燦燦的雞蛋液中攪動,“結婚這個問題我想來想去吧,太早了,過個三年五年再去考慮”。
家敬心想,自己馬上就要奔三,于珊到底有沒有真的考慮過結婚呢?
于珊放下碗,點火熱鍋,配菜在“滋滋”響的熱油中翻滾出光澤。
家敬看著于珊忙碌的背影,思緒萬千。
對于珊來說,直播狀況在一點一點變好,現在屬于上升期,沒有哪個主播能一直火,她想趁這時好好專注自己的工作。
這天,天氣突變,天空陰沉沉的,算起來有大半個月沒下雨了。中午,于珊被電話鈴吵醒,迷迷糊糊地看,是家敬打來的。于珊嗓子還沒醒,糊糊地說了一句“怎么啦”
電話那頭,家敬聲音里有些焦急,說:“我爸摔了一跤,我請了假回去幾天,下午就走”。
“那你還回來拿衣服嗎”
“老家有衣服,我就不回去了,這幾天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嗯,有什么事你再給我打電話”。
窗簾半開著,窗外有弱弱的閃電。于珊掛了電話睡意全無,只是睜著眼睛躺在床上,心里想著:叔叔摔跤了,嚴不嚴重……想起來自己也很久沒有回家看媽媽了,媽媽最近在忙什么呢?
于珊再收到家敬的消息時,他已經回到老家縣城醫院了。
醫院的病房很干凈,房間里除了老趙的病床,還有另外一張空著的病床。家敬進到病房,看到父親在床上睡著。
坐在床邊的一名女護士,口罩上方露出一對單純明亮的雙眼??吹郊揖醋呓?,輕聲對他說:“阿姨回家做飯送來,我在這幫看著”。
家敬看著父親睡著的臉,頓時覺得父親老了很多。工作后,每年回家陪父母的次數屈指可數,分隔兩地,自己又是獨生子,沒能好好照顧父母,讓家敬陷入慚愧。
家敬視線沒有離開父親,他問:“醫生說什么,嚴重嗎”
女護士看了看老趙,對家敬說:“顱內出血,還好不太嚴重,這段時間叔叔需要好好休息”。
護士看著家敬,他雙手在胸前交叉著,肩膀很寬,溫柔的側臉裝載著疲憊。
她站起來,不自在地摸了摸頭發說:“你來了那我就先忙去了”。
這時家敬才看向她:“好,謝謝了”。
父親臉上比上次見面多長了些斑。這時母親走進來,把飯盒放在桌上,看著家敬問:“靜靜呢”
家敬抬頭看著母親,不知道母親口里的靜靜是誰:“是剛剛那個護士?她去忙了”
母親招招手示意家敬到陽臺來?!皠倓偰莻€靜靜,你梁阿姨的侄女”。
家敬低著頭摸著后腦勺,想了一會才想起梁阿姨是誰。
母親說:“我和你爸都慢慢老了,身體都經不起大折騰。這次還好沒什么大礙,樓下寧伯伯摔了一跤吧,人摔沒了”。
還好老趙身體還有些硬朗,再過幾年就不知道還有沒有現在這么幸運了,想到這她眼里泛著淚光,說:“你早點結婚,少讓我和你爸擔心。我跟你說吧,我就看上了那個靜靜,這病房就是她給我們安排的”
如果有個護士兒媳婦在身邊照顧兩人,那多好!要是生了孫子,自己和老趙也能幫著照料。
家敬沒有說話,撐著欄桿看著遠處的烏云連成一條。一陣涼風把陽臺上的吊蘭吹得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