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出自一個五歲小女孩的口中,令劍一多少有些詫異。
黑發黑眸,稚嫩可愛的小臉蛋上努力擺出一副成熟的表情,閃爍不安的眼神卻出賣了她,劍一不由露出微笑。
“是這樣啊,那就多謝了,紫苑公主。”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接觸到劍一的眼神,小紫苑好像有些害羞,大眼睛里又難掩好奇。
劍一正想回答,這時,一旁的宮本龍雅突然發出一聲苦悶的呻吟,眾人頓時一驚。
“宮本小姐她怎么了!”風太郎轉身一看,遲鈍如他,也能發現宮本龍雅的狀態明顯有異。
眾人圍攏過來,只見宮本龍雅勉力睜開雙眸,目光卻有些迷離,雙唇發紫,似是中毒之相。
“那忍者的手里劍上涂了毒。”劍一頓時醒悟過來,俯身查看她的傷口。
飛輪丸反應不慢,連忙去搜查那忍者的尸身。
宮本龍雅的情況持續惡化,不知是否回光返照,她勉強恢復了一縷神智,盯著劍一顫聲道:
“你……把手拿開……”
此刻劍一稍微褪下她肩膀處的衣服,傷口入肉不深,并未傷到骨頭,但是傷口處血液發紫,在雪白的肌膚上愈發醒目。
此舉有冒犯之嫌,可能令她有些不好意思,連風太郎都識趣地扭過頭,不好意思細看,劍一沉聲道:
“這毒必須吸出來,否則你撐不了多久。”
“你……”宮本龍雅胸膛急促起伏,不過她如今半身麻痹,根本沒有反抗之力。這樣下去,她必然兇多吉少。
想到情況緊急,片刻耽誤不得,劍一勉力變出一具影分身,讓分身開始為她吸毒。
飛輪丸將尸體全數搜遍,卻沒有找到解藥,頹然地走了回來,眾人無可奈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劍一身上。
影分身很快便因染上毒素消失,劍一變出第二具影分身,自己也是搖搖欲墜。
好在工作順利完成,在毒素被盡數吸出之后,宮本龍雅的傷口再度流出紅色血液,嘴唇也很快恢復正常。
“你感覺怎么樣?”劍一仍有些不放心。
宮本龍雅復雜地望了他一眼,整理好衣襟,小聲道:
“好多了……謝謝。”
“那就好,回去再觀察一下。”劍一著實松了口氣,總算有驚無險,眾人也放下懸著的心,飛輪丸和風太郎彼此交換過眼神,一齊笑了出來。
眾人不敢耽擱,當即踏上歸途。那忍者已被擊殺,飛輪丸隨手將尸體拋入土坑。路過交易地點的那輛馬車,風太郎撿到了裝滿金銀珠寶的兩個布包,頓時喜笑顏開。
“哈哈,發財了!”
“別亂說,這是紫苑殿下的。”飛輪丸小聲提醒道。
風太郎神色一窒,有些臉紅地撓了撓頭:
“噢,是啊,嘿嘿嘿。”
“些許錢財而已,本公主賞給你們了。”小紫苑毫不在意地說道。
風太郎頓時大喜,將兩個布包緊緊摟在懷里,一副財迷心竅的樣子。
“多謝公主殿下!以后有啥事,隨時吩咐我風太郎,赴湯蹈火,干什么都憑你一句話!”
小紫苑露出微笑,似乎相當滿意多了一名忠心的手下。
因為劍一和宮本龍雅的狀態都不好,正巧有馬車代步,眾人便坐進馬車,啟道回村。
一刻鐘后,駕車的飛輪丸停下馬車,回聲輕喚劍一。
劍一從休息中睜開眼,掀簾一望,只見不遠處的路邊跪著兩名武士,飛輪丸解釋道:
“他們兩個趁亂逃跑,被我和風太郎制服了,紫苑殿下命令他們跪在這里候著。”
劍一點點頭表示明白,目光掃過那兩名戰戰兢兢的武士,其中一人當即開口求饒道:
“請公主殿下息怒,在下只是聽從柳生大人的命令,并不敢真的對公主下手,只是,只是……”
劍一當然不會信他的鬼話,服從命令不假,但是不敢動手可就未必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紫苑,后者乖巧地端坐著,也正巧向他望來,似乎已有所考慮,紫苑小聲道:
“算了,放了他們吧,畢竟我已經得救了。”
劍一微笑頷首,只是兩個無足輕重的小人,他并不在乎,不過他忽然想起一事,對那二人問道:
“你們搬運的箱子里放著何物?”
“小人不敢隱瞞,箱子里是一百斤最上品的玉鋼,也是依照柳生大人的吩咐。”
聽到這個回答,眾人若有所思,劍一對二人道:
“紫苑殿下已饒過你們的狗命,快滾吧,今后不許踏進鐵之國一步。”
那兩人連忙爬起身,千恩萬謝后落荒而逃。
“劍一,留著他們,也許能指控這個柳生大人。”飛輪丸提醒道。
“不,還不到翻臉的時候,大名徒有虛名,如果我所料不錯,此刻鐵之國的最高權力正是在那位柳生英玄手中。”
“是的,就是柳生英玄那個壞家伙。”小紫苑氣鼓鼓地接話道。
劍一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這位小公主年齒雖幼,倒還有些聰慧。
“公主殿下,你懂得不少嘛!”風太郎笑道。
“婆婆跟我講過很多次,柳生英玄是個忘恩負義的壞家伙,全天下就屬他最可惡了,比無惡不作的忍者還要可惡!”小紫苑對著空氣揮動粉拳,像是在教訓壞人。
看來她的大名婆婆自幼給她灌輸了不少沒用的知識,眾人啞然失笑。
小紫苑雖然身為大名之孫,但并沒有什么公主架子,聰慧可愛,再加上年幼天真,讓眾人不禁心生好感。雖然起初有些怕生,但很快便和眾人熟絡起來,風太郎和她一路聊得歡快,近乎無話不談,氣氛非常融洽。
劍一抓緊時間調息恢復狀態。
冬夜里非常安靜,時間過得很快,伴著月色,馬車徑直回到村子,然后駛向大名府。
突然,駕車的飛輪丸皺起眉頭,緩緩停下馬車,停在了昏暗的街道上。遠處的大名府已經遙遙在望,似乎有大批人影在殿外徘徊,影影綽綽間看不真切,飛輪丸覺察出情形有些不對勁。
“劍一,好像有些不對。”飛輪丸回頭說了一句,劍一掀簾望去,眾人也跟著探出頭來。
小紫苑在半途上困意來襲,這時忽然醒了,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尚有些迷糊,察覺到車里人都不見了,馬車也已停下,還以為到家了,正想下車,卻聽到外面傳來談話聲。
“我先去看看情況吧。”飛輪丸輕聲道。
“好,小心行事。”接著傳來劍一的聲音。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風太郎有些不放心。
飛輪丸笑著說“不用”,決定獨身前往,分頭行動后,劍一幾人重新鉆入馬車,看到睜著一雙大眼睛望來的小紫苑,宮本龍雅微笑道:
“你醒啦?”
“嗯。”小紫苑雖然單純,但隱約有所察覺,“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風太郎和宮本龍雅同時看向劍一,劍一思忖過后,覺得不必瞞她:
“現在情況不明,需要等飛輪丸回來,公主殿下,先請你到一處寒舍暫避可以嗎?”
小紫苑臉上難掩失望,不過她還是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劍一帶著她回到春香家,得知他們深夜外出后,天雪、春香和彩香阿姨也一直未睡,心里始終放心不下。
得知小紫苑的公主身份后,天雪三人詫異不已,風太郎簡單地說明來龍去脈。
彩香阿姨也自家中尋出傷藥,帶著宮本龍雅去處理傷口,料理完瑣事,劍一請眾人各自去休息。
半個時辰后,飛輪丸的身影在夜幕下出現,躍上春香宅的屋頂,早已等候在此的劍一從調息中睜開眼睛,不待他問,飛輪丸便低聲說道:
“不好了,大名突然暴斃,柳生英玄連夜召集了大部分豪族勢力,正在大名府開會商議。”
飛輪丸目前只能探聽到這么多,劍一聞言皺起眉頭,心中閃過一個詞“政變”。
紫苑小公主的處境,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劍一,現在怎么辦?”
“是我的疏忽,那兩個放走的武士是柳生英玄的人,必須得讓他們永遠閉嘴。”
“我這就去追!”飛輪丸也明白此刻不是仁慈的時候,柳生英玄發動政變倘若為真,紫苑小公主的身份便格外敏感起來,絕不能輕易暴露,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還有,馬車也要處理掉。”
“明白!”
飛輪丸分出影分身,分別去解決后顧之憂。
劍一陷入沉思,形勢還未明朗之前,他也做不到什么,只能先蟄伏起來,靜觀其變。
次日天明,飛輪丸奔波半夜,成功追上那兩名逃跑的武士,將二人滅口,并毀尸滅跡,馬車也一并處理掉了。
春香自外購買食材時也聽聞了大名府的噩耗,一大早,街談巷議中全在議論此事。柳生英玄作為攝政大臣對外發布訃告,只說大名突染惡疾,不治身亡,此外再無一言,連做戲都是一派敷衍。
大部分中下層武士并不關心政事,也沒那個權利,至于一些浪人和平民,更無人理會他們的想法。上面真正掌權的人是誰,終究只是少數人的游戲。
柳生英玄明顯是早有預謀,訃告發布的當天正午,便自大名一族的旁支遠親里扶植了一名傀儡,繼承大名之位,據說是個和紫苑年齡相仿的小孩子。
探聽情報的事情都交給了經驗老道的飛輪丸去做,劍一他們留在春香宅,加緊修煉。
宮本龍雅已無大礙,經此一役,她真切感受到了人外有人的道理,對忍者也多了一層敬畏,與此同時,她也徹底拋下武士名門的身份,虛心求教起來。
“劍一,我們不告訴小紫苑真相嗎?”風太郎一邊負重揮拳,一邊小聲問道。
“先不急,晚上再決定吧。”劍一避開這個話題,一旁的宮本龍雅也停下動作,三人不約而同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客廳。
客廳里,由彩香阿姨作為老師,正在教天雪和小紫苑做壽司,為晚餐做準備。兩個小學徒非常認真,春香在旁細心輔導。小紫苑和眾人相處得極為愉快,儼然有些樂不思蜀的架勢,也就沒問為何不能回宮的問題。
不過劍一以為,她或許是有所察覺,因而才聽從眾人的安排。小紫苑既有孩童天真的一面,也有不符合年齡的早熟。
飛輪丸這一天格外忙碌,奔波不停,連休息都顧不上,直到午后才稍微得到片刻清閑,劍一派出影分身和他出外巡視,沒有通知宅里的其他人。
他們倆并肩走在街上。
柳生英玄雖然以下克上,發動政變,但絕非臨時起意。
他先前便已暗中勾結權貴,醞釀多時,因此政變之后,街上也沒出現什么混亂,甚至與此前相比,反而少了些爭斗廝殺,竟多了幾分平靜,可見這位柳生英玄頗有手段。
“也許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暗流涌動,柳生英玄勾結了水之國忍者,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堂堂一國,不可能全和他沆瀣一氣。飛輪丸,他手下有多少人?”
“明面上的直屬勢力至少有萬人以上,全都是精銳武士。公主殿下的身份恐怕得長久隱瞞下去,劍一,我們要不要告訴她事實真相?”
“你也在顧慮她年齡太小吧,她還有親屬在世嗎?”
飛輪丸嚴肅地搖了搖頭,這點他已查探清楚了,大名是紫苑的婆婆,是她唯一在世的直系親屬,如今這位小公主已是徹底孑然一身。
“直系親屬是沒了,家族旁支的人數雖然不少,但從他們對大名的離奇死亡一聲不吭來看,小公主是不能交給他們的。”
“既然如此,她就得做好隱姓埋名活下去的準備,晚餐時當著大家的面告訴她真相吧。”
聽聞此言,飛輪丸微微嘆了口氣。國內的平民生活不易也就罷了,可連身份尊貴的大名一族也是命途坎坷,最后竟然只有一介孤女僥幸逃生。
這時,他們路過一片貧民區,街旁有很多乞丐浪人睡倒在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瞧著他們骨瘦如柴的模樣,恐怕很難撐過這個冬天。
一名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托著破碗靠近過來,臟亂的頭發下,一雙眼睛里滿含祈求之色。
劍一隨手扔了幾枚錢幣給她,那女孩感激涕零地連連鞠躬,開心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