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十四
「……就算是那樣,我也覺得很好。」
森田光不是在客套,她甚至露出羨慕的表情。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平淡地說著,然后垂下了眼簾。
優能夠從她的臉上看出幾分陰郁。那模樣彷佛伸手一碰就會破碎,無論誰看到都會覺得我見猶憐。
從森田光身上散發出的柔弱而脆弱的氛圍,絕不只是源自于疲勞。她似乎感受到了優的視線,忽然抬起頭微微一笑。
森田光恢復了平常的表情,像是在告訴他什么事都沒有般,然后難得地整個人靠坐在沙發椅背上。
「光醬……是嗎?」
「……怎么突然說那個?」
「不是……只是感覺很久沒聽到別人叫我名字了,一般都是用姓氏稱呼的。」
沒有人叫這位超受歡迎的人的名字,這倒是令人感到意外。恐怕是因為,大家都不好意思對森田光直呼其名吧。
畢竟她在學校是完美無缺的存在,身邊的人不敢那么隨便地叫她。
用外號稱呼她的人倒是不少,不過本人非常討厭就是了。
「好朋友不會叫你名字的話,至少爸媽會吧。」
「他們才不會呢,絕對不會。」
森田光以冷淡的嗓音,毫不猶豫地回道。
優不由得看向她,發現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情感色彩。
她面無表情,好似無機物一般,所有的感情都脫落了。那秀麗的美貌更是令人產生一種錯覺,彷佛坐在眼前的只是個人偶。
然而,這樣的空白只出現一瞬間。一注意到優的視線,森田光便收起了沒有表情的面孔,有些困擾地眉目低垂。
「……反正就是很難得。」
她低聲說著,然后輕嘆了口氣。
優早已察覺森田光和父母處得不好。
提到關于父母的話題時,森田光偶爾會露出冰冷的神情。不僅如此,從「沒和父母出去吃過飯」、「討厭生日」等發言,也不難想像她的家庭環境有問題──可是他哪里想得到,她的父母甚至不會喊她的名字。
『……真好。』
剛才那句低語,究竟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情所吐露的心聲?
「光。」
優自然而然地脫口說出他從未叫過的名字。
焦糖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后眨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嚇了一跳的關系,森田光的表情有些呆愣,隱藏在平時的態度和表情之下的稚嫩隨之顯露。她這副模樣,或許可以用茫然這個說法來形容吧。
「只是叫個名字,誰都可以吧。」
「……說得也對。」
優硬聲補上一句。森田光停頓片刻后,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那有些放下心的笑容,令優的胸口一陣悸動。
「……優。」
聽到她小聲喊自己的名字,那股悸動變得更加強烈。
也許是因為森田光只在面對朝宮梓時才這么稱呼自己,所以直到剛才為止,優都沒怎么放在心上……可是當她這樣面對面開口叫自己的名字時,某種酥麻且難以名狀的焦躁感,便在他的心中翻騰起來。
「不要在外面那么叫喔。」
「……我知道啦。你才是,不要在外面說溜嘴了。」
「嗯。這是秘密嘛。」
優無法直視掛著淺笑的森田光。
他只是冷淡地應了一聲,假裝要改變姿勢而把頭扭向一邊,逃開了她的笑臉。
自從母親在星期六突然造訪之后,優和森田光便改變了對彼此的稱呼,但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轉變。
兩人的關系沒有突然變好,只是稱呼方式變得隨興一些,森田光的態度多少軟化下來而已。
「……那個,優。」
星期日傍晚,比平時來得更早的森田光看上去莫名有些尷尬,或者該說是覺得困擾。
優見她態度有些不對勁,不禁感到困惑,但還是先請她進門。
原本猜想她是不是對叫名字這件事感到抗拒,不過她叫優的名字時并沒有猶豫,所以大概是因為別的原因吧。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后,優看向森田光,只見她從裙子口袋里拿出手帕。
正當他感到莫名其妙時,森田光便攤開了整齊疊好的手帕,然后將包在里面、反射著黯淡光芒的鑰匙拿給他看。
優對這把鑰匙有印象,因為這就是昨天自己交給她的東西。
「鑰匙還給你。結果那個時候根本無法出門,然后,不小心就忘記還了……很抱歉。」
「這樣啊。」
看樣子,她是因為直接把鑰匙帶回家而感到有點尷尬。
明白她為什么表現得那么奇怪之后,優注視著放在手帕上的鑰匙。
仔細想想,森田光幾乎每天都會來他家里做晚餐。雖然優每次都會去幫她開門,但曾經發生過自己放學時繞了遠路而不在家,結果讓她在外面等了一下子的事情。
在這個季節讓人站在門口乾等,對女性是不是太過分了?
聽說女生最怕身體受寒,而且換作是他自己,杵在寒風中等人,感覺也不怎么舒服。
反正她幾乎每天都來,讓她拿著鑰匙應該比較方便吧。
「那個放在你那邊也可以。」
「咦?」
「等我們沒有來往以后,你再還我就好。」
換言之,既然把鑰匙給了她,就表示有好一陣子要受她照顧了。見優沒有接過鑰匙,森田光不安地看著他。
「但、但是……」
「應該說,每次都要去開門挺麻煩的。」
「你說出真心話了喔。」
「反正你也不會亂用吧。」
「話是這么說沒錯……」
畢竟這一個多月以來,優好幾次從她那里收到分送的晚餐,還讓她來自己家里煮飯,他自認為還算理解森田光的為人。
她懂得人情世故,也有健全的判斷力,天生就做不來壞事。
就算她拿了鑰匙,想必也不會隨便把鑰匙交給別人,或是趁優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跑來做些什么吧。她的為人值得信任。
「每次都要按門鈴等在門外,你也覺得很麻煩吧?」
「就算是那樣,感覺你也太沒有警戒心了。」
「我是信任你,才給你鑰匙的。」
森田光聽到這句話便瞪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皺起眉頭。
她的臉上流露出困惑,還有一些說不清是什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