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失足摔死了?”觀察口后面的眼睛露出一絲狐疑。
“那,算了,不要緊,隊長您沒事就好。”在確認過面前確實只有鄧肯后,對方拉動機關,厚重的鐵門在震動聲中緩緩打開。
“老朽只是一個自甘墮落拋棄榮譽之人?!編嚳峽粗媲爸凳氐哪貽p人說道“我不再是你的隊長,那已經是歷史。”
杰克似乎還想爭論一番,但是被鄧肯舉手打斷。
鄧肯進入鐵門,杰克在確認身后沒有其他人后,拉動機關重新鎖死后門。
“這種情況我必須匯報,隊長,您知道的,現在...”
杰克搖了搖頭,換了說法“我可以幫您拖一段時間的,等您善后完。”
“多慮了孩子,做你該做的,不會有問題的?!編嚳系難凵癲輝贉啙幔瑹o比的堅定,里面充斥著不容質疑的威嚴?!拔易雜邪才??!?p> “兄弟會生生不息!”杰克心里致敬。
矮小的身影在山洞里漸行漸遠,杰克內心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往日的頹廢煙消云散。他翻開值守名單,在皮卡的名字上大大畫上一個叉。
一時杰克陷入了震驚和沉思。
值守名單分為兩列,一列是母巢教會的信徒,當年是他們親手攻破了兄弟會的營寨。而另一列是兄弟會僅存的血脈,都是些老弱病殘。
每次巡邏安排都是同一行不同列的兩人巡邏。
溫泉關小徑巡邏是高危職業,每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失足摔死”。
值守名單此前已經有不少叉掉的名字,但是都是兄弟會一列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稍有不慎一時失言或者態度忤逆,哪怕是和其他兄弟會成員多說幾句,就會毫無意外地發生意外。帕夏、希夫、黎恩、麥吉....
但也都無可奈何,母巢教會的恐怖牢牢地刻在眾人的心頭,你信賴的武力毫無作用,又能做什么?
反抗?他們從未放松警惕,所有關鍵崗位都是母巢教會的信徒擔任。兄弟會的成員不能單獨行動,人數也遠遠低于對方。
逃跑?前提是你跑得過馬,教會追緝分隊曾經不止一次將叛逃者抓回。即使僥幸逃出山又能去哪里,周圍城鎮遍布爪牙。
曾有一段時間眾人壓抑而絕望。
直到,鄧肯隊長身體力行教會大家如何偽裝和保持低調。沉溺酒精,這真是一個好借口,正常人都不會對爛酒鬼保持警惕。
于是兄弟會的成員統統都變成了“爛酒鬼”。但是時間一久大家就分不清這是做戲還是真的。再次消沉頹廢起來。
而今天,鄧肯隊長再次掀開了嶄新的篇章。用意外回擊意外,兄弟會燃起了反抗的狼煙。這是暗示!隊長已經有了新的計劃。
必須做好準備,在反抗之日團結在鄧肯隊長身后。一想到這些,杰克內心再次激動不已。不會太久了,他這么告訴自己。
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平復,然后杰克深吸了一口氣,捏著鼻子強忍著把面前的麥酒一飲而盡,臉上泛起酡紅,而后露出癡傻的笑容...
這條甬道并不長,名為黃泉甬道,作為重要的退路,這里的哨備完善,漆黑的通道中,間隔不遠都會有一個哨兵在火把下站崗。
鄧肯不卑不亢地走過,默不作聲。
但是他總覺得今天有哪里什么不對,皮卡的死尚存疑點,往日殺戮中養成的直覺屢屢警報,但他卻無法準確的知曉這意味什么。
他不時扭頭回看身后,目之所及,只有昏暗無人的幽閉道路和自己的影子罷了。
甬道中的哨兵看到鄧肯的反應各不相同,其中一些眼睛里閃爍著璀璨的光芒,而另一些則是毫不掩飾的惡意、不屑與嘲弄,個別甚至有些驚詫,就好像看見什么活見鬼的事情。
“萬巢母神在上”確認過暗號之后,盡頭的機關大門再次打開。
面前是用于中轉的節點大廳,無數通道連通至此,中央是一個簡易的升降臺,直通城寨內部。
迪烏夫王國的阿拉克涅山峰,地處迪烏夫王國西南方的里查德領內。兄弟會以被遺棄的阿列克西要塞為核心,建造了屬于自己的王國。
除去矗立山巔的要塞和城寨。上百年的經營讓阿拉克涅山峰如同地下蟻巢一般錯綜復雜。地下星羅密布著無數巨大的空洞,不同區域之間以狹窄的涌道相互連接。
地下河湍流不息,用水不是問題,喜陰的蘑菇、苔蘚和魚類到處都是。礦藏豐富,有充足的原礦用于冶煉鍛造兵器。陰涼通風的洞窟可以儲存的數年使用的物資。
面對領主的圍剿,兄弟會或許正面不敵失守城寨,但阿拉克涅峰永遠掌握在手中。兄弟會總能找辦法奪回地面,然后重新呼嘯山林。
完善的功能、狹窄的通道、水力驅動的機關和陷阱,迷宮般的構造,阿拉克涅峰地底才是兄弟會的底氣和驕傲,和標志。死而復生,每次他們都像是鬼魂一樣重返阿拉克涅山峰。
“阿拉克涅惡靈”的命名正式如此而來。但當初這幫自稱母巢教會的信徒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詭異地從內部攻破了兄弟會,另人猝不及防。
母巢教會是怎么做到的,鄧肯想象不出來,他只知道在那之后,“阿拉克涅惡靈”成為了歷史,而現在這里是“阿拉克涅母巢”。
投降的兄弟會成員從未獲得信任,地底由母巢教會的信徒把控,除了巡邏溫泉關之后返回城寨的這段路,兄弟會成員就基本沒有機會來到地底。
天曉得那些瘋子和怪物在地底做什么可怕的事情。鄧肯不敢想象,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心狠手辣,但是看到母巢教會的所作所為,鄧肯覺得自己一定是慈悲的神父。
鄧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阿拉克涅,曾經的驕傲,也是如今通往自由的最大障礙,兩級反轉,他品嘗到了曾經歷任理查德領主心中的苦澀。我該如何撼動整座山峰?
“升降臺超重了?!輩僮魃蹬_的信徒說道。
鄧肯看了看升降臺上累放的物資,眼神里充滿疑惑。
“兩個人,加上十二個標準方的木材,應該剛好不超重?!?p> “你下去,然后再上來試試?!斃磐秸Z氣不善。
鄧肯沒有和對方過多糾纏,他走下了木質的升降臺,然后輕輕的站了上去,吱扭一聲,年久失修的升降臺意外運作起來,齒輪咬合轉動,繩索被拉緊,緩緩升上地面....
真是艱難的一天啊。
人們總說,要學會安慰自己。
好吧,想想絕望的未來,今天還不算太糟。
鄧肯自嘲道。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癱坐在椅子上,眼皮越發沉重。
說來諷刺,因為母巢教會以下為尊,陰暗潮濕發霉的地下洞窟象征實力地位。而地上舒適寬敞明亮的要塞房間則是“下等人的居所”。
而鄧肯就住在其中一間“下等人的居所”,但這一間和一般的有所不同,這里寬敞舒適,家具一應俱全,還有皮草裝飾,絲綢的褥具,實木的寬大床鋪,甚至還有一個小型書房,保存著方圓10公里內唯一一批書籍,雖然原主人從未翻動。
和一般的營房天壤之別,即使主人逝去也被大家自發的清掃維護,只因此處原來作為兄弟會首領的房間,那個被稱為巫妖的男人,惡靈之首。
巫妖聚集諸多惡靈,在阿拉克涅峰中作惡,殘害來往客商,開膛破肚,然后生啖血肉。這是理查德領耳熟能詳的恐怖故事?!霸儼凰X小心巫妖抓走你”甚至能讓小兒止夜啼。
鄧肯之所以可以居住在巫妖的房間,倒不是母巢教會的優待,而是兄弟會成員們的自發之舉?!苞椦邸薄ⅰ壩攆`箭”、“命運”、“死神”,這位年邁佝僂的隊長同樣值得尊敬和優待。
當初大家被像豬玀一樣被母巢教會趕進了要塞圈養,自行分配房間。畢竟豬玀的飲食起居并不是飼主該關心的問題,他們只要負責活著就好。
事實上除了被排擠,被懷疑,時刻面臨監視和被意外的恐怖,生活倒也沒有糟糕太多。
鄧肯隱隱為自己的沖動地感到一絲不安,或許平靜的生活因此就要戛然而止。
同時他也許久沒有今天如此暢快,一切是值得的....
半睡半醒間,強烈的危機感襲來,鄧肯身體第一時間自主規避,身體傾斜半分。
刀鋒扎入椅背的聲音驚醒了鄧肯,他睜眼只看見匕首距離自己的脖頸只有幾公分,來不及判斷襲擊的方向和對象,鄧肯下意識就在地上翻滾躲避。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絲的遲疑都與自殺無疑,只要確認敵意,然后就是躲避,反擊,至死方休。只有愚蠢的業余人士才會糾結“襲擊者是誰”“為什么襲擊”這些問題,更不會放垃圾話和威脅。
尸體會說話,但不會提問。
如果襲擊者死了,那么一切都能水落石出,如果自己死了,問與不問又有什么關系。
鄧恩翻滾的同時踢翻了身下的椅子,給近身的刺客制造障礙分割戰場,然后掀翻了面前的桌子來接可能補刀的弓弩。咚的一聲,弩箭穿透了厚實的桌面。
一切如鄧肯預料,死神再次擦肩而過。這一連串的動作是如此的流暢,仿佛在腦海中已經演練過千百次。為什么?只因鄧肯同樣是專家,刺殺的專家。
電光火石之間,不僅沒有多余的時間留給口舌,甚至眼睛也不行,觀察只能靠動作之間的余光。
鄧肯已經確認了自己的處境。四個目標,一短兩長一遠,呈“一二一”分三層包圍了自己,近身的襲擊者果斷放棄了匕首,準備擒抱自己。
鄧肯自然不會給對方機會,從抽屜下暗格中取下了備用的匕首。
血液噴濺而出,直達房頂,但即便這樣襲擊者也沒有發出任何一絲一毫的聲響。
“專業人士”鄧肯客觀評價道。
刺殺最重要的兩點,第一位的是突然,第二位的是隱匿,即便第一擊沒有得手,只要補刀就可以,但是這個過程中如果引來了守衛就會前功盡棄。
區區致命傷,如果發出慘叫就太過業余了,殺人就要有被殺的覺悟。
同伴身死沒能影響其他襲擊者,兩個長刀接踵而至,鄧肯被逼到墻角,左右兩邊都被封鎖,寒冷的殺意伴隨著劈砍而來的刀鋒滾滾襲來。
面對看似毫無生機的危局,鄧肯并沒有絲毫慌張,他明白拿著匕首負隅頑抗死路一條,左右刀手沒有皮卡那么強健的體魄和戰場統治力,但同樣不是小覷之輩。
唯一破局的方法,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主動出擊!
鄧肯甩出匕首扎在左刀手的肩膀上,對方吃痛遲疑一瞬,手臂癱軟長刀落地。
借著左刀手的空隙,鄧肯向左躲避右刀手的襲擊,大開大合就是破綻,最強的殺招就是最大的弱點,右刀手沒能及時收力,半邊身體暴露出來。
鄧肯猝然發難彈射而起,膝蓋重重撞擊在右刀手的面門,趁著對方失衡的片刻,鄧肯閃躲到對方身后。咚的一聲,第二支弩箭擊發,穿透了右刀手的胸口,牢牢地扎在墻上。
弩手第二擊不中,內心開始驚慌煩躁,他匆忙開始上弦,同伴還能為他拖延一次時間,第三箭,一定,一定射死這只上躥下跳的老猴子。
弩手如此想到,直到鄧肯陰桀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嘩啦啦,流了一地冒著腥臭熱氣的花花綠綠的腸子和臟器,弓弩手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腹部,那里已經被長刀徹底剖開。
居然放棄了重傷的同伴,舍近求遠處理自己,果然狠毒。但輸的人是你,弩手死死的握著長刀,看著從鄧肯身后靠近的左刀手,閉上了眼睛。
“喂,別露出得逞的安詳表情啊,睜眼看看,我要讓你死不瞑目?!?p> “?!”意料之外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摸到鄧肯身后左刀手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三叉戟捅了個透心涼,刀手被高高被叉在空中,四肢無力的抽搐,片刻后斷絕了生機。
“小心身后??!我來咯”
鄧肯失神地看著眼前的金色的三叉戟,叉牙一短一中一長,崩牙的缺口未曾改變,那粗糙的手工雕飾和暴發戶般凌亂堆砌寶石,抓握的地方被盤的有些發光掉色,叉牙和長柄連接處是枯骨的手臂和手掌螺旋纏繞抓握的造型。
確認無疑了,這是巫妖之觸??!那雙手持握著巫妖之觸的的男人,不屑地將襲擊者的尸體踩在腳下,拔出三叉戟向自己走來。
鄧肯不敢置信,他緩緩看向這意料以外的盟友,高大魁梧,步伐好爽,灑脫而不羈,深棕色的短發,濃密的八字胡尾端翹起,深邃的眼眶,脖頸上一道深深的傷痕。
他的容貌從未發生變化,就好像剛剛從肖像畫中走下來。
“諸神在上,這,”鄧肯不會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如此祈禱。
因為他面前的正是,領主毀滅者!飛翔的蘿卜!永遠有計劃!拒絕投降的硬骨頭!剝皮斬首的異教徒!阿拉克涅巫妖!惡靈之首!羅博特·休伊特。那個本該死在過去的男人。
“老伙計,看來你過得一般,哦嚯嚯嚯。”對方爽朗的笑道。
鄧肯鼻子一酸,眼角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