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略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定了定神。拾起地上的半塊玉佩揣入懷中。玉佩遇風則響。發(fā)出的聲音清脆玲瓏，很是悅耳。三下五除二的扒了小太監(jiān)身上的衣服。轉到一塊屏風后面換上。暗處的七夜見女子脫了自己的衣裳。雖然知道她看不見自己，但眼睛還是閃躲著往別處避了避。
此刻屋外月色正濃。女子轉眼便扮做了一副小太監(jiān)的模樣。一陣風似的沖出院門。七夜也被帶得跟了出去。好像這女子去哪，他就得去哪。身不由己。
一路疾走。終是到了一處宮前。里面被燭火照得明晃晃的，外面侍立著幾個太監(jiān)。女子見此，恍如隔世。曾經自由出入的地方，現在卻要費一翻心思才能進去。誰叫那人給她的長樂宮下了禁足令。收了收情緒。還是辦正事要緊。
女子拾階而上。兩個太監(jiān)伸手攔住了去路。“大膽奴才，誰叫你這般放肆。敢擅闖未央宮。你不要命了。”女子微微躬身。掏出懷中玉佩呈上。“長樂宮娘娘有難。求見皇上。”說罷。從懷中拿了幾只金釵分給兩人。兩個小太監(jiān)對視一眼。收了金釵。“那你且在這等著。我去通報皇上。”女子刻意低頭壓低了聲音，：“多謝公公。”不一會兒，便傳來太監(jiān)腳步的急促聲。“你快進去吧。皇上宣你了。”女子聞之未發(fā)一語。徑自往里走去了。
待到殿前。燈火通明。女子低頭瞧著地上那個小小的影子。不知是不敢抬頭還是不愿抬頭。滿室靜寂。只有玉玲瓏發(fā)出的聲音。不同之前的清音。還有一陣濁音。一高一低。如影隨形。一唱一隨。
“阿嬌怎么了？”一陣滄桑的聲音自殿前傳入。聽到這聲阿嬌。七夜想這女子原來叫阿嬌。女子渾身震動。眼眶有淚卻不滴落。好像下了要赴死一般的決心。再也不想管不想顧。顧及那么多有什么用。還不是被人奪走了最喜歡的自由。不如索性做自己。這種瞻前顧后擔驚受怕的日子她再也不要過了。
摘掉頭冠。一頭青絲如瀑布般散落。燈火綽綽下。一個女子立于殿中。身形瘦弱。卻又好像茂林修竹般可承雷霆之怒。殿上人一驚：“阿...阿嬌。”
女子抬起雙眸直視殿上人。目光如炬，絲毫不懼。“阿徹，好久不見了。”“你...你怎么私跑出長樂宮了。”女子恍若未聞。“凌兒呢？”男子懶洋洋的支起下巴。“你就是為這事來的？”女子固執(zhí)的問。“凌兒呢？”語氣中已帶了絲絲怒氣。“一個宮婢而已，你想要什么樣的。明日我撥一批人任你選便是。”聽到這里，阿嬌已經知道事情不妙。渾身冰冷如一柄利刃。“阿徹。如今你已什么都有了。而我身邊只有一個凌兒。連這你也要拿走嗎？七年夫妻，你拿濃情蜜意來騙我。而我騙自己更深。我信你對我是一片真情。絕不是因為我娘家勢力，而你剛登基地位不穩(wěn)。我阿娘是何等樣的人？前朝太子說換就換。更不說你一個毫無倚仗的皇子呢。七年恩寵，我卻從未有孕。我假裝不在乎。誰都可以有孩子。唯獨我不能。我知道。因著你對我的偏愛我不計較。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我從出世以來便得到了太多。富貴榮華，地位寵愛。我有時候都覺得我太幸運了。想著有一天我會不會栽個大跟頭。這個念頭一直在我心里盤旋。直到變成現實。阿徹，你為了安撫我的母族。七年間只對我恩寵有加。實際早就想好了下一步棋。皇家沒有子嗣是大事。你從不曾冷落我。那便是我的錯了。你很聰明。用舊制度讓我承了一個大錯。至于更愚昧的巫蠱之禍。也不過就是一把殺人借的刀了。我心里都明白。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早就不想了。只有凌兒。她從幼時便跟我一起長大。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就不是主仆。更像姐妹。她陪我一路從繁華走到寂靜。有她在，我才不至于太過厭惡這個世間。我只請你，把她還給我。阿徹，好嗎？”殿上人一語不發(fā)。好似睡著了一般。
過了良久良久。殿上傳來一聲輕笑。“阿嬌。原來你什么都知道。原是我小瞧你了。”殿下女子默立不語。“你說的那個宮婢因出言不遜。得罪了子夫。也就是當今皇后。已經被拖去慎行司杖斃了。”阿嬌聞言身形晃了晃。像一盆冷水澆下來。從頭到腳都涼透了。整個人呆立著。像一座冰雕。眼前晃過從前的點點滴滴，幼時凌兒和自己一起學棋捉蝴蝶。淘氣的在睡著的先生臉上畫八字胡。一起舉著書受罰。在這寂寞的深宮是她常努力想法子逗她開心。身邊已無一人可依靠。不爭不搶。她在地獄一般的日子熬過活下來，是牽掛凌兒。她就像她的妹妹。如果她走了，無依無靠的她要怎么在這深宮中立足。想到這些，氣血翻涌。再加上身體本就孱弱。腿一軟便癱坐了下去。
殿上男子身子不由的前傾了一下。立馬又穩(wěn)住。呵責道：“不過是一個犯了錯的賤婢。就讓你在殿前失了儀。哪有一點母儀天下的樣子。”
“阿徹。我早不是皇后了。”女子幽幽說道。
男子噎住。
暗處的七夜看著三魂丟了七魄的阿嬌。心道不妙。這恐怕會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徹。幼時你說如能得阿嬌做妻，當以金屋貯之。你沒有食言。用一個富貴無比的長樂宮把我困在里面了。長樂，真諷刺。衛(wèi)子夫出身卑微卻被你任做繼后。阿徹，你當真懂得讓我難堪。”說罷兩行清淚自頰邊滾滾落下。再也抑制不住悲傷的阿嬌哭倒在地。
殿上男子眉頭皺在了一起。想要起身卻緊捏著拳頭克制自己冷漠。胸口的疼痛一陣一陣襲來。面上卻若無其事。
與此同時七夜也覺得心痛難絞。只覺得看這女子悲痛自己也像能感知一般。
過了一會兒。哭泣散掉了女子許多悲傷。漸漸冷靜過來。慢慢起身。眼睛對上殿上男子，男子目光如炬。女子眼睛清冷。嘴角似有嘲諷。理了理紅色的裙裾。腦袋往右動了動。七夜從后面看好像一個骷髏架子在機械的動。
“阿徹。年少時你立下金屋藏嬌的誓言，你只管給卻從來沒問過我想不想要。答應你的是我娘親。今日我便告訴你我的答案。我寧可嫁作那鄉(xiāng)間的屠夫為妻。日日聞他身上的畜牲血腥氣。好過與你共床共枕。聞你身上兵不見仞卻是天上的瑤池水也洗不凈的人的血腥氣。”漢武帝氣極。“你……你住口。”
阿嬌此時已是魔障。哪里住得了口。“金屋藏嬌。我不要你的金屋。你欠我的，就用千金散盡四個字來還吧。沒有金子了，你如何貯得成金屋。又如何囚得了我阿嬌。”
“你……”漢武帝氣極。“來人。把這個瘋婦拖回長樂宮。嚴加看管。”屋外立刻進來一隊侍衛(wèi)。連拖帶拽的把阿嬌拖回了長樂宮。七夜跟在后頭飄著。用手托著頭思量。這女子倒是有幾分氣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