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下周生日前,有時間出來一起吃個飯嗎?”
“有。”
邱天看著和蘇杭最后一次聊天,還是上次他快生日的時候。這么些年了,他們的對話沒有任何變化。可以就著一個話題,聊很久,哪怕只是一個新聞,也能擴展很多。有時候聊游戲,有時候也聊現狀。可是這一年里,不再有多余的對話。
可是這一年,過得也真快。
邱天其實漸漸習慣了大家的離開。
某種意義上,在人25歲以后,就能體會到這種身邊人逐漸步入婚姻和各自的家庭,為了“上有老、下有小”奔波的日子。長久周旋于與生活的殊死搏斗,便會疏于,對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邱天努力了這么久,除了負債累累,沒有什么實質進展。而身邊許多同學,家里托人找了體面的工作,買了房置了車,結了婚也生了小孩兒。
“有時候想想,我要不是拼了命非要上完這個學,我甚至都沒機會和他們這些人,在同一個城市生活。”邱天看著窗外來往的車輛,毫無波瀾地說。
蘇杭:“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要么有錢,要么長得好看,要么有情緒價值,不然憑什么愛你啊。”
看起來是在說愛,其實,邱天明白,他想說的并非是這。
這些年她看了很多人性冷暖,也耳聽許許多多震碎三觀的事。可當那些中的一點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才明白,要靠一個人的能力立足,有多難。
被客戶投訴,被同事背后捅刀,掙不來錢的時候,哪怕身在病中,連親人也毫無問津。
從最開始躲起來,躲在被子里哭,躲到沒人的地方曬太陽,到后來刻意出去與人說話,一說話就哭一說話就哭,再到可以稍稍穩穩地走在大街上,與人平穩地交談。
她漸漸活在了一個人的世界里。
也漸漸意識到人只有自己是多么可怕,也漸漸朝世界上的一切人都與她毫無關系走去。
可惜當她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她心里也清楚,這一次的見面,是往后日子里,說不清的少一次。
而這一次,最終也沒有見上。
很長一段時間里,邱天為無人再可無障礙交流感到失落。但她心里明白,這些時刻只能靠自己度過,于是她也學會不再向外尋求,開始喜歡養花兒,養樹,而不是單純地插花。
一朵花插在水里開的時間太久了,用不了幾天就會枯萎,枯萎之后,水會臭掉,花也會慢慢碎掉。除了打掃衛生麻煩以外,眼見這些落敗甚至對她來說也是傷害。
很長一段時間里,邱天喜歡一個人在窗邊坐著。
把陽臺收拾干凈,放了一把椅子就孤零零一把椅子,回家第一件事是在那兒坐一會兒。
屋里悶夠了,也是到那坐一會兒。
其實什么也沒想,就干坐著。
仿佛發呆演變成一種滋養方式。
慢慢她好像理解了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干坐著。
人到了一個階段就會自然地對一切“生出理解”。很不巧,邱天住的樓層低。偶爾剛好能看見“萬家燈火”,不免會想:他們都過得開心嗎?會不會也有人置身痛苦?
再一次得到蘇杭的近況,是在刷短視頻時,看到共同好友分享了一張婚禮現場照片。照片內除了現場布置和人群,只有新郎的上半身背影。
邱天一眼所見,那是蘇杭。
他結婚了。如約沒有通知邱天。
所以這一面,也還是沒有見上。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邱天心里都不免覺得可惜。
像那年蘇杭離開一樣,遺憾和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