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都花園，2001室。

　　林青竹跟著程曠到了池安新興的景觀小區(qū)，臨江環(huán)湖，背靠烏霞山，均價三萬加，前年剛開盤，瞬間秒空，如今排隊排到四期了。

　　“這是？”

　　“我家?！?p>　　程曠指紋解鎖，拿出一雙灰色的棉麻拖鞋給她。

　　房子面積不小，簡單的黑白灰基調(diào)，玄關(guān)上擺了幾件木雕，家里收拾的一塵不染。林青竹彎腰換鞋，玉蘭花狀的吊燈照在地板，清晰映著她和程曠的身影，他斜靠在墻邊，抱臂看著她，低垂的眼里泛著點點的光。

　　怎么看怎這帥。

　　林青竹吞了下口水，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吃了他。

　　她趕緊走到客廳，四處看了看，不知道干什么。走了兩圈，肚子叫了，她才想起來跟著他是來吃飯的。

　　“好餓，你幫我點個外賣?！?p>　　他晃晃手機，示意自己點過了。

　　十分鐘后，京東到家送來一袋東西，程曠拎著往廚房走。

　　“這就是你說得點過了？”林青竹指著地上的蔬菜和面條，一臉生無可戀。

　　“你玩會電腦，找點事，馬上就好?！?p>　　林青竹看著他卷起袖口，露出白皙的小臂，青色的筋脈延申至手腕。她又掃了眼他冷白修長的脖頸，暗嘆衣服遮住的地方，皮膚還跟以前一樣賞心悅目。

　　她眨了眨眼，背著手出去，有些期待他的廚藝。

　　他應(yīng)該不長來這，林青竹四處看看，家里一盆綠植也沒有，但草綠色的東西倒不少，衛(wèi)生間和臥室和客廳成撞色系。

　　沙發(fā)前圓桌上的電腦包也是綠色，挺少見。她打開電腦，桌面要密碼。

　　程曠說是生日，她搓了搓手心，食指顫抖著輸入0707。

　　——密碼錯誤。

　　不是她的生日。

　　自己在期待什么奇跡......

　　她鼓起臉腮，沒什么精神的輸了下他的，成功了。

　　屏幕上分布著各種文件夾，都有名稱，讓人一目了然。她按順序點開，大多是論文和工作圖片資料。

　　林青竹想看看他這幾年的生活剪影，一張都沒看到。她在電腦搜索欄輸入“程曠照片”四個字，按下enter鍵。

　　幾十秒后，發(fā)現(xiàn)了隱藏文件夾。

　　——CKLP

　　上面提示詞是‘臉皮’。

　　程曠的臉皮？

　　輸了腦子里能想到的數(shù)字，密碼都不對。

　　林青竹有預(yù)感，這里面是他的秘密。

　　數(shù)字排列組合簡直要人命，豆大的汗珠連成線滴在腿上，怎么都解不開，她完全沒頭緒。

　　程曠端面出來時，林青竹負(fù)氣地將電腦合上，彎彎的眉毛蹙在一起，看來餓的夠嗆。

　　“不錯啊，幾年沒見，你都會下面條了。”

　　一大碗西紅柿雞蛋面，兩塊牛排和烤腸擺在另一個盤子。林青竹嘗了一口，西紅柿的酸味沒有激發(fā)出來，但是味道還是不錯。

　　“不是餓了，趕緊吃。”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她一口一口吃完，連湯都喝得干干凈凈。

　　林青竹主動要洗碗，被他拎出廚房。

　　等她從衛(wèi)生間漱口出來，程曠在玄關(guān)處換鞋。她看見鞋柜里有一雙粉色的小兔子拖鞋，和他換下的棉麻色拖鞋成雙成對的擺在一起。

　　一大一小，整整齊齊。

　　她的眼睛像是被激光刺中，酸澀又脹痛。

　　她不是第一個進(jìn)來的。

　　是黃瑩瑩......還是他交過的女朋友？

　　思緒焦灼，她有些慌亂。

　　他們之間空了四年，情感、經(jīng)歷，感覺，很多東西橫亙在時間的碎縫里。

　　“送你回家?！?p>　　車鑰匙上的掛件在他手里相碰嘩嘩作響，她僅存的清明早就懸在頭頂，隨著他冷冰冰的話落下，最后一根頭發(fā)絲斷裂，所有的情緒崩潰壓在胸口。

　　“我不走。”

　　她說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拔高的聲音散落在空氣中，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我給秦溢打帶電話，讓他來接你。”

　　程曠拿出手機打電話，被林青竹搶走，藏在背后。

　　“為什么讓他接我？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p>　　她倔強地看著他，抓著他的手。眼淚在強忍著，哭的時候，話說不清楚，她不想哭。

　　“林青竹，你知道原因。”他用另一只手打開門，是真的要送她回家。

　　“我不回去?！?p>　　她跑過去，想把門關(guān)起來，可是被他按著，怎么都關(guān)不上。林青竹一急，拖鞋踩滑，光著腳去掰他的手指。

　　“程曠，你松手啊，我不回去，我不想跟你分開?！彼粩喑櫧?，眼淚擠出兩條寬闊的線條，聲音發(fā)抖，理直氣壯還帶著不解，“你剛剛都親我了?！?p>　　他都親她了，怎么還讓她走。

　　他在這，她要去哪啊。

　　“那要不你親回來，再走？”

　　他說得輕巧，語氣似乎帶笑，諷刺的不知是誰，用力搭在門上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

　　“我不走?！彼曇暨煅?，努力讓自己的話從發(fā)硬的嗓子里說清楚，委屈傷心地不能自已，“程曠你喜歡我。你還喜歡我，所以才親我，對不對？”

　　她抱住他的腰，很緊很緊，怕他走掉，更怕他說出否定的話。

　　“我不敢喜歡你了，林青竹。”

　　她沒有看見，程曠眼底比她紅得更狠，鼻腔氣息不勻，每個字都咬著從喉嚨滾出，“你喜歡秦溢，我放手了，你還要我怎么樣？啊？林青竹，你不能一邊跟人曖昧，一邊吊著我，老子不是你的備胎?！?p>　　“我沒有，我不喜歡秦溢。”她哭著澄清，“你怎么會認(rèn)為我喜歡他，怎么可能呢，為什么啊。”

　　為什么？

　　他親耳聽見她在兩個認(rèn)之間，選擇了誰。

　　他拿掉眼前人抱在腰間的手，跟她拉開距離，“很久以前，你就對安舒說過，我和秦溢之間，你選他，對他有好感。那時候我不在乎，想著只要你們沒在一起，我就一定能追到你，讓你喜歡我。”

　　他頓了頓，繼續(xù)，“你沒有來赴約的那天，我擔(dān)驚受怕。你電話不接，我不敢走。怕你出事，又怕錯過你。你，讓黃瑩瑩來通知我你有事來不了，我趕到醫(yī)院，你和秦溢抱在一起。”

　　程曠當(dāng)時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甚至不敢沖進(jìn)去質(zhì)問，她不聲不響地失約，卻和別人摟摟抱抱。如果不是喜歡，她怎么會允許異性抱自己。

　　他忘不了秦溢抱著她高興的樣子，還有她笑中帶淚的樣子。

　　“你填志愿，我不死心，我回了學(xué)校。只要你報了嘉華，我就原諒你。”后面的話他說得很艱難，“池安大學(xué)！你報了池安大學(xué)啊，林青竹，你為他留在池安。在你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們就是陌生人了。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退出，我玩不動了，我祝福你們。”

　　“不喜歡我也是你說的，喜歡也被你說了，林青竹，你要我怎么信你？”程曠敞開門，請她出去，“話都說清楚了，以后我不會再見你我馬上就會離開池安，你就當(dāng)我們沒有見過。”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p>　　林青竹只要想到，未來的每一天都會和沒有他的四年一樣，她受不了。

　　“我在醫(yī)院給你打電話了，一直占線，我打不通。黃瑩瑩說要去車站那邊，我就想著，如果看到了就告訴你一聲。她喜歡你，所以我一點也不想把你的號碼給他?！?p>　　她后悔了，早知道他會走的那么遠(yuǎn)，她一定說實話。

　　“我想報考嘉華的，可是梁雨潤說你拿到出國了，你不在嘉華，我去有什么意義。沒有你，我怎么幸福啊，程曠，我沒有一秒鐘喜歡過別人，除了你?！繃智嘀衲ǖ裟樕系臐褚猓巰僖幌倫穎驗_，一顆顆淚珠如墜落的流星，噗噗掉在地上。

　　“你走之后，我真的知道錯了。程曠，我找過你，可我找不著?！?p>　　程曠口袋里握拳的手心幾乎要捏碎，不讓自己看她淚流滿面的臉，“你出爾反爾慣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信你。林青竹，你一點一點摧毀了我對你的信任。”

　　林青竹盯著他微低的頭，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對他真的不是喜歡。你參加全國賽，有次下午我給你發(fā)照片，你還記得嗎？”

　　他記得，蔚藍(lán)的天空云朵堆積成心型。

　　“發(fā)完信息，我就遇到了點麻煩，秦溢幫了我?！被貞浟釧舷ⅲZ速緩慢之極，她甚至能聞到那股惡心的氣味，“我沒出什么事，秦溢和他家人幫了我。陣子我心情不好，想的事情太多?！彼f得簡單。

　　“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怕影響你競賽。對不起啊，程曠。”

　　他不知信了還是沒信。

　　“當(dāng)時我病了，秦溢照顧我耽誤了特長生招考。我要看他進(jìn)了大學(xué)，良心才會安，所以，程曠我當(dāng)時不能不管他?！?p>　　程曠望著虛無的點，嘴唇動了動，“你完全可以告訴我，可是你沒有，你擔(dān)心什么？”

　　她那時候太年輕了，沒有說實話的能力。滿腦子就希望自己一個人，好好的處理完事情，參加完高考。

　　那段時間，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差勁，狀態(tài)差，每天都在否定自己。

　　她的負(fù)面心理太多，很怕他突然就不喜歡自己。

　　林青竹現(xiàn)在想想，在意的實在太多了，跟他說了最大的一點：“我擔(dān)心自己考不上嘉華?！?p>　　怕跟他不相配。

　　怕別人提到程曠的女朋友，那個很普通的女孩，不知道看上她什么。學(xué)歷一般，長得一般，家世一般。

　　她總要有一樣拿得出手吧。

　　“我從沒有要求你考嘉華，我說過了，你只要做自己就可以，這些外在的，虛榮的東西，我早就有了。”

　　他喜歡的，就是她身上純粹的東西。對朋友真摯，對家人熱愛，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位置，快樂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他不介意，他家人呢？林青竹忘不了他媽媽和自己優(yōu)雅談吐的樣子，彷佛自己就是田野間的野草，跟她兒子是云泥之別。沒一句重話，句句要她保持距離。

　　見她遲疑，程曠苦笑，“你還有事情瞞著我？”

　　“你媽媽來找過我。她說剪去人生路上不必要的枝丫，主干才能充分吮吸養(yǎng)分，向上生長，葉茂枝繁。我信了，我怕自己會耽誤你。”

　　他媽媽的話時常縈繞在林青竹的腦海，像塊巨石壓迫神經(jīng)，只要她想和他好好的在一起，腦子里就有聲音出現(xiàn)，叫囂著：

　　你配不上他。

　　他有更廣闊的天地。

　　他值得更好的。

　　“你媽媽為什么不喜歡我啊，程曠，我哪里不討她喜歡?。砍虝?，我也是池安市的理科狀元，我不笨的?！彼薜穆曀渙擼荒蘢砸眩プ∷囊聰[，“憑什么我是你多余的枝丫啊？所以你才不不喜歡我了，是嗎？”

　　“這就是你跟我分開的真正原因？”他低下頭，看著淚眼模糊的人，“不是因為喜歡別人？”

　　“你那么壞，在夢里都在欺負(fù)我，我還怎么喜歡別人。”

　　她青春的每一頁都有他俊采飛馳的身影，第一次牽她的手，第一次貼她的唇，擁抱，陪伴，承諾，愛情里的每幀畫面，她想到的都和他有關(guān)。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程曠，憑什么我是你多余的部分??？”

　　她的哭聲催的程曠心臟一陣一陣鈍痛，他不知道怎么樣能讓她好過。

　　“你從來不是多余，你是我的命?！?p>　　我要是樹，那你就是我的根，我的命。

　　枝葉，花果都是看得見的表象，而表象永遠(yuǎn)都不是最重要的。根才是最重要的，一棵樹沒有根，就會死亡。

　　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也像根一樣，往往隱藏在生命的深處。

　　林青竹就是他的根，他的命。

　　程曠把她抱緊懷里，卸下所有偽裝，“林七七，你就是我的命。”

　　她哭的太狠，扶著胸口喘氣，“你總說我狠心，不在乎你。可是，程曠你呢，轉(zhuǎn)頭就走了，杳無音訊。我去你家，也找不到你。安舒說你在美國，我就拼命學(xué)英語，專業(yè)拿第一，池安大學(xué)大三有對外漢語交換，我拿到了名額，可是填申請表的時候，我不知道填哪，李明晞不告訴我?！?p>　　“對不起，對不起......”他吻掉她的眼淚，不停地拍她的背安撫。

　　程曠是故意的。

　　她說，我們就到這，我不喜歡你，我要管他。

　　他那段日子不好過，整天待在孟赫宇家。

　　他去過一次學(xué)校，秦溢跟在她后面跑，他想把那家伙踹到一樓。不愿意看到她和秦溢相處，所以他再也沒去過學(xué)校。

　　國際賽的成績優(yōu)異，哈佛向他拋來了橄欖枝。

　　他沒有出國的計劃，后來在彭海的電腦上見到了她的填報結(jié)果，他徹底絕望，報了京大。

　　帶著些許報復(fù)，他讓校長不要透露他的大學(xué)。學(xué)校的朋友，除了李明晞，他誰也不聯(lián)絡(luò)。

　　他要看看，林青竹對自己有沒有一絲不舍。

　　還是會忘記他......

　　“我以為你喜歡秦溢?！背虝緶曇衾锿鋼鞌?，“你那么堅決的掙開我的手。”

　　她牽起他的手重重親了一下，臉上的濕潤沾在他手背涼涼的，語氣有點兇：“天天說我笨，你才真的傻。我喜歡誰，你真不知道？”

　　他喉結(jié)滾了滾，好看的桃花眼流露深情，又問一遍：“你想好了？”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以前的一中之光，現(xiàn)在的科學(xué)新星?！?p>　　此去經(jīng)年，她篤定，年少的喜歡有增無減，早已凝結(jié)升華成愛。

　　“我愛你，程曠。”

　　她說她愛我。

　　遲來的回應(yīng)，他等到了。

　　“那你呢，程曠。你愛我嗎？”

　　“林青竹，你沒有良心。”

　　然后，林青竹發(fā)現(xiàn)不可一世，風(fēng)光無限的男人居然哭了，一點聲音都沒有，不斷的淚珠滾圓墜落像透明的水晶。

　　“喂，程曠。你轉(zhuǎn)身消失，明明我更可憐，我向你懺悔，跟你表白，你怎么還哭了?！?p>　　“我替自己委屈。”他鼻音濃郁，坐回沙發(fā)。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你看我都歇了?！繃智嘀癯槌黽?，輕輕點去他的眼淚，蹲在地毯邊，心疼的吹干他眼周肌膚。

　　他這副美人落淚的樣子，她沒心情再糾結(jié)對錯。

　　“你要補償我。”

　　“我補償?！?p>　　“不能和別人再糾纏不清。

　　“嗯，你也一樣?！?p>　　她退一寸，他挪一寸。

　　林青竹試探的問道：“程曠，我們算和好了吧？”

　　他挑起眼皮，斜了她一眼，“哪這么容易?！?p>　　“哦。”

　　她只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