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黑暗中一點靈光乍現,王洪迷糊中睜開了一點眼睛。
入目的是黑暗,入鼻的是腥臭。
身上似乎有重物壓著,讓他喘不過氣,左手好像斷了,傳來的只有劇痛。
王洪迅速思考著,他已經在龍場里住了很多年,一覺醒來天卻黑了,莫非是地震了?
如果地震的話—
只要想起那個無惡不作,壞事做盡的希賢聯合官府將自己關進大牢,王洪就恨的牙癢癢。
他一定會趁著地震的機會,在沒有獄卒看管的時候偷偷搞死自己,而自己,絕對不能死!
王洪開始在狹隘的空間里掙扎起來,但左臂似乎被某種重物壓著,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絲毫。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王洪牙根磨的咔咔響,臉上青筋暴露,伴隨一道骨骼的咔嚓聲,他的整條左臂被他硬生生的拽脫臼了。
“哈,哈,哈……”
拽不斷…………
“哈啊,哈啊,哈啊…………”
好累。
他的行為幾乎已經耗光了他最后的力氣。
真可笑。
王洪靠著廢墟,大口喘息著,回憶如同念白一般在腦海中循環播放,那是自己不算短暫的人生。
他聽見了爆破聲,哭泣聲和哀嚎聲,以及野獸的低吼,記憶中浮現出各種走馬燈的場景,像浮虹一樣掠過。
酗酒家暴的父親,抑郁癲狂的母親,戰亂不休的祖國,亂世中一拳打碎日冕的偉人,他笑著看向自己……………
他臨終前,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口中呢喃著,自己卻聽不清。
‘他在說什么呢?’
‘算了,就這樣吧,自己可能真的錯了。’
‘可惜啊,如此抱疚,遺憾良多,如果您還活著,我們的結局一定會不一樣。’
王洪這樣想著,意識逐漸沉入深海,眼皮慢慢沉重起來,然而更多的畫面卻逐漸涌了進來。
饑荒,暴亂,仇恨,憤怒,無助,彷徨……
他接收了許許多多的,另一個王洪的記憶;這段記憶錄制了一個怒號光明的勇士,死于丑惡與叛徒。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勇士在迷惘中被人所殺。
他不能死!他還有!他還有!
王洪猛烈地意識到了什么,卻始終想不起來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我還有什么?
他下意識用心去聽,想聽聽內心告訴自己的聲音,卻一直聽不清。
就像他在病床前站著,卻始終聽不清那位的聲音。
與此同時,王洪的耳邊出現莫名的呢喃,那聲音似乎在說著什么,卻也一樣始終聽不真切。
他試圖將耳朵貼近一點,可感受到的只有內心的嘈雜。
極度的惶恐與痛苦突然涌上心頭。
一種未知的感覺猛地擊穿他的大腦,他透明的心中裂開一道痕,祂,爬了進來。
王洪瘋了,瘋的毫無來由,可能是他無法承載這些難言的過往。
“嘿嘿,哈哈哈,嗚嗚,哈哈………………”
王洪靠著障礙物突然大笑起來,他瘋了。
他。
他開始蠶食他目之所及能見到的一切,直到他逐漸冰冷為止………………
精神的崩潰,語言的麻木,理智的喪失,肉體的死亡………………
王洪死了,他的眼珠發白,身子卻還火熱,似乎有什么神異的存在還在維持著他的生命。
在極北冰原上,一副巨大的脈絡猛地收縮,又舒張開來。
在烏薩斯北境抗擊邪魔的前線,一位老人在這種脈動中顫巍巍的抬起頭,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伴隨著這種跳動,一道道無名的東西被擴散出去。
這些東西沒有形態,如果硬是要描述它,只能用邪神的呢喃來形容。
猩紅的肉芽沖破土壤,鉆進王洪的體內,他扭的肉體立馬扭曲起來,全身骨骼嘎吱作響,那些壞死的血肉也重新充盈,富有力量。
嘭,嘭,嘭……
強而有力的心臟猶如戰鼓一般被敲響,土壤下的蠕蟲們紛紛扭曲著身子遠離。
“哥哥。”
“哥哥。”
昏暗的識海中突然響起男孩清脆的叫喊聲,王洪想著,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他只有模糊的印象,似乎在自己出生的村子里,自己曾有一個弟弟,而此刻,他似乎正抱著自己?
弟弟?自己不是獨生子女嗎?
小男孩沖王洪傻乎乎的笑著,他卻只覺得迷茫。
愣了半天,他向男孩咧嘴笑道:“嘿嘿,呼哈哈哈,嗚嗚嘿。”
…………………………………………
麻木的感官無法體會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大氣層,爬進少年透明的心里,王洪重新有了生命。
很不幸,清晨便迎來了大雪。
激烈的雪如炮彈一般成團落下,將過往的一切掩埋。
王洪從地上坐起來,迷惘地摸了摸左臂,一切完好。
他站在廢墟中,不知所措。
屋檐上的白英花枯萎了,它這一生不缺愛與陽光,唯獨缺少吃喝。
爐壁里的柴火被火焰卷的發黑,王洪將一塊塊沾著雪水的木材往里丟,火苗蹭一下長的老高,溫度往上升了升。
爐壁前是一盆化開的雪水,映出一道孤影,即使是在灰暗的天氣里,也難掩少年俊朗剛毅的臉龐。
王洪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部分地方還被血水浸染,但他體質強大,面對這樣的嚴寒一時片刻也凍不死。
咕嚕,咕嚕。
捧起水盆,王洪大口吞咽著雪水,將饑餓感壓下去大半,長舒一口氣。
活下來了。
王洪不明白他是怎么從廢墟中脫身的,甚至他一想起那段記憶腦袋就會發痛,他沉默地看著水中那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倒影。
原來的耳朵不見了,頭頂多出了一對熊耳。
抖了抖耳朵,王洪好奇的扒拉了幾下,感覺和原來的沒什么區別,還更保暖了。
濃厚的天氣讓他難以提的上氣,他的身體可能出了些問題。
王洪看著屋外,這里的房屋殘敗不堪,修筑的道路也坑坑洼洼,他所在的這一間算是保存最好的房子了,起碼還能有窗戶片蓋著。
應該很久沒人住了。
自己為什么會從監獄到這來?
天上為什么會有兩個月亮?
為什么這個房間里會掛著一面破敗的黑旗,而自己倍感親切?
明明自己一切都不認識。
可……
王洪認為,他可能是穿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原本這個世界的自己則變成了那個世界的他。
那么他要做些什么呢?
用抹布沾了點水,王洪開始清掃這間房屋角落里的殘渣,星星點點斑駁的干涸血跡。
在這個過程中,他撿到了一些東西,以此可以認識這個世界的原始面貌。
那是一本書,和一些吃的。
書面似乎叫:
《整合主義宣言》?
咀嚼著干澀的烏薩斯黑面包,喝上幾口被房屋原主人珍藏的烈酒,王洪讀起了《整合主義宣言》。
令他感到震驚的是,這個世界的所有國家似乎與他的祖國用的都是同一種文字。
在書中,他所身處的土地名為烏薩斯,皇帝擁有這個國家的絕對權力,他將土地與財產分給他的下屬,這部分人是貴族。
而在貴族之下,則是平民與感染者,平民是皇帝與貴族們的財產,他們的生命由上位者賜予,替皇帝和貴族們勞作而生存。
感染者則是全國民的財產與仇敵,它們會散布一種叫礦石病的絕癥,會暴動殺死無辜的群眾,會搶走平民們的工作,是間諜,是怪物,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而整合運動,則是要帶領所有被壓迫,受歧視的感染者奪回他們應有的東西…………
我們應該向村民和其他底層,受壓迫的人們傳播我們的思想,以此感化他們…………
王洪讀了很久,將整本書看完了,書者帶著嚴重的敵視和極端的控訴,號召所有感染者與平民放下芥蒂,聯合起來推翻皇帝與貴族們的統治。
可是太理想化了,乃至于像是空想者的呢喃。
他并不討厭。
輕輕將書本放下,王洪決定去看看這個世界的更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