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再睜開眼時(shí)，渾身的酸痛感讓陳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的骨架幾近散架，如同一個(gè)躺尸多年的宅男突然心血來潮跑了10公里一般，原本庸弱的身體經(jīng)(jīng)不住高強(qiáng)(qiáng)度的作死鍛煉而向主人報(bào)(bào)復(fù)(fù)。

　　“啊——”口腔無比干燥，喉嚨里只能發(fā)(fā)出最原始的擬聲詞，陳洋脖子緩緩扭動(dòng)，卻發(fā)(fā)出關(guān)(guān)節(jié)(jié)的“咔嚓”聲。

　　“現(xiàn)(xiàn)在是什么情況？”等回過神來，陳洋瞇了瞇眼，“記憶中最后的場(chǎng)景是一個(gè)神經(jīng)(jīng)病揮舞刀具，導(dǎo)(dǎo)致的結(jié)(jié)果無論搶救成功還是暴尸街道都不應(yīng)(yīng)該是現(xiàn)(xiàn)在的狀況。”

　　畢竟是第一次臨近死亡，陳洋的經(jīng)(jīng)驗(yàn)(yàn)還不是很豐富，渾濁的思維和如同灌水的大腦也阻礙他理性思考，似乎有一段記憶被外力模糊了。

　　等雙眼適宜了黑暗，陳洋一手扶著精貴的腰子，一手在四周摸索。

　　大概幾分鐘之后，陳洋明白了自己現(xiàn)(xiàn)在的處境。

　　“現(xiàn)(xiàn)在的我應(yīng)(yīng)該是平躺在一個(gè)類似棺材的物件內(nèi)(nèi)部，周圍彌漫著香衫特有的精油味，有點(diǎn)(diǎn)刺鼻?！?p>　　對(duì)困住自己的不明盒狀物，配合上木質(zhì)(zhì)手感和濃郁的氣息，陳洋姑且猜測(cè)是棺材。不過沒有任何內(nèi)(nèi)飾和隨葬品，棺材內(nèi)(nèi)未免過度單調(diào)(diào)了吧。

　　也不能說沒有任何隨葬品，陳洋感覺自己胸腔側(cè)(cè)面有一塊金屬薄片，未知材質(zhì)(zhì)，由于角度和空間的關(guān)(guān)系，陳洋拿不到薄片。

　　周圍是一片漆黑，瞳孔接收不到任何光亮，但腔內(nèi)(nèi)明顯有新鮮空氣的灌入，說明“棺材”是有缺口的。而這些情況和之前的棺材猜想沖突了，作為一個(gè)沒有任何棺材建設(shè)(shè)經(jīng)(jīng)驗(yàn)(yàn)的正常高三學(xué)(xué)子，陳洋不覺得自己會(huì)給棺材設(shè)(shè)置一個(gè)通風(fēng)(fēng)口。畢竟里面是放尸體的，又不是給擺爛人用來躺尸的，自然沒有“通風(fēng)(fēng)口”這個(gè)設(shè)(shè)置選項(xiàng)(xiàng)。

　　“有新鮮空氣就代表不在地下，我還是有希望逃出去的。當(dāng)(dāng)然也并不全是好消息，外面一片漆黑沒有一點(diǎn)(diǎn)燈光，現(xiàn)(xiàn)在是什么時(shí)間？如果這棺材被丟在荒郊野嶺，怕是別人找到時(shí)只剩一具白骨和內(nèi)(nèi)部布滿抓痕的棺材了?！?p>　　陳洋在雙掌可以接觸到的位置沒有找到縫隙，他平靜下來，深吸口氣，也沒有感覺到風(fēng)(fēng)吹來的方向。

　　大拇指輕觸食指尖，可以大致判斷指甲的長(zhǎng)短。陳洋皺眉：“我原來都會(huì)把指甲修剪平整，現(xiàn)(xiàn)在怎么長(zhǎng)長(zhǎng)這么多了？我睡了多久？”

　　隨著蘇醒時(shí)間的增漲，陳洋的體力精神等都在恢復(fù)(fù)，大腦也越發(fā)(fā)清醒。與同增的是對(duì)黑暗與靜寂的恐懼感。

　　人本就是群居生物，天生的社交生物，意外發(fā)(fā)生之前陳洋也不過一個(gè)處于高考的高三學(xué)(xué)子，只不過多年的努力付出在語(yǔ)數(shù)(shù)考完之后的那個(gè)晚上隨著意外便付諸東流了。

　　“當(dāng)(dāng)務(wù)(wù)之急是從這個(gè)棺材里面出去?！標(biāo)愌蠡晤^將腦海里關(guān)(guān)于高考的想法甩開，雖然意識(shí)里似乎還抱有返回考場(chǎng)的想法，但身體的羸弱明顯告訴陳洋，他在這個(gè)棺材里躺的時(shí)間里，考試早就結(jié)(jié)束了。

　　棺材很窄，導(dǎo)(dǎo)致陳洋上臂基本緊貼腰部，抬起手肘，掌觸棺材板，這個(gè)姿態(tài)(tài)很難發(fā)(fā)力將棺材板推開，絕大多數(shù)(shù)的力道被肩膀分擔(dān)(dān)，更何況陳洋現(xiàn)(xiàn)在仍處于虛弱狀態(tài)(tài)，只一小會(huì)便喘氣不止。

　　“開什么玩笑。”陳洋嘴角抽搐，雙肩不止抖動(dòng)。剛才的用力過猛，導(dǎo)(dǎo)致小腿突然抽筋。

　　為什么小臂用力小腿會(huì)抽筋啊！陳洋嘴角耷拉，面部扭曲，對(duì)于這種涉及到生物的內(nèi)(nèi)容陳洋這個(gè)純文科生幾乎一無所知，原本淡薄的記憶似乎空白。

　　“怎么回事，怎么感覺之前的記憶越來越迷糊了？”

　　陳洋大腿抬起，整個(gè)人想蜷縮成蝦狀，可是棺內(nèi)(nèi)連基本的彎腰都做不到，百蟻噬骨的痛楚讓陳洋不堪言。

　　焦慮的情緒致使大腦思考，陳洋感覺腦門發(fā)(fā)熱卻沒有汗珠流下，火辣的感覺從后腦勺曼延到脖頸，再是雙肩發(fā)(fā)熱。

　　膝蓋頂在棺材板上，陳洋咬著下唇，指甲摳進(jìn)(jìn)掌心，用疼痛感轉(zhuǎn)(zhuǎn)移腿部酸麻的感覺。

　　翻著白眼，陳洋雙肩收緊，痛與酸的折磨下，意識(shí)開始在體表游走。

　　精油味越來越濃，似乎凝聚成霧氣附在陳洋臉部。眼前恍惚的人影清晰又模糊，原本一直躲避的問題開始浮現(xiàn)(xiàn)在陳洋腦海。

　　這里……真的還是原來的世界嗎？腦海里模糊的記憶重現(xiàn)(xiàn)。

　　月色降臨，夜晚11點(diǎn)(diǎn)的街道，空無一人。陳洋出生地兼生活地的小城市，不像大城市那般到夜晚仍燈火通明，而是如沉睡的小獸一般，恬靜祥和。

　　江邊小路清風(fēng)(fēng)拂過膚面，不遠(yuǎn)(yuǎn)處景觀樹下的一道黑影面向樹干背靠大路，低聲囈語(yǔ)著。

　　剛經(jīng)(jīng)歷完語(yǔ)數(shù)(shù)高考的陳洋，帶著滿身疲憊，走在冷風(fēng)(fēng)中。嘴里嘀咕著幾個(gè)常用的語(yǔ)法和用詞，陳洋的余光也瞥見了那個(gè)怪異的身影。

　　升起的好奇心苗頭瞬間被陳洋掐斷，多年努力就在這么幾天，可不能出幺蛾子，陳洋心里甚至冒起了掉頭就走的念頭。

　　幾乎是抬頭的下一刻，一道身影攔在陳洋面前。一米八五的身高在怪人面前竟顯得嬌小，一股多日未洗澡的臭氣撲面而來，交雜著剩飯剩菜和嘔吐物的氣息，以及原本模糊不清的囈語(yǔ)也清晰起來。

　　“你是……是……我們……是我……雞……”

　　藏著黑袍下的是一張枯瘦的臉龐，滿臉刀割一般的深壑帶著黑色的淤泥狀物質(zhì)(zhì)，眼球凸起布滿血絲，居高臨下地看著陳洋，眼里帶著請(qǐng)求。

　　“什么情況？”作為一個(gè)還為進(jìn)(jìn)入社會(huì)的高三學(xué)(xué)子，陳洋面對(duì)如此駭人的場(chǎng)景忍不住后退一步。卻發(fā)(fā)現(xiàn)(xiàn)地上黑絲纏住板鞋，雙腿如同被定住地上了一般。

　　“是……祭奠……今天……時(shí)限到了……你……身份……”

　　厚唇微微顫抖，怪人面無表情，可語(yǔ)言中的意義卻讓陳洋不寒而栗！

　　相比起第一句不明意義的胡言亂語(yǔ)，這句話已經(jīng)(jīng)具備基本含義。

　　沒有惡意，凈是殺意！

　　想跑，但是怪人的手更快。

　　下方一陣白光閃過，陳洋腹部突然傳來的劇痛。

　　當(dāng)(dāng)陳洋反應(yīng)(yīng)過來時(shí)，黑衣怪人已經(jīng)(jīng)收回手中的小刀，漸行漸遠(yuǎn)(yuǎn)。

　　幾句話就下刀，根本沒有反應(yīng)(yīng)時(shí)間！陳洋也不是鐵人三項(xiàng)(xiàng)運(yùn)(yùn)動(dòng)員，只能負(fù)(fù)責(zé)(zé)懵逼和被刀。

　　陳洋手在腹部摸了一把，冰冰涼涼的，抬手至眼前，卻見一片粘稠猩紅。強(qiáng)(qiáng)烈的血腥味誘發(fā)(fā)喉中一片反胃，似乎欲將胃酸嘔出。陳洋往前踏出一步，雙腿的控制權(quán)(quán)回歸，卻雙腿一軟，“咚”的一聲軟癱在地上。

　　腹中……好像有什么流了出來，是腸子嗎？不要沾到地上的灰塵了，不然洗起來很麻煩的……

　　切的……是腹部……還好不是……我作為男人的尊嚴(yán)(yán)……

　　意識(shí)漸漸模糊，手指探入口袋，想把手機(jī)(jī)拿出來，可是電話打給誰(shuí)？父母這時(shí)候已經(jīng)(jīng)睡著了。120嗎？我這個(gè)狀態(tài)(tài)能堅(jiān)(jiān)持多久？可以堅(jiān)(jiān)持到救護(hù)(hù)車來嗎？會(huì)有人發(fā)(fā)現(xiàn)(xiàn)我嗎？

　　可是，真的對(duì)不起發(fā)(fā)現(xiàn)(xiàn)我的第一個(gè)人，把你嚇到了……

　　江風(fēng)(fēng)……以前都沒注意過……有點(diǎn)(diǎn)涼……

　　在意識(shí)消亡的最后片刻，陳洋摸到口袋里貼著手機(jī)(jī)的側(cè)(cè)面，有一片略薄的硬片，面積似乎比一元硬幣要大，這是自己什么時(shí)候放進(jìn)(jìn)去的？還是說放學(xué)(xué)拿手機(jī)(jī)的時(shí)候老師不小心放的嗎？

　　沒有答案。

　　這不是在高考沖刺的勤奮好問，總會(huì)有答案，這不是后輩對(duì)長(zhǎng)輩經(jīng)(jīng)驗(yàn)(yàn)的討教，有對(duì)錯(cuò)之分，這不是同學(xué)(xué)之間的故意刁難，存在于甜美的回憶中。

　　這是一個(gè)將死之人對(duì)世界的留戀，對(duì)生活的銘記，對(duì)未來的期待，對(duì)結(jié)(jié)束的恐懼。

　　無論是緊張沖刺的高三時(shí)光，進(jìn)(jìn)行到一半的全國(guó)高考，還是人人期待的象牙塔大學(xué)(xué)生活，都隨著生命的流逝而離去，留下一句冰冷的尸體無人問津。

　　大江滾滾，不止前涌。

　　時(shí)間的齒輪轉(zhuǎn)(zhuǎn)動(dòng)，它不會(huì)因?yàn)橐粋€(gè)小故障而停止，而是野蠻地碾過一切障礙。

　　意外和明天，我不知道哪個(gè)先到。

　　現(xiàn)(xiàn)實(shí)(shí)總是骨感的，命運(yùn)(yùn)這個(gè)小姑娘只會(huì)青睞那些調(diào)(diào)戲她的流氓。而平民，只能為命運(yùn)(yùn)所玩弄。

　　“公歷2020年6月11日23點(diǎn)(diǎn)59分，普通男性市民，陳洋，確認(rèn)(rèn)死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