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娘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緊緊抓著自己的孩子，讓她跪下道歉，認(rèn)(rèn)錯(cuò)(cuò)。云浚被綁了繃帶，卻并無責(zé)(zé)怪之心。云夫人是怒氣沖沖。

　　“雪姨娘，我不知道你教出來的是什么女兒？帶我兒子上山捉鳥，渾身是傷，我已經(jīng)(jīng)忍了。沒想到還要?dú)€(gè)(gè)回馬槍。浚兒若是破了相，你拿什么賠？”

　　“夫人，對(duì)(duì)不起”雪姨娘道歉著。

　　“母親，我沒事了。”云浚也解釋道。

　　云夫人不理會(huì)(huì)他的說辭，繼續(xù)(xù)罵道：“我跟你說，我浚兒若是有個(gè)(gè)什么閃失，我定會(huì)(huì)教你賠償。”

　　雪姨娘自然知道人家公子金貴，按著小青的頭：“青青，認(rèn)(rèn)錯(cuò)(cuò)啊。”

　　小青只好磕頭認(rèn)(rèn)錯(cuò)(cuò)。云老爺也心疼自己的兒子，可人家道歉了啊，還能怎樣嘛。夫人在氣頭上，他也不好多說。

　　云翊想了想，端了參茶給云夫人：“母親，喝杯茶，消消氣。這三妹從鄉(xiāng)(xiāng)下來，多了一些鄉(xiāng)(xiāng)野氣而已。并無惡意，只要加以調(diào)(diào)教，日后自然就會(huì)(huì)好起來了。”

　　云夫人喝了茶，思忖道：好，那就趁此機(jī)(jī)會(huì)(huì)，把這個(gè)(gè)小村姑的命運(yùn)(yùn)定了。

　　“翊兒說得也對(duì)(duì)，加以調(diào)(diào)教就好，夫人莫生氣”云老爺也附和道。

　　云翊于是說道：“明日，我托人把她送進(jìn)(jìn)學(xué)(xué)堂就好了。”

　　云夫人想著，這送進(jìn)(jìn)學(xué)(xué)堂，不整個(gè)(gè)蒼溪城都知道了家里來了個(gè)(gè)這樣的人，要是鬧了笑話，那可就落人話柄了。

　　“不行，送進(jìn)(jìn)學(xué)(xué)堂多麻煩。以后讓她跟著你讀書寫字。”

　　云翊這一愣，大家都一愣。

　　“母親，我?guī)е峙虜環(huán)獎(jiǎng)悖痹豈唇忉尩饋?p>　　云浚也點(diǎn)(diǎn)頭，表示不方便。

　　云夫人淡淡說道：“怎么不方便？小樂能做的，她不能做嗎？跟著讀書寫字還委屈了她嗎？”

　　云翊只好接受：“是，孩兒每日會(huì)(huì)去督促。”

　　“不用你去督促，讓她明日起，住進(jìn)(jìn)青棠園。”

　　此話一出，除了小青，其他人都明白了什么意思。小青自然不同意，不用雪姨娘教，她也乖乖地跟云夫人認(rèn)(rèn)錯(cuò)(cuò)道歉：“母親，母親，青青知道錯(cuò)(cuò)了，青青以后再也不淘氣了，再也不貪玩了。青青不想跟娘親分開，請(qǐng)(qǐng)母親不要讓我搬去大哥哥那里，求你了母親。”

　　云老爺看不下去了，小聲勸道：“夫人啊，她才十歲，等幾年行不行？”

　　云夫人不松口，雪姨娘給她下了跪：“云夫人，求求你了，青青才十歲，她還什么都不懂，可不可以等大公子成親后？”

　　云夫人氣不過：“我只是讓她過去更好地讀書寫字而已，你們把我想成了什么？”

　　云浚也求情道：“母親，我也可以帶妹妹讀書。”

　　“不行”云夫人卻是一口就拒絕了。云浚不能理解，這母親到底在想什么。他自然也不能明白自己的父母早就決定了鄧小青的命運(yùn)(yùn)。

　　最后在大家的哀求聲中，云夫人還是妥協(xié)(xié)了。本以為小青就逃過了去青棠園的命運(yùn)(yùn)，可是誰又知道呢？雪姨娘也算是明白了云家夫妻的意思了。

　　小青被帶回去后，雪姨娘就將她打了一頓，一邊打一邊哭，最后母女倆抱頭痛哭。

　　“對(duì)(duì)不起啊，青青，娘親對(duì)(duì)不起你啊。娘親沒辦法幫你，對(duì)(duì)不起……”

　　小青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什么要道歉，但是她確實(shí)(shí)很害怕與母親分開：“娘，青青以后絕對(duì)(duì)不會(huì)(huì)淘氣，絕對(duì)(duì)不會(huì)(huì)去招惹兩個(gè)(gè)哥哥了。娘，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她哪里知道，自己去不去招惹，都已經(jīng)(jīng)注定了結(jié)(jié)局。

　　第二天，云浚找到云翊質(zhì)(zhì)問他：“大哥，母親昨晚那么說什么意思？是不是你想要將妹妹收房？她不是我們的妹妹嗎？”

　　云翊看著他，也有些懵：“此事等我弄明白了，再說與你聽。”

　　云翊自然是信得過自己的大哥。云翊本來也就想去問問這是怎么回事？

　　云夫人年紀(jì)(jì)大了，昨天睡得晚了些，今天就身體不太康健的樣子。見到云翊來了，也知道他會(huì)(huì)問昨晚的事情，便也沒有隱瞞。

　　“母親，那小青不是我妹妹嗎？你讓她搬進(jìn)(jìn)我院子是什么意思？”

　　“翊兒，那小青不是你親妹妹。”

　　“這是……”

　　“雪姨娘原名易雪，是你父親的青梅竹馬。你父親也不嫌棄她出身卑微，原本也打算娶她為妻。后來發(fā)(fā)生了戰(zhàn)(zhàn)亂，就走散了。云家有錢，自然能回來東山再起。但是易雪卻不知道流落何方了。前些年你父親出去跑生意，路上遇了賊人，流落街頭的時(shí)(shí)候遇見了他的同窗鄧元越。跟著鄧先生回去的你父親，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他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雪兒已經(jīng)(jīng)嫁給了別人。鄧家沒什么家產(chǎn)(chǎn)，日子過得很辛苦，膝下也只有一個(gè)(gè)幾歲的女兒，瘦巴巴的。后來你父親回來跟我說了，出于恩情，我也同意接濟(jì)(jì)他們。只是后來，那鄧先生讀書人，經(jīng)(jīng)不住生活的辛苦，沒兩年就去世了。你父親便想著將易雪接回來一起生活。我起初也不同意，耐不住你父親軟磨硬泡。我看著那易雪身體也是十分虛弱，孩子在她那里估計(jì)(jì)也活不了多久，就同意讓她們跟著回來。易雪本身不太同意，她說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不想連累我們。父親就說，以后會(huì)(huì)讓她女兒小青嫁進(jìn)(jìn)云家，以此來誘使易雪跟著回來了。只是……”

　　云翊明白了這是一場(chǎng)沒有字據(jù)(jù)的交易，強(qiáng)(qiáng)者自然是說反悔就反悔：“只是母親覺得孩兒已經(jīng)(jīng)定親，又不想讓那孤女做二弟正妻，所以想讓她做孩兒的通房丫頭。”

　　云夫人看著他點(diǎn)(diǎn)頭，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態(tài)(tài)度，她也有些忐忑。

　　云翊嘆了口氣：“母親，當(dāng)(dāng)初許諾的時(shí)(shí)候，只是說嫁進(jìn)(jìn)云家，并沒說做大做小，但是通房丫頭，始終有些虧待她。”

　　“不是啊，兒子。等你成親了，你夫人若是不反對(duì)(duì)，你可以納她為妾。若是你夫人反對(duì)(duì)，你不虧待她，咱們?cè)萍乙膊凰閫髫?fù)義。”

　　“那二弟呢？二弟該不該知道那不是他的妹妹？”

　　“我還是不想讓浚兒太早知道，起碼也要讓青青跟了你后，才能告訴他。”

　　“為什么啊，母親。二弟又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

　　“浚兒是我生的，我還不了解他的性子。他極其心軟，若是知道了你父親的許諾，他一定會(huì)(huì)娶鄧小青。到時(shí)(shí)候誰也說不動(dòng)(dòng)他。母親還是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娶個(gè)(gè)能當(dāng)(dāng)戶對(duì)(duì)的女子，安穩(wěn)(wěn)過一生。”

　　云翊思前想后，終于妥協(xié)(xié)了：“好吧，母親。孩兒盡快讓小青搬進(jìn)(jìn)青棠園。”

　　“好，你去吧。”

　　送走了云翊，云夫人松了口氣。只要他不反對(duì)(duì)，這就好辦了。

　　雪姨娘卻已經(jīng)(jīng)找到了云老爺：“云老爺，之前說的好好的，不做大也做小，如今你讓我女兒去做個(gè)(gè)通房丫頭，這時(shí)(shí)如何啊？”

　　云老爺看她掉眼淚，就覺得自己心里有愧：“雪兒，這件事，我會(huì)(huì)跟翊兒好好商量。”

　　“怎么商量啊，你夫人既然說的出來，就說明她打定了主意，一輩子不讓我女兒抬頭。”

　　“夫人她也沒那么針對(duì)(duì)你。”

　　“咳咳咳……咳……”

　　“雪兒，你不要激動(dòng)(dòng)，你身體不好。”

　　“我女兒才十歲啊，求求……咳……你，咳咳咳，行行好吧……”

　　云老爺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最后雪姨娘咳血暈了過去。大夫過來后，把了許久的脈，最后是搖了搖頭：“云老爺，準(zhǔn)(zhǔn)備后事吧。雪姨娘大概活不過一個(gè)(gè)月了。”

　　云老爺如晴天霹靂一般愣住了，他突然就心痛難耐。握住雪姨娘的手，不肯放。那是他的少年時(shí)(shí)光啊，所有的意氣風(fēng)(fēng)發(fā)(fā)與人生憧憬都給了這個(gè)(gè)女子。可是他沒能守住她，沒能給她一個(gè)(gè)童話里的結(jié)(jié)局。以為失而復(fù)(fù)得能彌補(bǔ)(bǔ)些什么，可是她卻去得那么快。

　　小青見到自己母親閉著眼睛，嚇得撲上去大喊：“娘，娘，娘，你怎么了？”

　　云老爺突然覺得這個(gè)(gè)孩子聒噪得狠：“翊兒，帶她走。”

　　云翊只好將小青抱走。那是自己的親娘啊，小青大喊大叫：“啊，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跟我娘在一起。”

　　那張牙舞爪的樣子，云翊手上，脖子處都被她抓傷了，還被她咬了好幾下，才將她抱回了自己書房。

　　“青青，你娘親病了，現(xiàn)(xiàn)在需要人照顧，她沒辦法再照顧你了，你就在我這里住下來，我來照顧你。”

　　云翊額頭上都是汗。小青被她抓著雙手，像只困獸，眼睛紅紅地，喉嚨里一直發(fā)(fā)出嗚嗚嗚嗚的哭聲：“我不要你管，我要我娘。她病了，我要去照顧她。你放了我……”

　　云翊深吸一口氣：“青青，你聽我說，你照顧不了你娘。我會(huì)(huì)請(qǐng)(qǐng)最好的大夫給她醫(yī)(yī)治，但是你要乖乖待我這里。等她好點(diǎn)(diǎn)兒，我?guī)閎タ此！?p>　　小青搖頭拒絕：“我不要在你這兒，我要我娘親，我要我娘親。”

　　云翊好說歹說就是勸不住這小女孩，直到她哭累了，睡著了。

　　云老爺從那一刻起，一步不愿意離開地守著易雪。易雪睜開眼看著他，噙滿淚水：“阿哥，我知道我時(shí)(shí)日不多了，可不可以讓小青過來陪我說說話？”

　　云老爺卻不愿意，握住她的手搖頭：“我知道你時(shí)(shí)日不多了。這最后的日子，我只想好好陪著你。不要?jiǎng)e人來打擾。”

　　“小青是我女兒。”

　　“小青是鄧云越的女兒，你是你。雪兒，可知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當(dāng)(dāng)年沒有緊緊握住你的手，才讓你被流民沖散……我對(duì)(duì)不起你，我以后絕對(duì)(duì)不會(huì)(huì)放開你。”

　　易雪看著他，幽幽道：“阿哥，我已經(jīng)(jīng)放下了。你也放下吧。不要執(zhí)(zhí)著于過去。”

　　若是他不執(zhí)(zhí)著，那兩個(gè)(gè)小的也不會(huì)(huì)執(zhí)(zhí)著了。云家一家子情種，有誰不知道呢。